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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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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千舟下午放学时在门口再次遇见了戏剧社团团长江克柔,她手里提着一个体积中等的塑料整理箱站在教室门口张望,何千舟以为她手里拿的是排练道具,下意识地想躲,可又躲不过江克柔那明晃晃的注视。
“前辈,你该不会是又要我去演……”何千舟停下脚步狐疑地盯着对面的江克柔,她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在小剧场里扮演殉情美人的那段离奇经历。
“啊?你以为我来找你参加社团排练……不是,当然不是……千舟,阿行还在你那里吧,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箱东西带给她。”江克柔将塑料整理箱交到何千舟手里。
“这是……”何千舟迟疑。
“阿行小时候很钟爱的一些小玩意,她童年的心肝宝贝,你如果能带给她,我也能少跑一趟。”江克柔掀开盖子向何千舟展示箱子里的各种物件,河笙昨晚嗤之以鼻的弹弓她也一并收进里面。
“好的,我会带给她。”何千舟得知两人这次见面与社团无关便彻底放了心。
“阿行快回白鹿镇了吗,今天应该是第六天。”江克柔掰着指头认真地计算了一下阿行回青城的时间。
何千舟对她交待过阿行疫苗的注射周期是二十八天,这期间需注射五次,第一天、第三天、第七天、第十四天、第二十八天各一次。
“明天还得再去一次医院,后天钟叔和我送阿行回去。”何千舟言毕随江克柔一同下楼。
白家的司机一早候在青川大学校门口,江克柔目送何千舟将那只粘有许多卡通贴纸的收纳箱提上座位,她不知为何心里还挺喜欢这个少言少语的白家小姐。
“克柔,我们走。”月隐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江克柔招手。
“我们先去一趟浅唐超市再回家,今天鸡翅五折,桔子一块九。”江克柔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月隐车里仍旧留有昨天那瓶香水的气味。
“你消息好灵通。”月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称赞。
“第一时间掌握超市打折消息是每个家庭主妇的基本技能,这根本不值得称赞。”江克柔笑月隐不懂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常识。
“你才不是什么家庭主妇,你永远也不会成为家庭主妇,你就是江克柔。”月隐似乎对“家庭主妇”这四个字很是反感。
“你头又疼了?”江克柔从脚下捡起一连吃得只剩两片的止痛药。
“嗯,昨晚本想忍过去,但是忍到今天下午还没好,每次头疼的时候……我都会痛到连头发的重量都难以承受……我巴不得一刀一刀将这些烦恼丝剪掉,那样或许我还能在疼痛之中透口气……”月隐在等红绿灯时向江克柔描述折磨她多年的顽固头痛。
“那不如真的把头发减掉,会不会好受一点?”江克柔将手中的止痛片包装来回对折又开启,月隐从来都不是会刻意放大痛苦的人,她今天之所以能这样向江克柔描述,这阵子想必饱受其苦。
“我妈妈根本不会允许剪短发这种事发生在家里,我们家的女人六十岁之前必须保持长发。”月隐提及这条家族规定时一脸无奈地笑道。
两人在超市里采购时月隐负责在后头推购物车,江克柔则负责在各种货架前冲锋陷阵,她对这家超市熟悉到闭眼就可以撕下装蔬菜水果的透明袋,称重阿姨与收银员与她熟稔得像是老朋友。
江克柔在结账时将找零的三毛硬币回身递到月隐掌心,月隐接过硬币笑得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瓜,江克柔也很想体验一下月隐这种近似乎清澈的快乐。
那天晚上月隐又饱饱地吃了许多蔬菜与两碗米饭,江克柔看到月隐吃饱后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样子,忽然开始渴望一种长久而平淡的幸福。
如果有可能的话,江克柔想一辈子和月隐生活在一起,她想让月隐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吃得好好的,看着月隐心满意足地坐在那里,对江克柔而言就是幸福。
傍晚钟叔跟随搬家公司的人送过来一车衣物,河笙当面与钟叔所代表的女孩家庭签订了接收遗物的协议,对方列出的协议条款很简单,所有物品一概不允许送人,不允许变卖,只允许河笙小姐本人使用。
钟叔带来的搬家公司工作人员将全部物品整齐有序地堆放在房间,那几个人按照色系、薄厚、功能将衣服分类挂在河笙上午从旧货商店淘来的一排廉价的钢制喷漆衣架,两实木托盘的珠宝戒指与几只价格高昂的手提包因空间有限只能临时安置在阿行从前的衣柜里。
那些人离开之后河笙躺在阿行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默默淌眼泪,昨天母亲带给她的巨大痛楚已经被面前这巨大的喜悦冲散,河笙从未料到自己竟能在一夜之间拥有如此多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生在这个破烂之家的补偿。
“河笙,你在哪里?”魏如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你找我什么事?”河笙声音冷淡地从阁楼下来。
