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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离人 ...

  •   光华剑的去势被截断了。
      云中君的身前,一道持剑的身影飘然而至,天帝的眼中映出了那个仿佛燃烧着的身影,连接着光华剑与云中君的金线与银线,被他身上金红色的焰影烧得寸寸断裂。
      日出其华,众星失色。
      “你一意找我,我来见你便是。”
      持剑之人不声不响站在云中君身前,九道金色剑影浮在他身侧。可他却只是淡淡瞥了躺在地上的云中君一眼,挥手间金色剑影纷然飘散,只余一柄金红色长剑,与光华剑锋芒相对,势均力敌。
      剑势被阻隔,光华剑孤零零停在半空中,天帝却视而不见似的,只是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对手。
      “琼华,玄霄。”
      “不劳陛下费心记住我的出身了,站在这里的不是琼华中人,只是玄霄。”
      天帝嗤笑了一声,“只是玄霄?”
      玄霄轻轻挑眉,他又看了云中君一眼,轻笑道:“是来救一个妄图寻找自由的小姑娘的玄霄。”这样说着,他眼神却在望着云中君的过程中逐渐锐利,缓缓移向天帝,“也是来看看,我身上的神氛到底在忌惮什么的玄霄。”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眼中骤然烧起火焰的色彩,战意高昂却不失冷静。因为下一秒,光华剑突然消失又浮现在玄霄身前。那一刹那的冲击将他的白色衣裳烧了起来。那是星辰的火焰,将来自九天的神罚化作炽白的明光,烧向曾被缚咒禁锢,又未曾真的摆脱它的罪人。
      可玄霄未曾慌乱,他身侧的金红色长剑似有灵一般,翩然而动,将那白色火焰淡淡拂去,在这深海之中,仿佛一切无痕般湮灭去了。
      只是这一下之后,天帝和玄霄都未曾说话。玄霄的眼中,红影略闪了闪,与金色交替的一瞬间,他猛然伸手,将他的羲和剑拿在了手中。
      天帝看着他,嗤笑了一声,“来救云中君?那你可知,云中君不需你救。”
      玄霄就这样握着剑,淡淡说道:“她曾与我说过,她不知道为何唯独只有她,活下去要牺牲这么多,而我答应了她一件事。”
      “那就是……以我手中之剑,帮她去问问这些神明究竟是为什么——海神,还有你。”
      话音刚落,那星辰的火焰骤然在四周的海水中燃烧了起来,唯有玄霄与云中君两人身边分毫不沾。
      “说得漂亮,那你可知,我等为了让她平安活下来,付出了多少吗?”
      玄霄轻笑一声,“为了让她平安活下来……可是,天帝,为什么只有她需要付出这么多,才能活下来?”
      天帝脸色一变。
      他轻拂衣袖,将那火焰尽数抖入光华剑中,而后定定望着玄霄,后者再未刻意阻拦星火在他身上的燃烧,可那火焰,却好似引动了他身体里的更多东西……
      金色的神火,与红色的魔炎,在他身上如交织的潮流,一道道浮现。
      那是曾经东君的火焰。可那更深层,似乎又有别的什么……
      “玄霄,你——”
      狂浪纷涌,炽烈的羲和斩哗然袭至,天帝住口不言,他身形未动,光华剑如焰烈芒煌然一聚,轰地一声,两道灵波对撞之间,海水发出沸腾的巨响声。片刻之后,明光渐隐,略显黯淡的长剑翩然落入天帝手中。
      光华剑上多了一丝标记,天帝抬手掩面,将一口鲜血尽数吐在衣袖中。
      海潮之中,一声一声浮波的涌动将两人的变化抹得朦胧不定。天帝不声不响收回了光华剑,他看了一眼玄霄身侧已经失去意识的云中君,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挥出两道缚咒与英招和江疑,转瞬之间,三位神明遁光而去,在这海神的大殿废墟之中失去踪影。
      可玄霄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根本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人知道那星火燃烧了多长时间,也许星辰日月轮转了许多个轮回,直至一道蓝色的光波拂过这废墟,瑰丽朦胧的光影间,海神的大殿次第堆叠重塑,而海若的身影也显现在两人面前。
      她脸色苍白,却第一眼就看到了持剑而立的玄霄。他看起来似乎完好,可眼中红色焰影与金色焰影交相映替。
      不知为何,云中君的身体忽地动了一动,她轻吟了一声,本就鲜血淋漓的白衣上又沾染了几滴她的血迹。玄霄却蓦地单膝跪地,仅有右手拄剑,苦苦支撑着身体。
      海若长叹一声,走到云中君身边看了她两眼,她也不曾转头,就这样淡淡道:“天帝已离开了东海,你强行移动至此,却也不必再装作无事了。”
      她只听玄霄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可她却不在乎,径自说道:“东海之中,灵物众多,你如今身上劫杀令未除,于云儿恐有祸患,玄霄,你若愿意自行离去,我会向云儿解释。”
      她话音才落,身后却听得铮然一声剑吟,旋即是玄霄的一声轻笑。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恐有祸患。”
