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染朱砂》浮生打酱油

95、第九十五章 熟饭

　　青空站于碧水阁的围栏前负手对着湖面闭目凝神，黑发轻舞，衣袍猎猎翻飞，似是在听风呤，又似是在用意念感知远山近岭一草一木。

　　忽尔间只见他双眉紧蹙，眸子睁开之时一抹寒光闪过，他起手朝着身前玉石阑杆猛拍下一掌，嗖地转身水袖向后一甩便进了阁内。

　　坚硬的玉石须臾间碎成粉未，生生毁了一大段。

　　接连几日青空心情都不大好，成日把自己关在碧水阁里足不出户。

　　玉麒麟等了好几日也未等到人来下棋，夜里也不见燃灯，寻思着这冥王只怕又外出去了。要是放在从前，一整年里他仅会在此地停留一两个月，可自打上次带了叶星辰回来，便极少再出门去。

　　这日一大早，月隐风风火火带了几个工匠过来修缮围栏。待工匠们手开工后，便径直朝蹲在湖边百无聊赖正丢石子玩的玉麒麟走去。

　　玉麒麟朝忙碌的匠人瞅了几眼，对月隐问道：“这好端端的石栏怎么碎成那个样子，是被天雷给劈了么？”

　　月隐挑眉看着玉麒麟：“你天天在这儿守着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是怎么碎的？”

　　“大抵那会儿我正在梦中睡的酣甜，没听到什么想动。这几日也没有打雷下雨啊，冥王没说于你听？”玉麒麟道。

　　“那是君上，我一个做属下的人家要向我交待什么？只说是坏了让找人过来修缮。说来也奇怪，近日阁中物件也损坏了不少，琴案折了，花瓶碎了，就连他昔日最心水的那只玉壶也莫明奇妙的摔坏了。我看君上面色沉得紧，兴许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月隐吧咂着嘴啧啧道。

　　玉麒麟眼咕噜一转，似是嗅道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眨巴着眼睛道：“叶星辰那小子，有一年没回来了吧？我估摸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要不你去探探风？莫不是那小子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冥王？”

　　月隐思忖片刻道：“不至于吧？星辰做事很有分寸，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许是您想多了。”

　　“嘿！别说不至于，那冥王成天无所事事，以神识观世，说不定真是让他看到什么。除了叶星辰那小子，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动怒的？”

　　刚说着，青空便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二人身侧，冷冷一句：“走，陪我喝酒去。”

　　玉麒麟：“......”

　　月隐：“......”

　　流金殿许久未曾这般热闹，玉磬声起，歌姬翩翩起舞。浓妆浅笑，柳腰舒展，广袖逸飞。冥王半倘在琉璃美人榻上，提着玉壶仰头狂饮。

　　领舞的歌姬见今日君上颇有雅兴，大着胆子抛去一水袖轻拂过冥王脸庞，场下众人随即心中一紧，各自揣测着一会儿这美人会从哪个方向被掀飞出去。不料冥王不但并未有半分怒色，反而嘴角轻轻微挑，任她拨弄挑逗，显出几分不羁的邪气。

　　这番盛宴座下众人本应纵情歌舞，杯觥交错，声色犬马，奈何气氛全然相悖，皆是面色一片沉重黯然，纷纷朝冥王投去担忧的目光。自相识以来何曾见过冥王这般孟浪姿态？一群人不明所以，胆颤心惊，大气不敢出。

　　舞姬似是崴了脚，身子一软便整个倾倒在了冥王怀里，这女子大着胆子就势将那纤纤玉指攀到了冥王面上，仰头一抬面一张红唇就要覆上。

　　“啊！”一声痛苦的惊呼，红影掠过一众眼目登时飞出了殿门，快得场上各位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神色。

　　啧啧，全体倒吸一口凉气，露出同情的神色。要知道自那琉璃榻到殿门的距离足足有近百丈。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红珠帘在榻前摇晃的凌乱，冥王早已没了踪影......

　　......

　　在茶水店的后堂揉了一早上面团，又背着香草跨了大半个镇子，叶星辰这日委实有些疲惫，睡得亦有些深沉。

　　梦里似有一人近身缓缓伏低将他揽住，略带些野蛮地用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强迫他接受这突如奇来的入侵。这梦境过于真实，以致于叶星辰感觉唇瓣被吸吮的有些发肿隐隐生疼，晶莹水渍溢出唇角，有些微温。

　　晃忽间还闻见淡淡酒味，挣扎着将醒欲醒之时身体似是被轻点了一下，又阖上眼沉沉睡去。

　　又是一日日头升起，叶星辰早起伸了个懒腰，想到夜里那香艳一梦不由有些难为情。

　　怎会做这样的梦？梦里那人似乎不是个姑娘吧......

