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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野山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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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热乎的。”
武三娘递过来半个鸡架。这玩意刚埋在土下用炭火烤了,肉都离了骨,香气四溢。
宋如君道谢接了,抬眼在人群中寻找赵恒的影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被编进了不同的队伍,这几日只是慌慌张张赶路,连和解的话也没顾上说。
宋如君生平第一次搭上了急行军的顺风车,可能是吃食还是夜宿有些不大适应,早起时身上起了一层红疹,钻心的痒。
好在今日到了这渡口边上,因为落雨,行军总算是停了下来。
武三娘得空,立刻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她不知从哪打了只松鸡回来,原本的计划是养几日再宰。奈何那鸡抖着花嗉子,咕咕哒哒属实聒噪,于是这会子就被送去了极乐净土。
宋如君念了句佛,拿手把鸡翅膀一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就由衷赞叹道,“真香。”
松鸡没加什么调料。但可能因为是裹了泥烤的,肉质极嫩,汁水饱满,吃起来并不寡淡。
阿弥陀佛,这鸡真是死得其所了。
“可不是我爱挑食,是这些天餐食属实不咋地。”三娘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说,“都淡出鸟来了。”
宋如君因为这句粗话噗嗤笑了。
三娘说的不假。这几日他们吃的都是军中配给,好的时候有块肉干,坏的时候是一套饼子。就着水都干干巴巴,难以下咽。
怪不得李常郡说话办事都石头似的,天天都吃这个,人能有多水灵?
宋如君一边嗦净骨头,一边把鸡腿撕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用帕子裹住。
“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她把鸡腿掂在手里,起身去找赵恒。
这会刚放饭,人一堆一堆聚着,熙熙攘攘。宋如君试着上前去打听赵恒行踪,但行伍里多是沙陀人,嗓门很大,吵得人头疼也说不明白。
宋如君被这迷宫似的弯弯绕绕帐子弄昏了头,走到一处僻静处,就见一群人正低声交谈。
她如释重负,连忙举步上前,却发现打头那人竟是李常郡。
男人坐在大石上,袖口利索挽起,手上拿着横刀,一声不吭的削着树干上的偏枝。
几日不见,他倒是看着清减些。
见都见了,不打招呼也不合适。她正要出言问好,李常郡身边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眉飞色舞起来,想来是这门便宜婚事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你来了?”
李常郡出言道,顺带着瞥了手下一眼。边上那几个立刻把脸板起来,权当刚刚无事发生。
“将军这是做什么呢?”
“等地上干了,凑木连锁搭浮桥。”李常郡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头沫。
宋如君搞不清他说的连锁是什么样式,单是心里想:他倒是事必躬亲。
两个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面对面立着,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将军可曾……”
宋如君想询问李常郡可曾看见了赵恒的落脚处。
“不曾。”
李常郡竟也同时开了口。
宋如君没想到他接的如此快,一时语塞。
连话都没说出来,对方就知道自己要讲什么。他什么时候修出通天眼了?不过既然他不知道赵恒现下在何处,那也没有多聊的必要。
宋如君说了句“叨扰将军”,便要离开。
“等等。”
她闻言停住,微微回身。
男人大步而来,笑了一笑,从她手里接过鸡腿:“多谢。”
“啊?”宋如君都诧异的嘴都不自觉大了。
好端端的,你拿我鸡腿作甚?