      海若蓦然回头,却见到那剑上缠绕着一丝只属于云中君的太阳神火,而玄霄勉力支撑,却似笑非笑看着她。
      那是失去意识的云中君,发自本能的行为。
      海若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有些恼羞成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玄霄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傲慢和轻视,她不知他这落魄重伤之人哪里来的底气蔑视东海的主人,可他真的这样做了。
      他强行站了起来,就这样笔直地拄剑立于神殿中,望着她。
      “海神,我说过吧,我必以手中之剑,质问背弃她意愿的你们,说到做到。”
      海若气得嘴唇有些发抖。她冷冷道:“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玄霄,你伤重至此,还想拖累云儿吗?”
      玄霄却哂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在他的羲和剑上,那缕太阳神火久久盘旋不去,他低下头,凝视着那缕神火,剑光从他周身,从他手中的羲和剑上散发而出,遥遥击向海若。
      蓝裳的神女双目圆瞪,秀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她不信玄霄真的这样做了,他却采取了行动。
      她不明白这又是何必。可他却在为他的承诺说到做到。
      海若抬手,秋水剑如一道河流,将她环绕起来。青蓝的光环自下而上,柔韧而转,只听数道清脆的叮铃声,羲和剑光一一被化解。但海若未曾懈怠,她剑光一转,化为真正的长剑剑影,倏忽间持剑刺向玄霄,却被后者抬起羲和剑,叮地一声,金铁交击之下,玄霄猛然后退一步,吐出一口鲜血。
      可他抬头看着海若的眼神,依然傲慢而凛冽。
      他不愿与她多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意图心迹,都是留给她身后的云中君的。
      海若嘴唇动了一动,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低下头,轻拂去衣裳间沾染的玄霄的鲜血,好半晌,她低声道:“我不愿与你相斗,玄霄,如果有可能,我与天帝都……”
      “闲话休提。”
      “……罢了。”海若长叹一声,她伸出手,一枚蓝色灵珠出现于其上。她用一种略带怅惘的语调说道:“物归原主,你在灵眼未竟全功,却在短短一日之间凝聚成这水灵珠,那它便是你的了,我不想与你争斗,只是你今日连战数人,压制伤势恐还需要它。拿着它,离开云儿。”
      可玄霄没有接过灵珠。
      他看着海若的眼神冷漠又透彻。
      他知道海若在以此为报,让他与云中君彻底斩断关系,可他只是说道:“倘若我接过这灵珠——势必就要如你所愿,与她再无干系了。”
      海若的手轻轻一抖,却并未收回灵珠。
      “可这不是她所愿,也不是我所愿。”
      玄霄长出一口气,避水诀古怪的波动之下,他仰头望向海渊之上,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的视线却仿佛看到了更遥远悠茫的什么。
      “我不会接。”他说道。
      海若神色一冷。
      “可这缕太阳神火,我会还给她,为报你,借出东海灵眼之恩。水灵珠取之东海,则还之东海。”
      海若望着他,神色凝重。她知道玄霄此言,等如答应了她不再与云中君有瓜葛,可这却绝非她想象的那种没有瓜葛。
      “从此我与云中君,再不欠你什么了。”
      玄霄低下头,以手轻抚羲和的剑身,也是奇怪,那缕躁动的太阳神火不知为何就此安静了下来,就这样轻轻落回了地面,游回云中君的身侧。
      玄霄却忽然轻笑起来。
      “只怕……她醒来之后,又要发脾气了。”他低头看着云中君说道。
      海若的身躯猛地一颤。如今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东君,即使说着一样的话,东君是东君,玄霄是玄霄。
      她愣了好半晌,才低声吐出一句话,玄霄听罢笑了笑,向她一揖而拜,道了声谢,提剑转身便去了。徒留海若一人站在大殿里,望着地上躺着的云中君,内心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下,她醒来之后恐怕是真的会“发脾气”……了。

      云中君是在痛楚间睁开眼的。她伤得太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不痛的地方,可她的意识在朦胧之后尚且还有几分清醒。昏迷之前,她面对的是东皇太一。
      可是如今,眼帘里映入的是她最熟悉的海神殿。
      海若并不在这偏殿里,可她也起不来。心口骤然闪过一丝疼痛,提醒着她,好像有什么事,她忘记了。
      玄霄在哪里……?
