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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来者 ...

  •   一刹那间的失去意识,再醒过来之际,眼前早已不是此前黢黑的乱流,那琼华女弟子似乎就在她身前说着什么,却又似乎遥不可及。云中君伸手去碰她,却发现手心飘出几点金光。
      她没有多想,轻轻一指向前伸出,那金光聚集到她指尖,扑地一声,仿佛什么壁障被打破了。霎时间四周的一切清晰了起来,那女弟子的声音再次传到耳中。
      “……姑娘,姑娘?”
      “……”
      那是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乌发戚戚,面容秀美。只是她们所在之地,却不是什么寻常的地方。
      云中君这才留意到,头顶的天空阴沉欲滴,浓黑乌云滚滚压住,而她站立的地方,四周俱是些凌乱怪石,不远处一面高崖峭然而立,而她与那姑娘,就站在怪石中央。
      那姑娘看向云中君的神色怪异已极。
      “姑娘是如何进得我琼华派网缚大阵的?”
      网缚大阵……?
      云中君一时不及反应,她未曾答话,只是四下探视一番。
      “这里是……”
      “此地乃是东海之畔,即墨城旁,姑娘你……”
      琼华派什么时候在东海边设过阵地了?人生地不熟的……云中君仔细回想云天河与玄霄所说的过往,根本不记得琼华与东海之畔有过什么关系。
      除非这当真是她所不知道的未来,由那个野人和紫英梦璃……可是等等,网缚?
      “网缚?是双剑网缚吗?”
      话一出口,云中君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那女弟子神色陡然警惕,二话不说,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上。
      “你如何得知双剑的?!”
      气氛骤然紧张,云中君翩然倒退两步,神情平静而带了些许冷意。
      倘若果真有双剑,望舒也就罢了,可羲和明明是……她不愿深想,头上白玉发簪已然沉寂,云天青已经不在发簪之中。他们失散了,他或许还在这个时空的某一个角落,可她却找不见他。
      倘若是他在此的话,他会说些什么呢?
      云中君叹了一口气,神情略带缓和。她没有就此回答女弟子的话,只是问道:“你师父可是慕容紫英?”
      女弟子惊讶地睁大眼看着她,见她这反应,云中君笑了出来,“我与他乃是旧相识,你不必如此紧张,我无意间途经此地,不慎误入这阵中,受了点伤亟待修复,故此停留在这里,实则并无恶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以手轻轻触摸大地,又霎时间收回,一个阵图在脑海中浮现,遥遥天际之上,云层中似有光影颤动,云中君抬头望去,也随之心旌动荡。
      倘若果真是双剑,那么她……
      那女弟子狐疑地看着她,拿剑的手似欲抬起,又似想放下。好半晌,她才收了剑,道:“好吧,姑且先这样,只是姑娘你须得留在此处,等家师前来,你自行与他分说。”
      云中君不言不语,她心想倘若慕容紫英还是她认识的慕容紫英,那自然好说,可若不是……她有太多不能解释的地方。
      半晌,她慢声说道:“倘若他还记得我,那自然万事大吉,只是这位姑娘——”
      “我叫思菱。”
      “思菱姑娘……咦,思菱……”云中君蓦然反应过来什么,她望向女子身后的长剑,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幽蓝盈盈,冰洁玉映。正是望舒剑。
      云中君一时哑然。倘若望舒剑这么好找到,那羲和——
      “阁下何人,在我琼华之地逗留?!”
      半空中一声清冷的喝声响起,云中君被迫从望舒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待反应过来这喝声属于谁时,她不由得有些头痛。正主到来了。
      她抬起头,天空中,脚踩魔剑的白发仙人容颜俊朗如昔,唯独眉眼之间,仅剩的一点稚嫩被时光磨灭而去,看起来与云中君所识的那个慕容紫英判若两人。他身后,几名蓝白道服的弟子相随在畔。
      “师父,这女子称她与您相识,只是……她随口道出双剑机密,弟子不敢擅自处置。”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白衣少女身上,却见她笑得有点腼腆又有点无赖,“那个,小紫英……”
      “……你是何人?”
      “我是说,我叫云中君……在过去应该有认识过你的,你……”
      “云中君……?”