她肉嘟嘟的唇微张着,好像晨叶上抖动着的露珠,新鲜的想让人尝一口。
“我还不曾吃。”李常郡定神看着她的嘴,顿了顿方才开口道,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宋如君一瞬间反应过来:合着李常郡以为刚刚她那句话,是要问将军可曾吃过饭。
……这鸡腿还真不是给你的。
男人当着她的面,一口银牙慢条斯理的撕扯起了肉,不大会功夫就只剩了个鸡骨头。
他把宋如君的僵硬解读成了对厨艺的不自信,出言安慰道:“挺好吃。”
宋如君眼睁睁看着一个鸡腿消失不见,也没法说什么。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将军喜欢就好。”
边上那几个军士看着这俩人你来我往,把脸扭到一旁偷笑,浑身又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他们这么一抖不要紧,宋如君觉得身上那层疹子更痒了。
她不好当众抓痒,只能动了动肩,试图靠摩擦粗布料缓解一些。可是越动,那点痒意就越往上蹿。
俗话说痒病不是病,急起来要人命。
宋如君此时找赵恒的心思都淡了下来,只希望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抓一抓前胸后背。
可就在她要告辞的时候,将军又说话了:“你脖子红了。”
李常郡离得近,看得真切。宋如君白净的脖子上冒出一层针尖似的小点,红的有些扎眼。
“不要紧,怕是枯草症,我春天爱犯这个毛病。”
宋如君一边说,一边越觉得忍不了,拿指甲拼命挠起来,转眼就蹭出些血道子。
“你多久没沐浴了?”
宋如君抓痒的手顿住,有些语塞。自打跟了行军的路,她就没洗过了,粗粗算来也有个七八天。行伍里都是大老爷们,连小解都十分不便,再加上一路急行,哪里有机会沐浴更衣?不过拿湿布擦擦解乏罢了。
她偷偷嗅了嗅,难道是身上发馊,叫人闻着了?
“这不是枯草症,看着倒像是虫咬的。”李常郡出言道,“现在还有点功夫,你跟我来。”
他交代了手下两句,抬脚就走。宋如君有些头懵的跟上,不多会就跟着他到了拴马的地方。
青花马打了个响鼻,低头睥睨,似乎是在打量眼前的陌生姑娘有几分可靠。
“会骑马么?”
“不大会。”
李常郡倒是没多说什么,自己翻身上马,然后向下伸出了手。那双修长手上,结满粗茧和细小伤痕。
宋如君一愣,微微侧身靠前。男人一用力,猛地把她抱上了马,一甩皮鞭,疾驰而去。
宋如君只觉得身下颠簸不已,前面是飞速闪过的山林景色,身子由于惯性不由自主的往后靠,抵在了李常郡的软甲上。两厢挨着的地方像是火烧一般,一点点烫上来。
她试着把身子往前探,想要脱离那点难耐的炙热。但男人突然从身后伸出手,一把把她搂紧,低声道:“别乱动,危险。”
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孔武有力,宋如君一时竟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怯了。
马跑出了汗腥味,不多时,到了一处丛林掩映下的野泉。
淙淙溪水自山上而来,汇成这一汪清泉,晶莹透亮,甚是喜人。
李常郡跳下马来,扶着宋如君也立定,方才到泉边撩了一把水,说到:“晒了多半天,这会水不冷。”
李常郡竟是带她来洗澡了。
宋如君如何肯在陌生男人面前脱衣。虽然她也很想要下水,但口里依旧矜持道:“我没带换洗的衣裳。”
李常郡不吭声,回身在马兜子上掏了一通,扔过来件东西。
——是一套洗净的男人袄褂。
“先凑合一下,回去再换。”
宋如君抱着衣服不上不下。她知道李常郡常年呆在军中,对女人的讲究着实了解的少些,能记着给她带身衣服,已经属于出乎意料的体贴了。
“……你不许偷看。”她沉吟了片刻,架不住身上实在是痒,决定还是下水。
男人突然笑了,把剑解了下来,咣啷一声扔到了地上。
“我要是偷看,你就捅我一剑。我去前边等你,洗好了喊我。”
这话说的很有他的风格。
眼见着李常郡回过身走远,宋如君解下了自己的罗裙,小心翼翼踱进泉中。
水果然和男人说的一样,不太冷。
她浑身浸泡在清凉流动的山泉里,感受叮铃作响的波流划过细腻肌肤,不禁惬意的叹了口气。周身的不适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如果能日日洗个山泉澡,怕是连神仙也不想做了。
在起初的痒意缓解之后,她突然觉得小臂有些恼人的刺挠。努力抓了抓,却越来越甚。
等等,不大对。
浑身上下突然重又刺痒起来,只是这一回,钻心刺骨。
宋如君一低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啊”的惊叫出声。
只见她身上的疹子一见水,跟野草见着光一般,疯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