      殿门口传来一丝灵流波动,海若快步走进殿中,她望见醒过来在床上挣扎着想起来的云中君,身影化作流光,登时来到床前,一道缚咒压向云中君。后者先是愣了愣,随后苦笑着跌回床上,望着海若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海若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云儿,你知道如今你不是个孩子了。”
      云中君慢慢收回了她的表情,点了点头。好半天她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可她顾不了那么多:“玄霄在哪?”
      海若轻轻侧头,似是不想回答她,可云中君依然不依不饶凝望着她。最后,她只得勉强道:“玄霄他……云儿,你被天帝重伤,是他过去将你救下,可他伤得也很重,我怕他累你挂心,也怕天帝再来,所以我……”
      “所以你……也不能留他,对不对?”
      只因他依旧是一个悖逆天帝的罪人。
      海若再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云中君。而这白衣少女也不曾有什么激动的表情,只解开了半道缚咒,自床上缓缓坐起来。在顷刻间,她明白了她被抛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你不会让我去找他。”
      她语声异常平静,与方才孩子气的样子判若两人。可海若看着这样的云中君,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倘若留他在东海,天帝会怎样,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云儿……你必须为自己考虑。”
      云中君低下头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好半晌,她歪过头说:“倘若他自己决定离去,那就由他去。可是若儿,这些都不是理由。”
      海若微微一怔,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云中君,白衣少女神色清明,偶尔间伤势的痛楚会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可她却好似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云儿,你明知道你不可以再惹怒东皇了……”
      “惹怒他?”云中君笑了笑,“我至今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惹怒他,可是若儿,这些都不是阻止我的理由。”
      “若儿,你的不愿,玄霄的离开,天帝的追杀……都不是我不去找玄霄的理由。”
      一刹那间,海若心头一点通明,“你还是要去找他。”
      云中君久久沉默,最后开口道:“是啊……我答应了他,与他并肩而行,他也答应了我,帮我问问诸神,不让我活下去的理由。”
      海若失声道:“你可知这样做你要付出的代价?!云儿,你不知道你要失去什么!”
      云中君却不言语,平静地望着海若。
      “若儿,我也必须离开这里了。”
      她曾与那个人有过约定。如果离开的代价是让这约定彻底破灭,那对她来说未免过于决绝。
      可她再也不愿留在这里,再也不愿枯守着一成不变的景色,等着谁施舍她一个可能的救赎。她要自己去找他。
      玄霄没有带走她的太阳神火。
      在半梦半醒之际,她曾觉得自己与他离得那么近,温暖又安逸,可转瞬之间,她又变成了一个孤寂无依的她自己。而这孤寂,就如同一个无声的约定。
      海若不可能再庇佑她一生,她已经为她承担了太多。可到头来,她们依旧是早已两不相欠。她代替东君还了海若那么多年的情,如今情亦已尽了。
      云中君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笑,只是就这样望着海若一动不动。
      海若为之一窒。
      时光仿佛在偌大的天地间打了个转,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依稀间,海若的嘴唇似在颤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可白衣的少女却含着淡淡笑意,依然故我地望着她。
      蓝衣的神女终于为之妥协。
      “好吧,如你所愿,可是你要知道你伤得很重,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等伤好了再走。”
      “嗯,我知道。”
