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凰》拈花无裳

3、第3章：留京

　　杨筠楹沉默了一瞬，才转头看着车窗外那隐隐约约的热闹景象，缓缓道：“阿昭，建国我当然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可是，在这高兴过后，就是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阿昭，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两家，不，应该说，是现在的大晋，面临着什么吗？”

　　乔若昭皱眉，“不就是边疆问题，多年的战乱平息之后的修生养息问题，以及朝中前朝遗臣以及我们家所代表的新朝新贵之间的问题吗？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杨筠楹回头看着她轻声道：“还有君臣问题。”

　　乔若昭一愣，“君臣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爹和你爹，还有其他的叔伯们，都是跟皇上自幼一起长大的人，还都一起出生入死过，他们会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杨筠楹苦笑：“当然是皇权稳固的问题了。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可阿昭，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怀安大师为什么出家，你就不懂吗？”

　　乔若昭沉默。

　　怀安大师为什么出家？她当然懂，其实不过是为了避嫌而已。

　　可是这才建国，有什么值得避嫌的呢？不就是因为怀安大师的才能，比之现今的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乔若昭就是因为明白杨筠楹所说的，所以才沉默，才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她跟安景瑭他们，是真的不一样了。

　　所以，杨筠楹刚才才会那么生气。

　　乔若昭好一会才喃喃道：“难道，就真的不能一切如从前那般吗？一定要彼此都变得面目全非吗？”

　　杨筠楹自然听见了她的呢喃，闭了闭眼睛，斩钉截铁地道：“不能！”

　　身份都不一样了，还能怎么保持不变？

　　从他们当初决定起义反抗前朝开始，就注定了现在的改变！

　　也注定了未来会有的改变！

　　只是，这样的改变，还是要看双方的，而他们也不全然就是被动地等待。

　　毕竟，现在的大晋朝，还百废待兴，为了当初他们的理想世界，他们现在还是能彼此相信，彼此依靠的。

　　至于以后，等大晋朝真正稳定之后，那就要看到时候的皇上，还是不是现今的他了。

　　乔若昭看着杨筠楹道：“筠楹，你不累吗？”

　　一天到晚想这么多，她听着都觉得累。

　　杨筠楹却笑了，“我甘之如饴。”

　　怎么不累？可是再累，她也甘愿。

　　谁让她这一世能拥有这么好的家人，这么好的朋友呢？

　　只要能让他们好好地生活着，即使再累，她也觉得开心！

　　所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哪怕是当今的那一位开国至尊！

　　乔若昭看到她眼睛里的那股坚定，心头一震，刚才被打击到的心情不知怎么地就安定下来了。

　　她相信，只要有筠楹在，他们一定能好好的！

　　*

　　在杨筠楹和乔若昭乘坐的马车前面，还有一架马车，车夫就是乔若昭的二哥乔若晨，外面护卫的就是她们谈论的安景瑭，刘枫等人。

　　车里坐着的是当今的皇太子安景琛，字睿玧，正是刚才杨筠楹和乔若昭都称呼他为睿玧大哥的青衣公子。

　　他和乔若晅正在下棋，一旁坐着杨筠楹的大哥杨筳（ting，一声）枫，他并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

　　安景琛下了一枚黑棋，抬眼看了乔若晅一眼，缓缓道：“阿昭这性子，还是要打磨一下方好。”

　　都这么大了，性子还是这般肆意，以后嫁了人，免不了吃亏。

　　乔若晅淡定地下了一枚白棋，“放心，阿昭以后改不改的，问题都不大。”

　　反正有他这个大哥在，谁还能欺负他妹妹不成？

　　安景琛挑眉，“哦？你这是找到了合心意的妹夫人选了？”

　　乔若昭微微点头，“嗯。”

　　安景琛微微一笑，“是谁？”

　　“刘枫。”

　　“他？”安景琛笑容更深了，“你这可是要坑他啊！”

　　乔若晅挑眉，一脸正派地说道，“有吗？殿下，你可别乱说。我可是很诚心诚意想和他结亲的。”

　　安景琛：……

　　他摇头笑笑，转而看着一旁没说话的杨筳枫道：“怀平如何看？”

　　杨筳枫很平静地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安景琛：……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是“会说话”。

　　“行吧，想必刘伯父是会高兴的。”

　　毕竟阿昭的身体一看就是非常好的那种，肯定能符合他对儿媳妇的期待与要求。

　　“那要不要我跟阿爹说一说？”

　　请一道赐婚的旨意，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乔若晅摇头道：“不急，等过几日再说吧。”

　　只不过是他这么想的，还没跟父母报备，更没跟刘伯父商量，还是等都说好了再说吧。

　　安景琛也就放下这个话题了，转头对杨筳枫道：“阿楹还去西北吗？”

