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在云中》壬申白露

24、二十三、惊鸿

　　云中君知道自己醒了，却不想睁开眼，她静静感知着造物主赋予自然的一切美好，阳光，空气，青草，土壤……
　　迤逦的清风如精灵般在她周身戏耍，不时惊动她身上云裾，云中君闭着眼，却听到了一阵阵沙沙流动的细语泠音。若她睁眼，天地间定是风景如画。
　　可惜她一点都不想。
　　胸口微微一热，云中君知道那是五彩石与金色神火在流转，只是，东君曾赠与她的炎波神剑却不知去了何处，消失不见了。
　　风流淌出欢快的乐声，将远处的脚步声送入云中君耳中
　　这里有人，她知道，只是她也不能清楚自己回到了何处的过去，会被什么样的人发现，姑且之下，只得闭着眼等待。
　　并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云中君闭着眼，听见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片刻便来到身边。
　　“咦——”
　　她听到了一丝熟悉的惊诧声。那人似是没有想到面对的场景一般，她听见脚步声在四周来回逡巡，最终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次来到她身边。
　　“姑娘，姑娘？”那人试探性地轻轻叫了她一声。
　　没有回应。
　　可只有天知道，云中君此时此刻心里的震惊。
　　她听见那人衣襟摩擦的声音，一根手指似乎放在了她的鼻前，云中君拼命忍耐，才没有让对方察觉到她的异样之处。
　　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一点她的震惊之意。
　　“还活着，呼……”那人似是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不过是被罚来思返谷关个禁闭，谁想得到竟然能碰见个重伤的女孩子，还好不是什么晦气的事——”
　　那来人，正是云天青！
　　云中君努力克制住身体的本能，就这样僵在原地，听着这久未相逢的朋友来回打转，听着他的话，心里渐渐对她所面临的处境略有一丝明了。
　　她现在，身在一百多年前，云天青还在琼华的日子里，而她所身处之处，正是当年的琼华派。
　　“姑娘，姑娘，喂你醒醒，哎……”
　　她听见一道治愈仙术的声音响起，暖洋洋的气息落到了她身上。云中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起来。她的经脉无法承受任何外来的影响，虽明知道这道治愈仙术是他的善意，但恐怕效果……
　　“咦，奇怪，怎么不起作用？不能真像师兄说的那样，练功不用心，所以仙术也没用吧？姑娘——”
　　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他的聒噪，云中君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朗英俊的脸，相较于十九年之后鬼界所见的沉稳的样子，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只有年轻才会有的轻快佻达。
　　见她就这么醒来，那张脸上的表情先是凝固了几秒钟，然后瞬间后退，“哇啊，你这就醒了，你——你还好吧？”
　　“是啊，我这就醒了。”云中君实在不想知道他看到自己的样子，到底是怎么问得出“还好”这两个字的，只能没好气地回他。
　　胸肺之间骤然传来剧烈难耐的疼痛，云中君蓦地咳了起来，几点血迹溅在她唇边，她艰难地呼吸了两下，又闭上了眼。在归墟之中，有空间结界护体，她的身体虽然感觉得到些微的疼痛，却不甚严重，如今来到这里，才刚说一句话，她便有些承受不住了。
　　云天青完全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这姑娘，听她方才的语气，似是对他有淡淡的……嫌弃？
　　只是看着她咳得如此严重，他俯下身，又一道治愈仙术轻拂而至。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伤口……不是这样就能治好的。”他听见那少女喘息着道。
　　然后她又咳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个半跪一个躺着，少女咳得惊天动地，任由青绿草甸上洒满了斑斑血迹，而另一人就这样无奈地看着她。
　　“姑娘，你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不然……我去叫别人来给你治伤？”
　　云中君喘着气，扭过头四下看了看，四周但见山石岩壁，空无一物，只有丛丛青草，随风摇摆。不片刻，她视线再次回到了云天青身上，望着他轻点了点头，云天青见状，当即起身，离开之前不忘嘱咐她一句，“姑娘，你好好歇着，不要乱跑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云中君依旧一动不动，当四周再无人声之后，只余她一人。