      眼见慕容紫英一副断然不能作伪的茫然神色,云中君就知道这不再是她所熟识的朋友了。可就在她心中不安之际,却见慕容紫英神情一动,似是回想起什么,又似是……在努力忘记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半空中,一道道剑光翩然而落,蓝白道服所围出的一个圈将云中君包围了,可唯独慕容紫英,站在人群正中,看着云中君的神情却交织着不解与深深的困惑。
      “云中君……你如何知道双剑的?”
      云中君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她也不知故事该从何说起,抑或……她本就不该和他说。
      她在紫英的身后打量片刻,见他们人人皆带着剑,却无一人拿着羲和,半晌,她开口问:“羲和剑……不在你们手中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找到了望舒宿主,羲和剑却仍在它原来的主人手中,而那个人——
      慕容紫英冷冷看着云中君,似在心中权衡要如何处置这个人。可云中君却从他们的态度中读懂了什么似的,一言不发地召出两枝扶桑。
      在这奇怪的时空碎片中,扶桑的力量似乎削弱了许多,却依然保有了真实属性。只有云中君心里知道,她并不想真的与他们起冲突。
      “紫英,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又一次被打断了。可这次的来人,却不再是琼华中人,而是被思菱称作“天河师叔”的云天河。
      云中君叹息,她已经在为如何应付慕容紫英而感到无比头痛了,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云天河,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云天河站在他的后羿射日弓上,即使双目皆盲,也依然精准无比地将脸的方向转到了云中君身上,“好久不见啊,云中君。”
      云中君愣住了。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天河为何会依旧认得她,可慕容紫英却好似把她全然忘记一般。
      琼华,双剑,网缚大阵……还有云天河的相识,慕容紫英的遗忘,思菱,望舒剑……
      种种迹象盘桓在心里,她心头猛然闪过一丝灵悟,问道:“梦璃呢?”
      没有人说话。慕容紫英看向云中君的神色陡然带上了不善,而云天河却神色淡淡,“她早已不在了,云中君,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了,你知道她去了那里吗?”
      一股极端不好的预感浮现在云中君心头。她想起了她曾对梦璃说过的话。
      “建木枝干,纵可勾连六界,横可封印有无,你若有心可往蜀中寻觅,或截断旧轨,或连结人间,端看你怎么用。”
      难道说梦璃她……
      她猛然开口道:“不要说了,天河!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我们从不怪你,云中君,可是……梦璃她……”
      “你们在找玄霄,对不对,你们和我一样在找他,所以这个阵才设在东海之畔,所以才会有望舒剑,所以才是网缚大阵,梦璃她——她做出的选择是——”
      云中君陡然住嘴了。她看着神色淡淡的云天河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可这不是她所认识的云天河。她努力以归墟中的记忆来说服自己,却怎么也抹不平心头的惶然。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发间微微发热。
      “我说,这可真不像那个野小子。”
      这一瞬间,云中君只觉得心头的一切惶恐不安,感伤,痛苦,俱化作漫天白云,清风吹过,一片干净无瑕。
      云天青回来了。
      “好了,不要激动,虽然我是回来了,但是是跟着野小子回来的。”
      一道蓝色流光浮现在云中君身侧,云天青依旧是卓尔不羁的神情,带着点痞气,眼中却一片光风霁月。
      云天河自半空中落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爹总是喜欢吓人,你说你要找什么云中君,我就带你来了,你让我说那些话,我就说了,却把这位姑娘吓得够呛。”
      云中君略微定了定神,听着云天河的话,忽然才反应过来。
      “云天青,你……”
      “好吧,是我的错。”鬼魂摊了摊双手,无奈地道:“你只和我讲你认识过玄霄,却从不讲和天河他们的经历,我知道你不想拖累他们,所以我去找了他,诈了你一诈,你明明很在意璃儿的事,却不愿去想,那么,如今你看到了,他们都不认得你。”
      云中君没有说话,慕容紫英和云天河静静望着她,可这神族少女却忽然长出一口气,低下头默默不言。
      一时间,只有风声在嶙峋怪石之间发出乱声,呼啸不绝,幽咽难明。一众弟子没有一个敢开口的,直至思菱忽然开口:“师父,天时已到。”
      慕容紫英闻言,点了点头。他转头望向云中君与云天青:“二位……”