　　杨筳枫眼光一闪，道：“不去了。等大典结束，就我回去。”

　　安景琛怔愣了一瞬，然后就沉默地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跟乔若晅下棋了。

　　一时间，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

　　*

　　马车停在了靠近皇城的一处茶楼门口，与另外一辆马车汇合之后，就继续往前走，一路穿过皇城，到了宫城。

　　门口守卫的将士一看到马车，全都跪下叩拜，高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赶车的乔若晨高声道：“太子口谕：起！”

　　“谢太子！”

　　坐在车里的安景琛看了车外的禁军一眼，淡淡道：“这样的礼节实在有些多余。”

　　乔若晅含笑道：“可是礼部尚书廖大人却觉得很有必要。”

　　新朝初立，确实是需要确立一下现今皇权的地位。

　　安景琛皱眉，“难道就凭这一个小小的行礼？”

　　禁军将士本身就穿着厚厚的铠甲，这般跪拜行礼，负担绝对不轻，就为了确立皇权威严，便折腾他们，实在是可笑！

　　乔若晅无奈叹息，“可皇上已经做了许多不合礼制的事情了，要是还那般，就真的会像廖大人所言。”

　　一进皇城，宫城就想着怎么把那些用不上的房子给租出去，这刚上位的晋元帝也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理由还竟然十分强大——新朝初立，国库空虚，百业待兴。宫室，皇城住宅荒废，实在是暴殄天物，不若开放其禁，以供天下百姓瞻仰其雄伟华贵，以此收取适当之财帛，以充盈国库，用之于民更善！

　　说得底下的那群刚上任，或者是还留下的新朝大臣们，前朝遗臣们，都是一脸的懵逼：还能这么干的？

　　至于这法子是谁提的？

　　没有谁，就是晋元帝这位开国皇帝自己想的：他从来就不喜欢做亏本买卖。一看到这么大的皇城，宫城，想到每年都得自己花钱去修缮，就觉得亏大发了！因而，便有了这样的一道建国之后，首发颁布的诏令：开放宫城外围部分宫室，以及皇城一部分住宅，让百姓得以进入其中赏玩。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一道在所有朝臣们看来简直是胡闹的旨意颁布之后，即使还未建国，还未正式举行庆典，这满天下的百姓竟然都格外高兴：如此亲民的开国之君，肯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啊！

　　就这样，误打误撞地使得天下民心归于新朝！

　　大概也只有那些世家之人，会暗地里嘲笑新朝皇帝的穷酸小家子气了。

　　尤其是在京城之中，第一个真的买了门票进入了皇城里面玩儿的百姓出来一说，那影响简直是以光速的速度蔓延至整个天下。一时之间，想要来京城一睹宫城，皇城的风采的人络绎不绝。让原本刚刚经历了战争没多久的京城，立马就恢复了往日的熙熙攘攘，繁华景象。

　　而等到建国大典的时间公布之后，这天下想要过来一睹盛况的人更是翻了一倍都不止！如此，便也就有了现如今这满京城都在庆贺的热闹景象。

　　真真是普天同乐！

　　乔若晅有时候都在想，皇上是不是故意那样做的？就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能更快地走出连年征战的惊惶情绪，让他们能够相信，新朝是可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未来，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不管这是不是皇上的有意为之，反正现在的大晋朝，就是充满了这种欣欣向荣的积极氛围。

　　这倒是一件好事。

　　而正因晋元帝如此这般的挑战了前朝，不，应该说是千年以来人们所习惯了的那种规矩之后，廖尚书才会极力劝说晋元帝同意了宫城里现在施行的这些宫规。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位不拘小节的开国之君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作为晋元帝一手带大，并一直带在身边征战着过来的太子，安景琛当然性格也颇像自己的父亲。对于这些所谓的尊卑规矩，其实都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只是现在新朝初立，千头万绪，这些事情相比之下，就真的是微不足道了。

　　“蒙游那边可有动静？”

　　乔若晅看了杨筳枫一眼，只见他格外淡定地道：“蠢蠢欲动。”

　　安景琛回头看着他，他才接着道：“只等入瓮。”

　　这惜字如金的性子，真是让乔若晅都无奈了，“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杨筳枫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蒙游进犯，让他们彻底地疼一疼。”

　　安景琛眼光一闪，“杨伯伯也不打算回西北了？”

　　杨筳枫：“是。家父旧疾复发，需要休养。”

　　乔若晅：……

　　安景琛：……

　　早上看到镇国公还红光满面，这半天时间还没到，他就“旧疾复发，需要留京休养”了？

　　这话，还真是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就不能想一个走心一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