　　云中君就这样呆愣着躺倒在草地上，望着白云千重的青天，烈日的光芒拂过她身畔，又悄然拢回云影，偶有清风掠过，带着一丝青草香气，和着她身上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奇妙的气味。
　　一百二十年前的琼华，一切才刚刚开始之际，连云天青都还只是个普通的弟子……
　　云中君心下微叹，她没有料到风帝君竟将她送到了这段回忆之中，而她如今身受这般重伤，要如何离开，带着什么回去，连她自己也理不分明。
　　她闭目，远处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轻微的抱怨声。
　　“云天青，你这家伙，不老老实实在思返谷呆着，跑出来被夙瑶师姐抓到，要你好看！”
　　“是，是，夙汐师妹你说什么是什么，总之你擅长治愈仙术，先陪我去看一眼——”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思返谷口，恰在此时，云中君一双眸子扫过去，与谷口的一男一女对视上。
　　她听得那名叫夙汐的女孩子猛地惊呼一声，“你，你怎地伤得这样重！”然后看着她小跑过来，跪在她面前。
　　云中君没有忍住，一阵剧烈地猛咳。她本以为云天青见到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也得去找一找师长，谁曾想这家伙居然只找了师妹。
　　“姑娘，你伤势看来极重，还是暂时不要动比较好。”那名叫夙汐的姑娘一边施起治愈仙术，一边说道。
　　云中君内心长叹一口气，心想着要如何推脱过去，但见那一阵阵灵雨落在自己身上，伤口却分毫未曾变化，夙汐惊讶之中，也不住皱起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自顾自嘟囔着，一边转头望向云天青：“喂，我说，你不去找师父他们，怎么却来找我？”
　　云天青耸了耸肩，道：“这不是师父他们闭关修炼什么什么剑，玄震师兄和夙瑶师姐又不在派中，玄霄师兄在自行修炼，想来想去，只能暂且找擅长治愈的师妹你来看一看咯。”
　　听到熟悉的名字，云中君眉峰忍不住一挑。
　　她不作声，任由夙汐抱怨着一边为她施展仙术。
　　琼华的仙术虽是凡人所创，却多少带有五灵之力，云中君的经脉里虽再也容不下神火以外的力量，胸口的五彩石却莹莹亮起，吸收着那水灵之力悠悠转了起来，她悄悄为五彩石加了一道幻术，好让夙汐看不见它，便这样，云中君的伤势在五彩石的运转下逐渐有所好转。
　　夙汐见状，以为仙术起了作用，和云天青说了一声，便离开去找唯一在外当值的青阳长老。
　　此时此际，谷中唯有云中君与云天青两人。云天青干脆地坐到了云中君的身边，他听见少女问话的声音：“你叫……云天青？”
　　她轻咳了两声，云天青忙虚按了她一下，“姑娘，你伤得太重，还是先好好休息，等师妹禀明了我师父和师叔他们，再多说不迟。”
　　少女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保持沉默才最为有利，可面对着这张睽违已久的脸庞，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说。
　　可这不是她认识的云天青。这是在琼华山上，纵使放荡不羁，依旧尊敬着他的师长，崇慕着仙人之逍遥的云天青。
　　“我叫云中君……”最后她低声说道。
　　“云中君……真巧，我也姓云，姑娘，我们说不定祖上还是一家人呢。”
　　云中君笑，她知道这人嘴上历来没个把门的，只是这话也能说出口，若叫东君听见，不得气得直接让她和这个凡人断交。
　　思返谷的草地中，可谓是什么都没有，景致无非几丛杂草，云天青却叼来几根草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嘴上一边口花花着：“云姑娘，看你年纪轻轻，怎的这般想不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来琼华，在山下逍遥快活可不好吗？”
　　云中君无语了片刻，心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她只能虚弱无力地道：“我是被我……我爹扔来这里的，你现在就算让我下山去，我也……做不到啊。”
　　“你爹？听起来倒像是个妙人，只是把闺女扔在这等清规戒律之所，再妙也无趣得紧了。”
　　云中君轻叹一口气，话匣子仿佛打开了一般，抱怨道：“那个家伙，岂止无趣，他又神神叨叨，又爱卖关子，每次话都只说一半……不过罢了，我来都来了这里，还要多谢你替我费心了。”
　　云天青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你可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思返谷里的，这里是我琼华腹地，你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里来去无踪吧？”