      “我们暂且回避。”云天青没有多言,他拉起云中君走到一边。可就在离开琼华众人的圈子时,云中君看见他身上扩出一圈透明的波纹。淡淡的,却将四周天地世界隔离开来,忽地,身后的琼华众人静止了,云中君吓了一跳,却见云天青转头望向她,神情有些许严肃。
      “云中君,你看,如果不在天河身边,我根本也就进不了这个碎片。”
      云中君一声不吭,等着他的下文。可他等来的,只是云天青怅然的一声轻叹。
      “小姑娘,你知道你看起来有多固执吗。”他无奈地笑了笑,“天河与我说了一些话。你该知道网缚妖界之事,他再也不想见到,可他说,千年之前,璃儿偶然间得到过一枝神树的枝干。为着那一枝树枝,神界对妖界大动干戈,伤亡惨重,是以她用那枝干封印了幻暝界与人间交集的道路,从此以后,与天河和慕容紫英再不复相见,以保全妖界。”
      云中君的心轻轻颤了颤。
      “他说他们是在天界神树旁寻得的枝干,那神界令牌也不知是璃儿从哪里找来的。云中君,你……”
      “我……知道。”云中君艰难地开了口。“那令牌是我亲手交给她的。那是我兄长的太阳神位证,是东皇给我的过处皆免的诏令,可……”
      云天青笑了笑,他伸出手,将一个东西塞进云中君手中,“你看,现在他们把它还给你了。”
      云中君怔然不能言语,她低头看着手上的金色令牌,就这样静静听着云天青说道:“你知道,天河那小子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如果让他来做决定,如果他知道前因后果,如果他早知道梦璃为了什么而去找神树的树枝,他会在明白一切那一刻阻止她,一定有别的办法可想,他会拼尽全力去想别的办法。”
      一滴眼泪从云中君眼中滑落。她轻轻抬袖把它拭去了,终于露出了释怀却怅然的笑容。“这很像他会说的话。”
      “是啊。”云天青轻笑一声。“他们也在找玄霄,你知道吗。”
      云中君点了点头。
      “天河说,这一次千年以后的机会,是他们唯一一次可以打破神树封印的机会,只有借助玄霄的力量,才可以做得到,所以……你要回去。”
      他语中之意,云中君花了几秒钟才意会,“那你呢?”
      云天青却笑了笑,“只有在天河身边,我才能保持存在,只因他是我的儿子,与我有缘分相连结,可是云中君,你明明与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有真正的联系,却依然能独立在这时空乱流里存在,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
      “这意味着,那个与你因缘相连的人,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云中君紧紧抿起唇,她紧咬牙关,想说话却又不能,直到她看见云天青又笑了,如霁朗风月,似毫不在意又似关情,他对她说:“到了那时,我再来见你们。”
      啵地一声,这不是幻觉的幻觉终于破了。
      云中君独自回到了那方天地之中。

      在那之后,云中君站在一旁,看尽慕容紫英等人所做的准备。
      按照云天青的解释,她是个脑子稍微有点糊涂的仙道中人,原本与云天青是旧相识,却错记成慕容紫英。
      云中君也不知他到底与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总之,在向云天河交代完消失之后,他们没有人再来管她,任由她在这大阵中四处游荡。云中君一边游荡着,手上一边紧紧捏着两块令牌。一块是乳白色的,另一块是纯金色的。
      那是她与东君曾经的位证。在他们互换位证后,曾一度融合,又被海若和东皇强行分开,他们将云神的位证寄托着太阳神的修为放置在东海灵眼,却不曾告诉她,直至她为帮助玄霄,去过封神陵,又回到东海,海若拿出之时,她才知道真相。
      而太阳神的位证,却被她暂借给柳梦璃,让她去拿神树的树枝。那时海若在旁观一切,她们明知道这样的东西不应交予凡人,却都任由那金色令牌流落他人之手,直到她在这归墟的记忆环流之中拿回了它。
      而这就是云天河,柳梦璃和慕容紫英所做出的选择。
      他们舍弃了神明的恩惠,选择了以凡人之身去面对一切。
      这网缚大阵与她在记忆环流中所见的十九年前的阵势相似有不同,如今这里依然只有望舒宿主强自支撑,而在遥遥深海,羲和宿主依然不知所踪,云中君也不知他们打算如何行事,以找到那不该存在于此的羲和宿主。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倚赖她手中的金色位证来维系,倘若在他们发动阵势的瞬间,将这太阳神位证与这段因果环流的因缘线斩断,那么,最后支撑这幻境的存在,那个羲和宿主,大概就会浮现。
      整个准备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云中君站在高崖上感受着地脉潮流的汇聚,直至苍穹顶端,一颗天星的滑落,开启了阵法。
      大地深处隐隐震动了起来,无边澎湃的五灵之力涌向望舒宿主思菱,而九天之上,夤夜的明月照亮了幽蓝的望舒剑。就在五灵之力与月华交汇的那一瞬间,望舒剑光冲天而起。云中君抓紧时机,使动了全身的力气,将本命的太阳神火烧向了东君位证与交汇的那一点之间的因缘线。
      金色的火焰昭然而至,下一刻,深海澎湃了起来。
      在遥远的海的方向,站在崖间的云中君望见,一道红色的光柱直冲霄汉,迎着灿烂星河,在月华和大地的交点上与望舒的剑光汇聚了。
      是羲和的剑光!