      最后一道缚咒终于解开了。云中君慢慢从床上移下来,在海若担忧的目光里,她带着疼痛的身躯站到地面上。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只有重获新生的颤抖。她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可那根本不能淹没她因为活着而跳动的心。
      她已经得到自由了,有了去找一个人的权利,在这偌大天地间他们失散了,可云中君知道,一切之于她,才刚开始。

      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云中君才将伤势调理得勉强能见人,在那之后,她离开海若去人间界停留了一段时间,一无所获之际,她茫茫然四处游荡。这期间天帝并未来找她麻烦,理由她也清楚。
      若非与玄霄在一起,她在人界中再怎么晃都不会有人对她怎样。
      云中君最后去了鬼界。当她漫无目的地游晃时,她不小心越过了界限,在一户人家的丧礼中无意间分错了人和鬼,她跟着漂移的黑白无常和鬼魂走了足足几百里地才反应过来,她进了酆都鬼城。
      天地之大,她却无处可去,只得……不,这都是借口。说到底她只是迷路了而已。
      只是迷路了而已。
      云中君站在龙河畔,长叹了一声。她撤掉了隐身,用了点小伎俩,默默无闻地跟着鬼魂的大队跳上一艘船,就这样晃晃悠悠去了鬼界。她原本生气极轻,只要借以本命云雾中的一丝,姑且可以遮掩身份,倘若能从不周山返回人间,去到她熟悉的地方,她才有可能找到归路。
      归路……
      不过说到底,她也无处可去了,在人间的数月间,她有时像凡人一样吃喝玩乐,有时看着天上的星辰日月,可到底只剩下太阳可以为她带来一丝温暖与讯息。她不知道去哪里找玄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找他,只凭借这一丝尚且活着的痛楚,去寻找一个不知在何方的目的地。
      在船只抵达鬼界之后,云中君又一次陷入漫无目的的状态。鬼魂和差役们各有各的去处,只她一个,开着隐身在无常殿附近来回晃。她看着鬼魂们生离死别痛哭流涕,看着差役们不耐烦地应付处理,不知不觉晃进了主殿一侧。
      站在巨大的转轮镜前,云中君叹了一口气。她一时起意,随意飘来这鬼界,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无意间来到这传闻可以见到想见之人的转轮镜台前。
      她确实有想见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陌生人,可是上天入地……她要怎样去把已经消散的存在找回来。而这世间,她唯一想寻找的因缘早已断裂,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再知道那个人身在何方,可至少她还有不抱希望发一下疯的自由。
      这样想着,她不住在心里默念玄霄的名字,转轮镜却依然毫无反应,云中君只得长叹一口气,心里想着,若有可能,哪怕有一个认识他的人也可以啊。
      念头还未消去,转轮镜上倏忽间流光一闪,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云中君眨了眨眼,看着长相和云天河几乎一模一样地男人,有一点瞠目结舌。她确实想过出来的人会不会是他,可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百多年了都还没去转世。
      “好了,小姑娘,我是你想找的人,也听到你叫我师兄了,说吧,你有事找他?“名为云天青的男人笑吟吟地望着云中君。
      云中君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来,心里想着:让这个痞子男消失吧,消失吧。
      然后她听到了云天青的一声哀嚎,“不是吧,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居然管我叫痞子男,不是……我是说你居然这就要赶我回去,你不想知道我师兄的消息了?“
      “就是因为知道你肯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要赶你回去啊云大叔!“
      “……你叫我什么?“假作要离去的云天青脚步滞了一滞,回过头望向云中君。
      可他看见的只有白衣少女不耐烦的神色,“我是说,云大叔,我认得你儿子,是他朋友,当然还是这样叫你比较好。“
      云天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等下,你还认识野小……不是,是天河,你——是谁?“
      这下轮到云中君想走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身份说给陌生人听,可是都走到了这里,骑虎难下,他不可能放着云天青不管,假若关于玄霄的信息他真的知道一二呢?