　　云中君抬首扶额。
　　好了，露馅了。
　　“说吧，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云中君嗫嚅起来，一时犹豫道：“此前我与我大哥在东海之畔失散……”
　　“然后被人扔来了这里？”
　　“……”这承认的话云中君自己也说不出口。
　　云天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好看，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欠扁，“姑娘，我看你不像是会说谎之人，只是这两个谎……说得着实可爱。”
　　紧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云中君气急，忍不住怒道：“就你会扯谎，那你替我编一个？”
　　“嗯，就说……你是我云天青偷运进来的可好？”
　　云中君愣住。
　　云天青的话意再明显不过，他的意思是替她遮掩来历，可是……
　　“多亏你姓云，”云天青叹了一口气，“这样说你是我妹妹也没有关系了。”
　　“你……为什么要替我遮掩？”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像是经历了不少事，肯定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吧。”云天青笑了笑，“你应该多笑一笑，笑出来好看。”
　　他的话答非所问，云中君抿紧了唇，不知何故，她总觉得眼眶中多了一点点热意。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她心想。
　　“像你们这样身上有故事的人，我一向喜欢听你们讲故事，可是姑娘……你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却一句话不说，连个像样的谎也编不出来，看起来有多狼狈多措手不及，你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吧。”
　　云天青此时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些无奈与怅然，“就当是我云天青泛滥的同情心好了。我这个人，打小就见不得别人愁眉苦脸。”
　　云中君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云天青的话，一时间有些好笑，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可怎么是好，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就……”
　　“就什么？”
　　“笑一个给你看好了。”云中君猛咳了一声，绽出一个促狭的微笑。
　　云天青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好好好，我就知道，帮了你的忙，一定有乐子可以看，云姑娘你——”
　　“乐子，什么乐子，云天青，你在思返谷里不好好自省，偏要找什么乐子，夙汐找我与青阳师叔来看你这边的情况，怎生竟瞧见你这副怠惰样子！”一声冷喝打断了云天青的话。
　　云中君只觉得微微一抖。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不想去看来人，可太过熟悉，却又让她瞬间认出他是谁。
　　思返谷口，须长过膝，身着道服的青阳长老带着身后的人缓缓步入。那人面容清俨俊朗，头戴玉冠，剑眉星目，额间一点朱砂，衬得眉目一时如画。
　　正是玄霄。
　　云中君僵在当场，她听着云天青的抱怨声：“师兄，我不过是和人说话而已，这思返谷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又能有什么乐子可寻。”
　　一时间，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到了云中君身上。
　　“这位姑娘是——”玄霄蹙起了双眉。
　　云中君的心紧紧提了起来。她只觉得略有些窒息，却不知该作何答复。内心茫无头绪之下，她的视线掠向了云天青，却见后者对她笑了一笑，仿佛是在安抚，又仿佛只是单纯的笑。
　　她听见那个人说道：“师兄，你看你样子太严肃，吓到她了，她姓云，叫云中君，是我妹妹，几日前就上山来找我了，不成想在太一仙径身受重伤，现在不能说话，那叫一个惨……”
　　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开了，玄霄一时间听得有些头疼，干脆不耐烦地道：“就你话多，云天青，现在青阳师叔在这里，你有话对他讲。”
