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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024 ...

  •   何千舟听到一声车轮与路面急剧摩擦的刺耳声响,月隐与她几乎同时下车,两个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辆失控的重型货车。阿行似离弦的箭一般冲到远处寻找魏老太,魏如愿像个傻子似的呆愣愣杵在那里,她在那一瞬仿佛忘记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

      阿行在十几米开外的树下找到了已经断气的魏老太,何千舟赶过去时只见阿行跪在地上抱着身子软塌塌的魏老太,她的嗓子里像拉风箱一样发出呜呜的叫喊。何千舟在那一瞬好想代替阿行大声哭泣,原来失语者连哭都不能像常人一样扯着嗓子尽情发声。

      何千舟无比清楚地知道阿行的心此刻一定正在淋雨,她很想上前一步为阿行撑伞,内心却无能为力。何千舟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阿行压抑地哭泣,她不忍打断阿行倾泻悲伤的情绪,她愿阿行能在想哭时尽情地哭,她愿阿行永远也学不会在黑夜中独自吞咽苦涩。

      “阿行,你害死了你外婆,如果你刚刚答应我的要求,你的外婆根本不会死,你这个财迷心窍的怪物!”魏如愿不知何时紧紧攥着拳头来到阿行身旁,那女人身体抖得像是筛子。阿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摩挲着魏老太的脸庞,她在趁外婆身体还有余热时进行独属于自己的告别仪式。

      “你可真是个害人精,算命的说你命硬会一个一个克死家里所有人,现在看果然没错,你爸爸因为你而死,现在又是你外婆,依我看下一个恐怕是你最心爱的小姨了吧,我们家里所有人最终都会被你克死!你干脆行行好找颗歪脖子树吊死吧,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们这个家不能被你毁了!”魏如愿试图在阿行最脆弱时击破她最后一道防线。

      阿行闻言缓缓放下怀中浑身是血的魏老太,只见她利落地脱下衬衫影子似的扑向魏如愿,阿行好似那天在山上绞杀饿犬一般将衣袖缠绕上魏如愿脖颈。那名保镖窜过来试图将阿行的手从魏如愿颈子上掰开,阿行目光狠戾死死不松手,魏如愿被勒住颈子之后面部涨红直翻白眼。

      “阿行,住手!”何千舟上前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住手,我是在替你小姨对你说住手!”何千舟紧接着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阿行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因过分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手掌,魏如愿像一条缺氧金鱼似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空气,何千舟无法想像如果阿行今天不松手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青城交警接到报案后很快赶往位于容华殡仪馆附近的事发现场,有人在现场进行勘察取证,有人对在场人员进行询问。

      “警察先生,今天是我丈夫在容华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我的小女儿因为太过悲痛想冲到马路上自寻短见,我的老母亲不顾一切舍身救下她……”魏如愿抢在众人之前向警察交代她自行编造的事发经过。

      “是这样的。”何笙连忙凑到警察面前附和,她尽管知道母亲撒谎不对,依旧得在这种时候保住她。

      阿行冲警察指指魏如愿做出一个肘部用力撞击的手势,随后又伸手咚咚咚地反复敲击自己后背。

      “这孩子不会说话?”警察诧异地看了阿行一眼。

      阿行又重复着对警察做了一遍刚才的一系列手势,她嗓子因为焦急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杂音,除了何千舟没人知道她想确切表达的究竟是什么含义。

      “孩子,你是担心妈妈回家会打你对吧,你放心,叔叔向你保证,你妈妈不会,谁也不愿意发生这种令人难过的事情,你也不想你外婆出事。”警察摘下手套拍拍阿行肩膀以示安抚。

      阿行看到警察没有理解她的手语急得啪嗒啪嗒流下眼泪,她转过头求救似的望向何千舟,江克柔见状在一旁死死地握住何千舟的手腕。何千舟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口魏如愿很可能会下辈子都待在监牢,便对阿行轻轻摇了摇头,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错还是对。

      那名货车司机在事发当时因长时间疲劳驾驶瞌睡连天,当他意识到出事后第一时间将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吞咽到肚子里,妄图消灭超速驾驶与疲劳驾驶的直接证据,全然不知这是一起人为导致的交通事故。

      那些警察中有一人被派往马路对面的饭店调取录像,偏偏那家饭店门口的录像在一个星期前已经损毁,停车场视频监控的角度也只能记录到魏老太被撞飞后的画面,魏如愿故意将阿行推向货车的行为根本无从查证。

      何千舟在笔录结束过后把无处可去的阿行领回白家,阿行的小姨魏如念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正在火速安排回国。何千舟知道魏如念会像魏老太所说的那样将阿行带往异国,所以她希望能在青城做好最后一班陪伴。

