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郎传[聊斋]》七月在予

2、第 2 章

　　许子鱼正在钓鱼，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并未发现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接近。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吓得他立即倒在一边：“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傍边村子一对老夫妇的女儿，出来采蘑菇，不下心迷路了。”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么大还迷路？这么大点地方？大晚上的采蘑菇？你不会是想让我送你回家吧？”

　　“是啊是啊，哥哥，你真是个好人！送我回家。”

　　“一路走好，不送。”许子鱼双手打拱，拜别。

　　“难道你就这么硬心肠吗？”狐狸女生气地噘着嘴，她以这副美貌曾经诱惑过多少人，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一个呆子。

　　“大姐，这附近根本没有村子！今天有个道士告诉我，说我今天大祸临头，荒郊野岭的你不是狐狸就是女鬼。说不定还是我的劫难，所以我还是躲远些吧。”许子鱼笑嘻嘻地拒绝。忽然鱼钩动了动，他赶紧拎起来，什么也没有。“真是倒霉啊！今天钓了那么久，一条鱼都没有。哎哎哎，你怎么还在这儿，我都说了我不会送你回去的。”

　　狐狸一看自己被拆穿了有些难过：“你这家伙这是不识好歹，老娘我要吃了你！”说完露出獠牙和狐狸面孔还有一条长长的红色狐狸尾巴。

　　“等等，别吃我，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什么事？”

　　“陈记烧酒铺对面来了一个非常帅气的小道士，你一定会喜欢的，他可比我风流倜傥多了。”

　　“真的？”

　　“真的！我哪敢骗你啊。如果我骗了你，就让我被你大卸八块，尸骨无存，成为你的盘中餐，怎么样？”

　　“好吧，既然如此，姑奶奶我就信你一次。”狐狸身形一闪，消失在他眼前。

　　许子鱼弯腰，重新上饵，看见地面有一块玉佩，他捡起来看看，玉佩是纯正的和田玉，雕琢的是一朵牡丹花。

　　“喂！你的玉佩掉了。”许子鱼在旷野里喊。

　　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抢过玉佩：“不想谢你。还有，姑奶奶不叫喂，姑奶奶叫谢绒绒。”

　　“知道了，知道了，老奶奶，请吧。”许子鱼开着玩笑送走了狐狸谢绒绒。

　　他重新放下鱼钩，坐到石头上，再次酹酒于地：“河中的兄弟朋友们，给我送些鱼吧，我已经在这儿很久了。”

　　少年在芦苇从中施法，双手结印，法术引来一阵风，吹动水面，漾起细浪。水下有一群鱼来咬许子鱼的钩。同时，旁边还有很多鱼游过来，钻进他的网里。

　　“这么多鱼！感谢河中的兄弟朋友们！”许子鱼又站起来给那些看不见的敬了杯酒，随后又收拢渔网，想把鱼捞上来，可是这一次的鱼有些多，有点重，他不小心被鱼拉下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会水！许子鱼在水里看着网中一大群鱼，有种望洋兴叹的感觉：“鱼儿，鱼儿，你们太看得起我了，离开一些吧，我要不了这么多。”

　　这群鱼似乎能听懂人话，有一部分恋恋不舍地离开渔网。许子鱼游到岸边，想爬上岸。可刚想上去时，脚踝忽然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缠住了，把他拽入水中。

　　“啊！我......救......救命......啊！”

　　他挣扎着往上，可是水中的东西一直把他往下拖拽，冰冷的河水刺骨，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体表的温度，再往下，没有光，四周的景物越来越暗，再继续往下，就是缺氧，脑袋开始混乱，即将失去意识。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手拉住，另一股力量从上方传来，把他往上拖拽。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儿，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墨色的长发在水中四散，如同一滴墨水落入池中。身上是一身淡蓝色的衣裳，融入水中。

　　“你是......谁？你是谁？”许子鱼嗫嚅着，让他回答自己的话，可是对方并不打算回答。而是带着异乎寻常的威严说了一句：“大胆水妖，敢抢我的人！”

　　紧接着，他一抬手，一道蓝光从天而降，直接击向水底深处，那深渊里发出一声颤抖和震动，脚踝上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少年用力一拉，轻轻松松地将许子鱼带入自己的怀中，揽腰而抱。水中一群鱼环绕在他们身边，盘旋而上，纷纷扬扬，如落叶，似飘雪。

　　许子鱼在昏迷中瑟瑟发抖，嘴里嗫嚅着：“你是谁？你是谁？”

　　“你可能并不认识我。”他带着许子鱼向上游去。

　　许子鱼醒来，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个人，还是年纪有点小的。他看着这个人，心里有些发憷：“你是谁？”