　　“哦，师叔好……”云天青住口，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罢了。”青阳开口，声音浑厚苍老，“天青，你将此人来历讲明，待我禀明掌门，再酌情处理。”
　　云天青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来历，就是我妹妹过来找我了。”
　　他话没说完，就见玄霄瞪了他一眼：“什么叫还能有什么来历，这岂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他虽是责备的话语，面目语气却殊无责怪之意。云天青扁了扁嘴，老实应道：“是，我知道了……可她就是我妹妹，如假包换。”他叹了口气，“再说了，她伤成这样，你们总不能不管她吧！”
　　青阳微微皱眉，上前察看了云中君一眼，见她浑身是血，不由得点了点头，道：“也罢，这几个月，姑且就留她在这里养伤，只是云天青，此事我仍要禀报给掌门，你在这思返谷呆着的日子，恐怕要更久了。”
　　“呆着就呆着，又不是没呆过那么久……”云天青小声嘀咕。
　　青阳瞪了他一眼，也未曾多讲，交代了玄霄一句什么，便径自离开了。
　　思返谷中，一时间只剩下云天青，玄霄与云中君三人。
　　“你又随便捡人上山。”云中君听见了玄霄的一声抱怨。
　　“什么叫随便捡人上山，这叫随便吗，这可是我妹妹！”
　　“上回那个小桂子是你弟弟。”
　　“好吧好吧……”云天青摊开了手，“师兄明察秋毫，我云天青佩服，可是，这位云姑娘……”
　　两人的视线，一起望向云中君。
　　一身血衣的少女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咳了半天，才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可是……我真的是被我爹丢过来的。我名字叫云中君……”
　　云天青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云中君：“姑娘，你这时候还不说实话，你叫我们——”
　　“不是我不想说实话，是真没有实话可说啊！”
　　“完了，这次亏本了……”云天青故作沉痛状地仰天扶起额头，被玄霄抬手一记，他嗷地一声，哭丧着脸放下了手。
　　可云中君却再没说话。她见玄霄面色平静地转头望向她，“云姑娘，不论你是何等来历，既然青阳师叔发话了，留在这里也是无碍，只是……天青他虽形骸放浪，说话素来不着边际，愿意认你做妹妹，瞒下你的来历，却是真心诚意愿意帮你，你若辜负他的一片好意，我玄霄第一个不饶过你。”
　　说到后面，他的话音中带上了几丝严厉。
　　云中君温和地笑了一下，她想回两句她不会做那种事，却听云天青又开始抱怨什么叫形骸放浪，什么叫说话不着边际……
　　她却只能凝望着玄霄明亮的双瞳，轻轻点了点头，假装答应了他。

　　虽说是数月的养伤时间，可云中君知道，倘若她不把握住机会，夺取羲和剑，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幻境中停留多久。午夜梦回之时，她偶尔会想念她的大哥，而这里的玄霄师兄，并不属于她，这一点她极是清楚。
　　纵然经脉容不下其余修为之力，可云中君每日假装将那些云天青送来的丹药吃下去，实则让它们被五彩石吸收，由着五彩石为自己疗愈伤势，伤势也大致好了些许。只是云天青每次看来心不在焉，却总是定时定点把药送到，让云中君惊异之际，又忍不住多了几分了然。
　　这就是他们人类所说的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只因与云中君同住之人，名叫夙玉。
　　云天青喜欢夙玉，这不是什么秘密，夙玉喜欢玄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奇妙的是，这些都不是秘密的事，这三个人自己却愣是一窍也没通，谁也不知道。
　　有好几次，默默路过的云中君都很想直接对云天青说，青仔，你就把天仙玉露和紫菁玉蓉膏放在那里，我不会吃的，我会劝玉姐姐吃的……
　　对了，云中君对夙玉的称呼，从夙玉姑娘，进化成夙玉姐姐，最后变成了玉姐。
　　整个门派上下，无一不喜欢这个新来的活泼小姑娘，虽说每日跟着云天青招摇撞骗实在有碍观瞻，但是爱说话又爱笑的漂亮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后来有一日，太清接见了云中君，云中君以幻术模拟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经脉资质，成功地入了太清的门下，更名为夙云。
　　这下，她对夙玉的称呼瞬间改换成了玉师姐。
　　入了琼华道门，云中君才正式被这里的人们所接受。只不过，接受的同时也意味着……
　　“云天青，夙云，你们两个给我去思返谷关一日禁闭，好好反省自己的作为！”
　　从此，思返谷的常客又多了一个。
