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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Chapter 0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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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羽正坐在沙发上接受浅唐商店的工作人员上门推销,阿行提着小手提箱与何千舟一前一后走进白家客厅。何千舟想让阿行从外婆去世的阴霾当中短暂分散一下注意力,便硬是拉着阿行去乐器行精心挑选一支新唢呐,乐器店工作人员帮阿行在唢呐上刻上了她的名字——宋青行。
“阿京,千舟与阿行三天后去参加葬礼,你明天来家里时候带过来几套适合出席葬礼的衣服,阿行刚刚成为我们的家庭成员,她有许多东西都要添置,具体你看着办。”白凌羽转过头向浅唐商店的工作人员交代。
“好的,夫人,您尽管放宽心。”阿京听到白凌羽的吩咐殷勤地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米尺走向阿行。
“阿行小姐,我为您记录一下尺寸。”阿行闻言求救似的望向何千舟,何千舟微微一点头,阿行便放松下来配合地在阿京面前展开双臂。
阿京将眼镜框向上一推开始细致地为阿行测量尺寸,肩宽、胸围、腰围、腿长……每一个数据都被阿京整齐地写入她随身携带的黑色皮面记事本。
“千舟,我帮阿行预约了心理医生,每周五下午需要过去一次。”阿京走后白凌羽通知何千舟。
“我这学期周五下午基本没课,正好可以陪阿行一起。”何千舟也觉得阿行在这个阶段需要专业的心里疏导。
“你要不要也顺便见见心理医生?”白凌羽试探着问女儿。
“我?算了,心理医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除非死去的人能复活……”何千舟谈及旧事逃避似的转头看向窗外。
何千舟在八年前小世变哑之后每周都按时接受心理辅导,每当她坐到那张椅子上都毫无任何倾诉的意愿。心理医生有时会刻意引导何千舟谈及小世,每一次她都予以毫无营养地干巴巴的回答,何千舟心目的中小世却永远是鲜活的……
六岁的小世在无法发声之后总是止不住的哭闹,何千舟除去把小世抱在怀中安抚再也帮不上其他。每一次何千舟安抚过小世她衣服上都会留有小世湿哒哒的泪痕,那一小块被泪水洇湿的衣料先是温热,然后堪堪变凉。
何千舟曾无数次在夜里想象小世无法发出声音的世界,她曾无数次想象小世如同溺水般的那种无助,何千舟曾在夜里无数次地自问,为什么变哑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要让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承受她犯下的过错。
当小世从父亲嘴里得知是姐姐喂错药导致她变哑,便再也没有在何千舟面前哭闹过任何一次,那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在感知到自己痛苦的同时竟也感知到何千舟的痛苦。
“姐姐,我不guài你。”何千舟有一天晚上收到小世字条。
那个字条不仅没有将何千舟从愧疚之中拯救出来,反倒令她在痛苦的海洋之中越陷越深,何千舟有时会想,如果当年那字条上写满我恨姐姐,一切都怪姐姐之类的话,她内心的苦楚是否能减少万分之一?小世越是体谅,小世越是懂事,何千舟内心深处所承受的折磨便越会数倍增长。
七岁那年上小学一年级的小世每次回家都绷着一张小脸,何千舟每每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小世都对她摇头。老师说小世常常会盯着别人正在说话的嘴巴发呆,同学们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便开始集体孤立小世。
何千舟坚持让小世转学或是索性在家接受教育,母亲白凌羽却认为小世必须经历这个适应群体的过程,何千舟无数次与白凌羽争论无果,母亲直到看到小世尸体的那天才承认自己坚持让小世去学校是错。
那几个在校外霸凌小世的孩子至今身份不明,父亲那天主动请缨说要去学校接小世回家,谁料想他前脚接了公司里一通电话后脚便忘记了这件事。小世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父亲便决定自己步行回家。
那天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在巷子深处堵住了迷路的小世,她们不仅抢走小世口袋里所有的钱,同时还扒光衣服集体对小世进行殴打,她们一边殴打一边谩骂。
“你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吗?”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你在我面前高傲什么?”
“你知道被烟头烫的滋味吗,你知道挨打的滋味吗??”
“今天我让你来体验体验我的生活,娇气的废物小姐!有钱人家的臭小孩!”