      可云中君又知道不可能。若玄霄真的来过,云天青恐怕也不可能再为着他的一点意念留在这里了吧。可是这至少验证了,那家伙还没有死。
      ……不,就算出过什么事,现在的她也不能知道了。
      云中君长叹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放回心底,看向了云天青,“好吧,我是说,我是个活人,名字叫云中君,至于我认识天河……“她笑了一下,”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来自东海,我是因为玄霄,才认识的天河他们。“
      “来自东海,你……“云天青睁大眼睛打量起云中君。少女一身云纹白衣,长发挽起,看起来干净整洁,实在让人看不出什么问题。
      云天青心知她身份来历不简单,可仅凭这些,他也知道她不可能再说下去了。他只得道:“好吧,不管你是谁,刚才你叫了师兄的名字,又叫了和他有关的人,所以我出来了,而且……大概只有我能出来了。“
      他笑了一下,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他,可若是……的说法没出什么问题,现在我那师兄,恐怕非鬼亦非仙了,你就算把我们都叫出来,恐怕也是白费功夫。“
      云中君神色淡淡,却终究还是没能藏住眼中的一点沮丧:“我知道。我也没有想真的在这里找到他,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去哪里,只能——“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消沉了。“云天青见状,叹了一声,”我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可是……姑娘,如果他还活着,如果天河还活着,你为什么要到这里与死人为伍。倘若他们真的是你朋友,就算你无处可去,他们也会接纳你吧。“
      云中君勉强笑了一下。她不想说如果真的被天河他们接纳,会为他们带来什么,可这些前因后果她又如何与陌生人分说清楚。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向无常殿中走去。
      鬼界常年雾气缭绕,只有这转轮镜台清澈非凡,光影透彻之中,她的心却反而有些彷徨。
      她听见有人喊她。
      “喂,你等等!“
      云中君回过头,她看见云天青追了过来。
      “姑娘,我是说——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对我们之间的因缘恐怕也早已心知肚明。“早已成为鬼魂的男人轻轻笑了笑。”所以,倘若你真的觉得自己无处可去,那不妨把我带上。“
      “把你带上……?“
      然后云中君看见了云天青生平难见的庄重神情,“把我带上,然后,姑娘,去找玄霄,告诉他你想见他。“
      云中君霎时睁大眼,却又在短短一瞬压住内心的讶异,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你是认真的吗,你居然……“她喃喃道。
      云天青看着她,笑得温和而又疏朗,却什么也没再说。在鬼界待了许多年,无常殿中每一个人都嫌他烦,倘若他放弃自身轮回转世的机会,只为那一句对不起,恐怕也没人会拦他不让他离开。只是……若今天所见的云中君真如他所想,那么未来会遇见什么,恐怕他也无法预见。
      “你知道你的话意味着什么吧。“他听见那少女镇定地说道,声音中却掩不去一丝颤抖。
      云天青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无奈,他平静地说道:“我等了一百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可是姑娘,你若真的想要见他,就一定要自己去找,在这里只凭心想,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云中君猛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心想如果自己能打人的话,早把这家伙打得七荤六素了,可最可恨的是他说的话却完全让她无法反驳。
      她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地徘徊,她希望能真的找到那人。即使这将辜负海若,引来天帝……
      倘若按照自己的心意,按照那个真正的自己的样子活下去,她会遭遇重重苦难,那么不如——
      这一刻她知道了,她亲手斩断了心里似是而非的约定。可她终将找到他。而这个鬼魂,这个名叫云天青的男人……
      “好吧,我带上你,只是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你想要理由的话,我倒是可以说出一大堆,比如想见师兄啦,看你面善啦……可是姑娘,你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就想想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吧。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但我会跟着你。”
      云中君转过身。她不想再看到云天青的表情。她并不喜欢那张脸上有如此严肃的样子,尽管两父子长得那么相像,可这个历经世故沧桑的人,那神情总是能看透她的想法的样子。如今她真的不需要再背负沉重的枷锁了,到头来,却被这样一个家伙,又一个陌生人,发现她并不开心。
      可到了最后,云中君却只是笑了笑。
      “我在想一件事。”她轻声说,“倘若我真的可以找到那个人,我是不是应该一拳砸到他脸上,说,说好的一起走,凭什么他要先把我甩掉。”
      云天青笑出了声,“只要能见到他,姑娘,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云中君回过头,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避开云天青郑重的眼睛,“云天青,我们可能会遇到一点麻烦,可如果你愿意跟我来,我们可以一起走,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她的话让这滞留百年的鬼魂笑了一下,他说:“是谁保护谁也说不定呢。”
      云中君不甘示弱地轻哼了一声,可她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云天青跟上,很快这一神一鬼离开了转轮镜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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