      轰然巨响炸裂在双剑的交点上,天空与大地同时为之颤动,一张狰狞巨口从天空中撕裂开来,化作紫色的巨型屏障,幽幽雾气掩住月华,将天际变为漫长的无光之夜。
      幻暝界降临了。
      云中君看着手中的金色位证,那上面隐隐约约多了一点红色,却又不甚清晰,一道浅浅的因缘线连向了海的深处,却在刹那之间,那因缘线开始游移。
      云中君再无犹豫,飞身向崖下跳去,就在半空中,两枝扶桑凭空浮现在她身周,一瞬间载着她稳稳停在地面上。怪石堆之中,无数琼华中人聚集,思菱半跪在地上,勉力支撑着望舒剑,云中君毫不在意似的,越过人群来到她身边。
      她操纵着白色位证,似有若无地在思菱身周绕了一圈,慕容紫英神情一怔,云中君却对她笑了笑:“她曾帮了我一个大忙,如今我也帮一帮她。”
      旋即,乳白色的光芒在一点彩光之中旋转,化作幽蓝的灵力,没入了思菱体内。女子抬头,勉强向她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但就在下一刻,天空之中,那紫色的幻雾里掺杂了一丝红色。
      天际雷光隐隐低吟着,光华之中,无数巨蛋自幻暝界的入口凭空而落,却在半空中被羲和的红色魔光所截取。下一刻,魔光顺着巨蛋结成的网,蔓延到望舒剑的剑光之上。望舒的蓝光陡然一颤,地面之上,思菱吐出了一口鲜血。
      琼华众人脸色大变,紫英没有犹豫,当即踩上魔剑,率领众弟子去往半空,唯独思菱留在地上,依然在苦苦支撑望舒。
      那个人出现了,可他最后选择的是成魔的结局。羲和的剑光,在抽取望舒的冰寒之气。那个人大概会说,“世间不必再有双剑”。
      云中君低头看着手中金色的位证,余光一瞥间,她看见了思菱额间的汗珠。这女孩子长得如此好看,她没有见过韩菱纱,可想来,她一定也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女孩子吧。云中君不知道面对着妻子的坟墓时,云天河对玄霄会有几分怨怼,只是再如何,活着的人终归更重要一点,只因每个人都不想再失去更多东西。
      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能不能在望舒的抽取之下得到几分活着的可能性?