　　他不由自嘲一笑，明明是极小的弧度却牵动着嘴唇一阵剌痛，叶星辰诧异的凑到铜镜前一看。竟真是破了个口子。心想这做个与人亲吻的梦还能把自己嘴唇咬破实在是可笑得紧，可转念一想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梦的投入了一些也不足为其。猛灌了几口凉水，快速清洗之后便朝茶水铺去。

　　算起来在苏塘镇停留已有十日，叶星辰已将那做破酥包的手艺学了个娴熟，外形口感与茶水铺里师傅做的别无二致。

　　盘算着就快见到师尊，心中好生欢喜，中午时分找了镇上最好的酒楼带着香草前去用膳庆祝，他原想吃过这顿饭就寻个地方将香草安置下来。

　　青空在人界开设的“极品阁”分号遍布天下，邻近的城镇上也有，实在不行就将她托于那阁中做个帮手也成。

　　席间叶星辰和香草浅浅一提，对方只是沉默地浅笑着，没有拒绝，也没有似先前那般泫然欲泣，他只当是她想通了。怎料菜还未吃几口，脑袋渐渐有些昏昏沉沉，之后便不省人事。

　　这酒劲儿不小啊！

　　再醒来之时他已然躺在一陌生的屋子之中，头有些沉，眼神也不大好使，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强坐起来，惺忪睡眼朦朦胧胧，一时辩物还有些模糊，偏头朝前望去，隐约见一罩着斗篷的身影坐在床榻对面靠窗的地方垂头似乎在打盹。那身影分明不是香草，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叶星辰猛得一惊顿时清醒了不少，没等他站起身子，那身影已飘然至他身前，如同鬼魅一般不着半点声响。

　　刚想问话，来人却果断出掌朝他袭去，这一掌宛若扶花摘柳，看似不着力，却裹挟着强劲的真气。

　　叶星辰广袖一卷，将那人出掌缠绕在其中，厉厉掌风悉数化解。接着，那人右脚往前一步，胳膊如滑蛇轻松自叶星辰袖袍之中抽出，迅速朝他锁骨下方要穴点去，接着揽腰将人抱了个满怀。

　　终是不敌，叶星辰被定住了身形，身子与那人正面相贴，气急败坏喝出一声：“你谁？！放开我！”

　　“哟哟哟，公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这生起气来还挺辣！”仅管那人故意变化了声色，可叶星辰还是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这般无礼，我为何还要给你好口气？”叶星辰愤愤道。

　　那人缓缓将嘴移至叶星辰耳侧，轻轻吹送着温热气息小声道：“我就喜欢辣的。”

　　“你......无耻！”叶星辰想要聚起体内真气冲开穴道，却发现真气根本调动不了，内府空空如也，似是完全丧失了灵力。心中无比恼火，却因受制只能任人施为。

　　“别动气呀，你的灵力方才被我一同封住了，若是勉强只怕会伤了自己，那我该多心疼啊？”对方带着戏谑笑意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口鼻呼出的热气在他耳边轻轻撩拨着，弄得他越发心烦意乱。

　　“与我一同的那个姑娘现在何处？”叶星辰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纵使自己现在身陷虎口，他仍不忘惦记着香草的安危。

　　“卖了！就卖到镇上的翠红居，想不到这小丫头还值一百两银子，这可够我胡吃海喝好几顿了。”对方说得极为平常，似乎这买卖良家少女的勾当与他而言再是平常不过，丝毫未觉有任何不妥。

　　“你！！！”叶星辰差点没给气死，拼命试着运气，眼见不成，就快气到落泪。

　　“别急，别急！逗你玩的。”对方似是感觉到他真的动了气，并且气到就快要原地爆炸，终于抬手将替他解穴。

　　穴道方一解开，叶星辰一掌推出，对方迅速闪身后退但还是慢了一拍，生生挨了一掌，顿时喉头一热咳了两声，嘴角流出些许鲜血。

　　“辰辰还真是下得了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对方这一句方出，叶星辰便听出了他的声色。

　　“姬少？”

　　“怎么？很意外吗？一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啊？”姬无双一脸坏笑柔声问道。

　　“你......为何会在此地？我又为何会在此地？”

　　见叶星辰气急，姬无双忙将斗篷摘去，扬着一张笑嬉嬉的脸对他道：“你呀，总是那么轻易便相信别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让人给迷晕了呗！”

　　“是你！”