      那晚回家之后何千舟什么也没有问阿行,何千舟想阿行一定对她很失望,那孩子当时那么急切地想让警察知道是魏如愿间接害死外婆,何千舟却没有遵从她的意愿当面对警察说出实情。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雨,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玻璃窗,何千舟半夜睁开眼,床上没有阿行,她那边的被子半敞着。

      何千舟一把拉开窗帘看见阿行光着脚孤零零地坐在阳台扶栏上面,一行行雨水顺着她额头、脸颊、颈子向滑向湿哒哒的衣衫,她好似在绵延的雨幕之中守望着什么,又仿若在向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阿行,下来,危险。”何千舟走到身后牵起她湿漉漉的手掌,阿行闻言转过头痴痴地望向何千舟,她潮湿的眼眸里参杂着许多复杂的情愫,何千舟在那一瞬觉得面前这个孩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乖,下来。”何千舟另一只手伸过来拽了下阿行衣袖,阿行小腿挂在扶栏上鸟儿似的张开双臂将头向后一仰,那孩子大半个身子顷刻像树枝上褪色的断线风筝一样倒挂在半空,何千舟在那一刻仿若在她身上看到死亡的身影。

      “阿行,乖啊,姐姐错了,别吓姐姐,姐姐今天不该在警察面前帮你妈妈隐瞒!”何千舟尖叫一声语无伦次地向虽是有可能跌落的阿行道歉,那孩子就那样如死去一般在半空中静止了很久,每一秒对何千舟来说都是一场漫长的凌迟,直到阿行身体向前一跃翻过扶栏双脚平稳地落在何千舟对面。

      “阿行,如果你再像今天这样吓我,我可能真的会被你吓死,我这个人……内心其实很脆弱,我脆弱到根本无法经受失去你的打击。”何千舟牵着阿行的手将那个试图用生命恐吓她的孩子从阳台领进卧室。

      何千舟双手托着阿行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祈求还是该苛责,最后她决定向阿行坦露自己内心的脆弱,她站在那里声音无比轻柔地向阿行诉说心中的恐惧,雨水嘀嘀嗒嗒地从裤脚滚落到地板。

      “千舟,怎么办,我的心里好像住着一只魔鬼。”阿行迷惘地将手放在胸前对何千舟一阵比划,那个孩子此刻好像也很拿自己没有办法。

      “我们一起来努力杀死那只魔鬼。”何千舟盯着阿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知道阿行心中的某一部分早已经被黑暗占据。

      “如果魔鬼死了,阿行也就一起死了。”阿行眼神中带着浓重的绝望,那孩子仿若在那一刻擅自断定了自己的结局。

      “那我们就不杀死它,从今天开始,我来帮你看守心中的魔鬼。”何千舟伸出双手将来自雨中的阿行拥入怀中,她不想在失去小世之后又一次失去阿行,她的人生里已无法再承受太多失去。

      何千舟牵着阿行冰冷的手将她带入浴室,今晚她总想牵着阿行,仿若这样阿行就能留在她身边久一点。阿行机械地跟随何千舟的脚步,任由她安排一切,那孩子仿若陷入一种未知的情绪里。何千舟脱掉那孩子身上湿哒哒的睡衣,她第一次直观而清晰地看到阿行身上的疤。

      何千舟在睡眠中曾无意将手搭在阿行肋骨,她通过触摸得知阿行的身体上如同柳林一般生着许多树叶形状的伤疤,可那并不是全部。阿行真实的皮肤好像是一张风格抽象的油画,那上面有藤条抽打留下的疤痕,有蜈蚣一般隆起的细长刀疤,还有许多烟头留下的烫伤。

      阿行头顶的花洒喷射出细密温热的水流,何千舟手上拿着毛巾为阿行清洗还残留着淡淡血色的手臂,清洗她仿若经过枪林弹雨的身体,她被雨水浇冷的皮肤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

      何千舟帮阿行擦干滴水的头发打开吹风机,吹风机嗡嗡嗡声响打破房间内沉默的气氛,阿行潮湿的头发在何千舟指尖慢慢变得蓬松而柔软。

      “阿行,我知道你从前一定经历过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人不会一辈子都倒霉,人也不会一辈子都遇到坏人,你未来和小姨一起生活肯定会比在青城过得快乐。”何千舟关掉吹风机如话家常般安抚坐在床沿的阿行。

      何千舟不知阿行能不能听得进去她说的这段话,实际上她连自己也无法说服,命运这种东西似乎并没有太大规律,好人并不一定得到福报,坏人并不一定得到报应,祸事的后面未必是福事,苦涩过后也未必是快乐。

      “千舟,我想小姨。”阿行披着被子望着窗外晦暗的天色,仿若小姨正在连绵不尽的雨幕里等待她归去。

      “阿行,我想小世。”何千舟的记忆又情不自禁回到六年前那个雨夜。

      原来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终身被囚禁在记忆的牢笼里,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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