　　“我看到你在水中呼救，就顺手救了你。”

　　“多谢多谢！公子怎么称呼？”

　　“姓王，无字，你可以叫我六郎。”王六郎看着他，眼睛里满含温柔与笑意。

　　“我们认识吗？”

　　“认识，但是这是第一次见面。”

　　“我不记得了。不过没事，相逢即是朋友，来，你看你的衣裳头发都湿了，喝口酒暖暖身子。”许子鱼拿过酒葫芦，递给王六郎。

　　王六郎嘴角勾起了笑：“哥哥，谢了！”

　　“嗐，这算什么，要谢的话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没有你，我就成了水下的怨鬼的了！”当许子鱼说出这句话后，王六郎嘴角的笑消失了，他重新变回了原来的安安静静的模样。

　　“你家住哪儿？”

　　“无家。”

　　“没有家？那你平时都住哪儿？”

　　王六郎指指水面。许子鱼刚好看见远处有几艘船，以为他是住在船上。“船上也挺好的，可以到处漂游，不是吗？”

　　王六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果知道自己的死因，或是有人来替自己，他就可以去投胎转世。

　　“明天你还在这儿吗？”许子鱼问。

　　“你还来吗？”王六郎反问，他一直低着头，看水面，很少看许子鱼。

　　“来啊！我还得打鱼呢！”许子鱼看着王六郎，伸手勾起对方的下巴，“为什么你老看水面，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少年，抬头，看看你哥哥我，不比水面帅气吗？”

　　他觉得对方的脸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白，像一触即化的雪，于是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了心中。

　　“哥哥。”王六郎双眼渐渐变蓝，施展魅术，他在水下看着对方看了好久，现在自己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人就在眼前，根本不打算放过！

　　“你的眼睛怎么变蓝了？”许子鱼看着对方的眼睛问。

　　“哥哥，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许子鱼眼神变得呆滞，眼中除了王六郎再没有任何世界的生灵。

　　王六郎的手摸到对方的腰间，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立即缩回来，他看了一眼，许子鱼的腰间挂着一个黄纸符。

　　“嗯，刚刚怎么了？六郎！六郎！”许子鱼看到对方在发呆，喊了几声。

　　“哥哥。”

　　“你发什么呆啊？来，喝酒喝酒！”许子鱼将酒壶递给他。

　　“哥哥，你腰间挂了什么东西？”王六郎接过酒壶。

　　“这个呀！”许子鱼拿出黄纸符，“是我来之前一个假道士给我的，说什么能驱妖避邪，我看就是个骗子！要说这人怕鬼三分，鬼肯定是怕人七分。”

　　许子鱼想把黄纸符丢掉，王六郎立即拦住他：“哥哥，这还是留着，别浪费那道士的一份心意。”

　　“你喜欢？要不送你得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许子鱼将手中的黄纸符递给对方。

　　王六郎咽了一下口水：“哥哥，要是送给我，你遇到妖魔鬼怪怎么办？”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啊！要是真遇上，我就杀了他们呗。”

　　王六郎笑笑，没有接过黄纸符：“哥哥还真是有趣，要是遇上像我这样的妖魔鬼怪呢？”

　　“那就继续喝酒呗，像你这样的，一定是朋友。”许子鱼收回手中的黄纸符，他总觉得这少年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具体是哪里怪，他倒是说不上来。

　　“哥哥好生有趣。天也晚了，鱼也够了，哥哥现在要走了吗？”王六郎抬眼看了一眼天上，只有一轮上弦月挂在天上。

　　许子鱼看着王六郎眼里流露出浓重的不舍，一时间离开的话哽在心头。

　　舍不得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舍不得离开？难不成自己看上这少年了？也是，王六郎生得白皙温润如玉，一看就有种贵公子的气质。轻薄的淡蓝色衣衫下，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哥哥，哥哥！”

　　王六郎一连叫了几声，才把遐想的许子鱼喊回魂来：“哥哥在想什么呢？”

　　“啊......那个，我确实该走了！六郎，明天我会继续带好酒来，咱们不醉不归！明天可别忘了来啊！”许子鱼带着收拾自己的渔具和一大篓子鱼。

　　“哥哥！”王六郎坐在原地，看着对方，眼睛似乎又闪过一抹淡淡的蓝色，“我等你！”

　　“好。”许子鱼稀里糊涂地走回家，他竟然对一个少年冒出那样的想法，简直不可饶恕！

　　一连好几天，王六郎都如约出现在他面前，跟他喝酒，畅谈人生、天地、未来，他心里越来越佩服王六郎，别看这个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谈起来几乎有种包罗万象的渊博感。于是，他私心里对这个少年愈加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