　　云天青唉声叹气地领着他的小妹妹，两个人互相唉声叹气地往思返谷走去，云中君抱怨云天青私自藏酒不给她喝，云天青抱怨云中君偷喝他酒害得他们被师父发现……直至走到思返谷口，望着谷中依旧青翠欲滴的鲜草，两人同时笑了一下。
　　这就是他们初见之地。
　　“云师妹，说实话，那日见你，我可没想到你现在真的会成我师妹。”云天青干脆地坐到那日云中君躺着的位置上。
　　云中君笑了一笑，却别无多话，每逢聊到这个话题，她大开的话匣子像是上了一把锁，紧紧闭口不言。
　　云天青见她这副模样，无奈道：“都这么长时间了，聊到这个事情，你还是这个样子……”他轻叹道，“不过也罢了，那些前尘来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轻往后仰，躺在了地上，云中君就坐在他的身旁。
　　此际正是黄昏，淡淡余晖在青草之上点下斑斑金意，云天青的眼睛如琉璃珠，一时望着天，一时望着四周，忽而又回望向云中君。
　　“时至今日，已有三个月了。”神族少女轻声叹道。
　　“是啊，三个月了，你竟成了我师妹。”
　　云中君浅浅笑了笑，故意朗声道：“我也没有想到，三个月之后的我们会在这里同甘共苦啊，天青师兄——”
　　云天青陡然爬起身，瞋目看着她道：“要不是你偷了老子藏了三个月的好酒，老子能在这儿和你同甘共苦？”
　　云中君咂着嘴，一边手撑地站起来，一边绕着云天青踱步：“不得不说，你藏的这坛花雕味道不错，可惜玄霄师兄和玉师姐喝不到。”
　　提到玄霄和夙玉，云中君看见云天青的神色显而易见黯了一黯。她内心不由得一声叹息。
　　“听说师兄和师妹最近在修炼什么双剑……”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云中君微微眯起了眼。
　　斜晖渐渐黯淡了，两个人一站一坐，好是无聊，只得拌嘴以互相逗乐。待到东山月出，群星荟萃，一片烂漫天幕之下，两个少年人却因着夜凉，而多少有些瑟瑟发抖。
　　许是谈性起来了，云天青不知从哪里的草丛中又摸出一坛酒，道：“师妹，来来来，尝尝这女儿红。”
　　云中君瞪大了眼，“天青师兄，原来你大招在这里等着呢？”
　　“那是，这可是我前些天好不容易带进来的，今天既然有你来，咱们两个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姑且乐上他一场如何？”
　　星华之下，云中君笑意氤氲，“我自喝我的，不跟你一起醉，醉了被师父发现了，罪加一等可怎么办。”
　　“你且放心吧，这个时候，不会有别的人来思返谷的。”云天青叹了一声，“玄震师兄和夙瑶师姐那等好学生，怎么会屑于与我们这等人为伍，其他师弟师妹，来了也不敢说，至于玄霄师兄和夙玉师妹……”
　　他淡淡笑了一笑，“想来此时正在禁地灵洞之中吧。”
　　云中君沉默了片刻。
　　她听出了云天青话中的惆怅之意，也许正是从这孤凉寂寞的思返谷开始，当他一人对酒当歌，快意人生，却无人相和之际，他心中便萌生了去意。只是此时此刻，有她为伴，她不知那样的未来，是否还会上演。
　　玄霄与夙玉，已经开始修炼双剑了。距离那些故事开始的日子，并不遥远。
　　云中君望着云天青，一时无话，又一时，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青看着她的样子，半晌道：“小师妹，你有话和我说吧？”
　　云中君入门最晚，故称一声小师妹也别无大碍。可她听得云天青这样说，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小师妹，是云中君有话和你说。”
　　云天青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他就这样面色平平望着云中君，看着后者清秀绝伦的脸庞与那双黑眼，点染着月华与星空的色彩，她说道：“云天青，你可想过离开这琼华？”
　　云天青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幕时，方才觉得，那个时候，云中君问出他这样一句话，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刻起，他心底深处一直隐隐约约藏着什么呐喊声，在叫嚣着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不是为了那些快意和自由。
　　而是为了，当那个真正与他一般快意自由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却发觉，她只想离开。
　　可那个时候，云天青也没能来得及回答她。那之后他们仿佛喝了许多酒，仿佛曾一起高歌，夜色如织，而那朵朵飞云往来，飘忽不定地遮掩了群星又散去，只剩倒映着光斑的双眸，依然清晰如故。
　　“琼华……不该成为拘禁你的地方。”
　　那时她在月色之下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