      云中君抬了头,怔怔站在那里,看着与她素昧平生的少女。
      她不知道天河与紫英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亲尝到双剑悲剧的他们再寻到望舒宿主,可这个女孩子就在她眼前,这样苦苦支撑着,维系她与这个未来的唯一关联,她还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可这大概,才是她停留在此的理由吧。
      如果……这些执着的寻找注定成为悲剧,如果她终不能就这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就让那每个人找玄霄的愿望随风散去,让她找玄霄的愿望随风散去。而这个女孩子,是她将她拉入这个世界,她应该得到回报与感激。
      而假若上天垂怜,她还能够再一次找到与玄霄的因缘线……她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云中君伸出手,将属于太阳神的金色位证放了上去。那到底是不是东君的位证?她也不知道。如今它的形态已在归墟之中变化了太多次,当云天青将它交到她手上时,她是凭着本命的神火才将它辨认出来的。可如今,她只是将位证放在了望舒的剑光之中。
      红色的因缘线若隐若现,快速收拢,渐渐变成浅红色,白色……幽蓝色,连上了望舒的宿主思菱。
      一点彩光浮现在因缘线上。
      云中君闭上了眼。
      也许在千年之后,她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降生,而那时,天河将一如既往,用尽全力去用网缚来实现他的誓言。这一切,都不该发生在这归墟之中了。这个未来,这样的悲剧,不必让它背负着那么多打破的誓言被实现。
      而玄霄……
      云中君睁开了眼。
      天空中,火红的魔线割穿了半壁空间,妖兽如血滴般带着魔焰坠落,如同末日般焚烧着海面。
      他们要找玄霄。所以玄霄被他们找到了。可是一切,不该如此。
      金色位证,终于烧毁了最后的那一丝因缘线。幽蓝的剑光逐渐萎靡,取而代之的是纯金的光芒浮上了天际。像一轮太阳,照耀着漆黑的天幕。
      从此世间,不需再有双剑。
      金色的太阳烧毁了羲和与望舒的剑光,独自支撑起幻暝界,双剑的剑光化作火流星,纷纷坠陨大地与深海。云中君再无留恋,她回过头向远方走去,胸口浮现出一丝绞痛,那是消耗过甚的太阳神火在锻冶着五彩石。一口金色的神血吐出,她袖手一收,踏出最后一步。
      空间破裂了。露出了黑色的记忆之流,时间破碎了。而她站着的地方,面前是一点白光。那就是她云神的位证。
      金色的记忆碎片,彻底消失了,而眼前,有两人静对而立。
      云天青与玄霄。
      他们站在那里,望着彼此,玄霄道:“你不必多言,你我心知肚明。”
      云天青却笑了笑,“师兄,你如今神魔二道,发乎一心,自是不在意百多年前的恩怨,可是,这一声对不起,不只是为了你而来。”
      “若你想说是为了你自己,云天青,百年前这一切就该随着琼华的消失而消失了。”
      云天青轻叹一声,“看,我们还是这个样子,一百多年,我在意我的,你在意你的,一如当年决裂之时,只是,师兄,你将错就错,走到如今,可与我相见之时,却不曾再将我视若仇忾。”
      玄霄沉默了片刻,道:“云天青,当初你话虽多,骨子里那一丝自命不凡却从未消失过。这百多年你未曾来见过我,却在今日,最危险之地出现,这可一点不像你。”
      “是啊,一点也不像我,”云天青微笑道,“我何曾这么执着,何曾这么主动来见过你……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因为有个人和我一同至此。”
      那一眼,他将视线送给了云中君。
      在这归墟之中,一切虚幻不可辨认,唯有这一丝真实,就这样铺开在眼前,将云中君与他们之间的壁障,彻底粉碎了。
      因缘线悄然浮现在她的眼前,玄霄与云天青之间,纠结着红与蓝的双色因缘线逐渐淡去,而她和那两人之间,却唯有与云天青的黑色缘业相连结。
      云中君在幻境之中,斩除的那一丝红色因缘线,正是她与玄霄之间的关联,而她却将那一丝可能性,还给一个千年之后,素不相识的女子。
      那不是云天青的夙玉,也不是云天河的韩菱纱,那女孩子只是她自己,可那也是玄霄的愿望,也是云天青的愿望。
      那个姑娘,不需要再背负与夙玉相同的人生和命运。
      而此时此刻,云天青带着她来到真正的玄霄面前。
      云中君低下头。她隐约觉着有人在看她。她听见那个人说:“当初我谢绝过你,谢绝过天河,也谢绝过她。如今你们依然一一来到我面前,或许确是如你所言,可云天青,再与我性命相托之人,将不再是你。”
      云天青笑出了声,“那就,只将这一声对不起还与你们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中君再次听见了云天青温和爽朗的声音:“云姑娘,至此一别,恐怕就再难相见了。”
      云中君抬头望向云天青。
      “我在鬼界彷徨百年,得与你相遇,完成一桩连我都快忘却的夙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待这一点意念散去,你我也就再不能相识了,只是,这就是我送你的一点礼物。”
      那个青色的身影,渐渐消散了。
      云中君未能来得及与他道别。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们对自己好一点,从此,再不需失去重要的人。”
      在云中君眼中,那一点金色的因缘漫开了。它静静向前延伸,延伸……
      这世上有那么多也许,而云中君只顺着那因缘线一抬眼。
      她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
      “玄霄。”
      “嗯。”
      一如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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