　　“非也非也，还真不是我！我啊，冤枉。你怎么不想想是那姑娘呢？”姬无双故作委屈。

　　叶星辰闷呵一声，似是觉得姬无双这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的揣测实在有些可笑，旋即道：“她一个天真无害的小姑娘，有什么理由给我下/药？别在这里故弄玄虚，见没见到你到是给个干脆！”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说谎吗？再说，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你？”

　　“那你到是说说她何以要害我？”

　　“唉，还不是我们家辰辰生得一副好面容让人家动了心呗。我只对她说可以帮她留住心上人，待生米煮成熟饭后你便会甘心对她负责，她便乖乖照着做了。那笨脑袋也不事先查证一下那是不是毒/药，万一是歹人存了祸心此刻你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了？这样的笨瓜怎能留在身边？”姬无双也不再与他绕弯子，索性说了个清楚明白。

　　叶星辰：“你当真没有骗我？”

　　姬无双：“千真万确。”

　　叶星辰：“那你为何要这么做？”

　　姬无双：“好玩。”

　　叶星辰：“......”

　　窗外微风轻送，吹得屋内豆灯摇摇晃晃。叶星辰扶额叹了口气，忍了又忍，似是无力地道：“那她现在在何处？难不成你真把她给卖了？”

　　姬无双斜斜靠着墙，挑眉带着几分嘲弄道：“她惦记着你的身子，你却还惦记着她的安危？辰辰啊，你就是这么心地善良的一个可人儿啊，怎叫我不将你记挂在心上？”

　　叶星辰一阵无语，想让这人好好说话只怕比登天还难。

　　姬无双：“好啦，不过说道了她几句，将她托付给镇上绣坊的东家了。那东家是个女子，占不得她便宜。一手绣技出神入化，这些年没少收留流落在外的女子。她到那处可学些技艺傍身，能挣钱，又得了栖身之所，自是再好不过。”

　　叶星辰半信半疑道：“真的？”

　　姬无双盯着他的眼睛一脸真诚道：“我曾说过你不喜之事，我便不会再做。我家辰辰一向喜欢施善助人，我自然也要成为这般的人。”

　　叶星辰：“可她就这般顺从你的安排？”

　　姬无双：“她做了这等丑事，怎还有脸见你？自然就答应了呗。先前似乎还有些担心，但自打见到那绣坊东家也是个热心的人儿，便也就应下了。”

　　叶星辰这才释怀一笑，道：“那便多谢姬少了！姬少还真是为我解决了一桩烦心事，想要什么报答你且说来，我必当尽量满足。”

　　姬无双不甚欢喜，笑着道：“此话当真？”

　　叶星辰点了点头，姬无双霎时蹦哒着靠近他，扬起侧脸道：“那便亲我一下。”

　　叶星辰垂下头短吁一口气，无奈道：“还是这般不正经。”

　　自问从来不是什么薄脸皮的人，可每每在姬无双面前叶星辰还是自愧不如，时常被撩得无语凝噎，无法直视对方。

　　“辰辰说话不算话！”

　　“不要叫我辰辰！”

　　“我偏要！辰辰！辰辰！即然不愿亲，那你抱我一下！”

　　“不要！”

　　“小气鬼，方才都打的人家吐血了，抱一下都不肯，还说什么谢我！”

　　叶星辰这才想起来方才那一掌虽说未调用全部真气，但确实还是重了些，于是抬眼看了姬无双一瞬，道：“现在可好些了？”

　　“亲了抱了才会好！我这胸口疼得紧。”姬无双说着又虚虚咳了两声。

　　此人真是无赖至极，不能以常理待之，叶星辰无奈的摇了摇头岔开话题：“此处是何处？”

　　姬无双浅笑着淡淡答道：“蛮荒大漠裕岷关。”

　　“你把我带到此处做什么？”叶星辰一脸不解问道。

　　“自然是因为我住在这里啊。”姬无双应道。

　　“你不住阎城了？”

　　姬无双道：“蛮荒大漠幅员辽阔，足足占了冥界彊域的三成的。大漠之中散落着一些野蛮的魔族部落，也生活着一些犯了罪被流放的魔族和鬼魂，流犯大多聚于馸州、荆州、魔鬼城及裕岷关一带。经由第一阎罗殿定了罪后会定期押送至此，我便是押送这些流犯来到此地的，一路舟车劳顿，每次总要停留上那么三五日。心想着你也没来过此地便带你前来看看。”

　　叶星辰听他一席话，一直放在心里的担忧算是释然了，赞许道：“原来如此，看来姬少不再是从前游手好闲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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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