“妈妈今天回来时特地去买了一份你最爱吃的麻辣小龙虾。”魏如愿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些许讨好,河笙在心里感叹母亲将自己生父“拳击手”那一套学习得很好,动手时毫不客气,动手后卑微赔礼,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
“魏如愿,第一,你的龙虾只有半份,我看这是你和牌友吃剩下打包的吧,第二,姐姐最爱吃的才是麻辣小龙虾,我最爱吃的是孜然羊肉。”河笙对母亲魏如愿的虚伪泛起一股浓重的厌恶。
“是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下次买给你。”魏如愿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讨没趣,河笙这个硬邦邦的孩子和那个暴虐的阿行一样不讨人喜欢,如果这是她的大女儿江克柔,即便发现是吃剩打包的食物也会笑着接过去对妈妈说谢谢。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河笙这才想起问魏如愿一句。
魏如愿肿胀的脸比昨天消了一圈,河笙的脸倒是比她肿得轻一点,母女两个初看起来好似结伴从整容韩国归来,那情形既滑稽又心酸。
“那个小畜生打的……”魏如愿一想起阿行又恨得咬牙切齿。
“你是说阿行?”河笙瞪圆双眼再一次向母亲确认。
“除了阿行天底下还有谁能干出这种违背孝道的荒唐事!苍天有眼,她怎么还不死!”魏如愿将那半份麻辣小龙虾硬塞到河笙手里。
“丑死了!”河笙白了一眼面庞青红肿的母亲。
“哈哈,五十步笑百步,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魏如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河笙笑得前仰后合。
两个人扯着嗓子咯咯咯笑得像是一对街边的疯子,母女俩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噼里啪啦地滚落。
“老娘我走了,吃吧你!”魏如愿笑容僵在唇角来不及收起,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魏如愿前脚一出门,河笙后脚就用袖子擦擦眼泪将外卖盒扔进垃圾桶里,她不想吃麻将馆那些糟老头老太的剩食,天知道那些人吃饭的时候打没打喷嚏,喷没喷口水。
“那个小畜生打的……”河笙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母亲魏如愿的那句回答,原来是阿行对母亲实施了报复,她初听觉得十分震惊,后来冷静下来一想,那个怪家伙的行事风格从来都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猜度。
河笙躺在床上一边回味母亲那句话一边认真思考,为什么自己在家中被欺凌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反抗呢?她平时最多是趁着母亲酒醉的时候怼几句消消气,如果倒霉遇到母亲故意装醉,她还要额外挨上一顿毒打。
那一瞬河笙不知为何竟然共情了阿行的作法,但仅仅是一瞬。孩子对妈妈动手,细细想来还是太荒唐,那孩子身上果然还是兽性太重,那股阴暗劲头一上来行事生猛得就像是一头野兽。
“妈妈,你没有男人会死吗?”河笙至今还记得九岁那年她放学回家时听到阿行站在厨房门口问魏如愿,那时的阿行还不是个小哑巴,她脑袋里每天都装着许多荒诞离奇的问题,活脱脱一只充满问号的小喇叭。
“小畜生,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是想变成哑巴吗?”魏如愿从案板上抓起菜刀冲向年仅六岁的阿行。
阿行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到巷子深处的食杂店,江克柔与河笙在母亲入睡后才敢把阿行从街上带回家。
“阿行,你以后在家里不可以乱说话,妈妈生起气来像大灰狼一样可怕。”大姐江克柔总是私下偷偷嘱咐她,可她从来都听不进姐姐的劝告。
那个家伙的存在就相当于这个家中的一颗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她的脑子装着什么怪异想法,你永远都猜不到她的嘴巴里下一句会吐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所以母亲魏如愿在三个孩子之中最讨厌的就是她。
母亲一语成谶,那年八月下旬某一天六岁的阿行突然开始不能张口说话,魏如愿乐得耳根清净半次也不肯带阿行去医院,倒是小姨魏如念总是利用假期带着阿行一间一间医院地做检查。
即便两个人努力到最后那个家伙依旧无法张口说话,阿行在小姨的耐心陪伴之下一点一点学会了手语,阿行不得不学会适应面前这个无人聆听的世界。
阿行与小姨之间的情谊听起来确实十分感人肺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小姨最后还不是一个人去了国外。如今已在国外结婚生子的小姨已经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成功怀上了一对属于自己的双胞胎,世界上再也无人关心阿行那个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