……
那些顽劣的孩童或许没有想对小世下死手,她们或许一开始只是想给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孩一点教训,但她们因为太过于贪恋那种别人匍匐在脚下的感觉而未能及时收手,向来身体虚弱的小世经受她们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折磨……那孩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偏僻的巷尾,静悄悄地死掉了,一切毫无预兆。
那个年头青城偏僻的小巷里还没有被监控网络覆盖,街区的监控里处处都是穿着各种校服的学生,那几个大一些孩子的身份根本无从查证,小世就这样白白献出一条生命,那些小恶魔就得以这样侥幸逃脱。
两年前琴姨在小世床头与墙壁的缝隙里发现一本日记,她背着白凌羽将日记交给了何千舟,何千舟下了许久决心才翻开那本日记。
“8月23日,姐姐好xiàng不开心。”
“9月1日,姐姐又tōutōu哭了,我也xiǎng哭。”
“10月6日,小世zuì喜欢姐姐,不喜欢妈妈,也不喜欢爸爸。”
“11月3日,我不喜欢上学,我hèn我自己不能说话,别人mà我,我不能还口。”
“12月7日,坏孩子合生,qiǎng走我xiōng针。”
……
何千舟翻阅那本日记之后查遍所有青城名叫合生的人,只有一位年近八十岁的老者和一个刚出生三个月的婴儿。何千舟总想为小世的死讨个结果,六年过去了,一切仍旧不见端倪,害死小世那几个人的身份在岁月流转间变成一个未解之谜,直至何千舟在白家见到前来看望阿行的河笙,直至她在河笙锁骨下方看到那枚原本属于小世的银白胸针。
阿京第二天便与浅唐商店的下属和试衣员来白家送货,白凌羽替何千舟选了一件后天在白鹿镇出席葬礼的大衣,何千舟则为阿行从钱夹、睡衣挑选到衬衫、外套、鞋子,她喜欢为阿行做一切。
“今天费心了。”何千舟挑选完毕客气地向阿京道谢。
“鄙人的荣幸。”那人双手交叠放于腰际俯身微微鞠躬。
“阿京,生日快乐。”何千舟示意家佣递给阿京一只黑色手提袋。
“谢谢,白小姐,您怎么知道这是我最想拥有的相机。”阿京一脸喜笑颜开的表情取代了程式化的笑容。
“你的社交软件收藏夹里,这款相机出现了几十次。”何千舟转过头与阿京对视一眼。
"您竟然关注了我的社交账号。“阿京受宠若惊。
"当然,你是一年当中出现在我们白家次数最多的女人。"何千舟不动声色地避开阿京热切的眼神,她向来不会在外人身上浪费一丝感情,一秒注视。
阿京与浅唐商店的工作人员将物品整理好后离开白家,白凌羽见自家女儿花费心思为阿京准备生日礼物很是意外,她深知何千舟向来不吃阿京细致殷勤的那一套,白凌羽自己也并未对阿京平日里的嘘寒问暖多么受用,只不过是生活里多一个这种人使唤起来很方便罢了,阿京在某些方面的工作能力确实胜过她手下秘书。
“阿行,我们去铺床单。”何千舟牵起阿行的手。
“小姐,这种事我来做就好。”琴姨在一旁阻拦。
“你让她去。”白凌羽端起茶杯呷一小口。
“太太,小姐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何千舟与阿行上楼之后琴姨在白凌羽耳旁不放心地念叨。
“小姐想为阿行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她想叠床单你就让她叠,她想洗衣服你就让她洗,你相不相信,如果这样一直下去千舟的病总有一天会好?”白凌羽转过头问站在身后的琴姨。
“太太,小姐的病总有一天会好,我发现只要阿行留在白家,小姐晚上临睡前就不用吃安眠药。”琴姨在一旁欣慰地回答。
“何止你看得出,我也看得出,千舟一见到阿行就像是从石器时代苏醒过来一样。”白凌羽望着何千舟与阿行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感叹。
“那就由着小姐来吧,小姐怎么高兴怎么折腾,只要小姐开心全家都开心。”琴姨也期盼何千舟有一天能彻底停止服用抽屉里的各种药片。
“千舟这孩子啊,现在是在赎罪,问题是那根本不是她的罪……阿琴,人这种生物可真是荒唐,小世的哑,小世的死,明明是千舟那个不靠谱的爹惹下的祸,忏悔的却只有千舟一个。”白凌羽言语间又想到自己那个废物点心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