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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寂静城里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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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准确的说,我知道我不能喜欢他,也不敢喜欢他。
阿嬷说我不识好歹,闻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人不喜欢,是啊,那样一个翩翩君子,风姿卓越,像诗里说的那样——
云长独出群,神威能奋武。
这样的公子,谁不喜欢
我卧在院里那棵桃树枝干承着的榫卯吊床里,一手一个桂花糕,塞的满嘴的我根本不理会阿嬷夸那人如滔滔江水的词。
连城山下的连都城里,除了夏日闷热的潮气,大街小巷行走商贩的叫卖混着孜孜不倦的蝉鸣声外。
还有三月之后那场我不情不愿的迎亲,以及我默默计算着我往后活着的仅剩不多的时日时,那种烦闷的无力的情绪。
小芝说日子过得真快呀,明明好像昨儿还盛夏呢,这天一天天的怎么就要入秋了呢。
我瞧着小芝把塌上的凉席卷起来收着,那样子带着豆蔻之年的遗憾嘀咕和像孩子气一样的惋惜。
我是知道的,入秋以后,便是吃不上夏瓜了,要是以前,我还会和她一起嚷嚷着叫阿嬷买些瓜籽来,乘早种在院里,说不定能赶在初冬吃上个那么几回。
然后听阿嬷用软软的毛带轻轻抽着我们,骂我们蠢,像以往任何一年一样教导着我们说:
这时节能一样吗,谁家瓜是秋天里埋下的,谁家大寒天抱着夏瓜啃
可是现在,我只能趴着床边,默默的,也诚心的希望,这日子过得再慢些吧,慢些吧。
这次不是为了甜瓜了,是为了那临近的婚事了。
小芝收拾好一切,又踱步到我身旁,歪着头,似是对我这颦眉的样子不解,疑惑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偏头过去看着这比我小三岁的丫头,这样的天真单纯,让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说"小芝,我不想嫁给静世子,怎么办。"
是啊,我不想嫁给那个连都里人人都称赞的静世子,那个都城里贵女心里那个才貌双绝,又能驰骋沙场的如意郎君。
因为,我清醒地知道,离嫁给他的日子越近,我离见黑白无常的日子也越近……
如果三月前,我没有北上边城,没有吵嚷着让爹爹带我去赏塞外风景,那我现在会不会还是那个闺中待字,偶尔撺掇小芝外出游乐的小官户家单纯天真,对世间怀有善意和好奇的那个阿念……
遥记那日,初夏时景,爹爹说皇上要派他北上,去塞外驻军的边城暂时打理账本。
说是先头那位身子骨不好,在塞北那样的气候下折腾出病了,皇上说得好听,说我爹看着保养得不错,身子骨看着比青年还要硬朗,此去定能权摄。
实则,这里头的玩意,我都能猜出来,塞北那样的天气,官大的根本不愿意去,官小的利用各种裙带关系推脱,一番下来就属我爹这闲散的平日里自得其乐没依没靠的官职正合适。
走的前日,爹爹嘱咐阿嬷把我看紧点,不要趁他不在,整日在街上游荡。为了防止我各种小伎俩,还增加了我墙院外的护院。
我原本还因老爷子一走,天下归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纵使我又再大的本事,我也是打不过外头那二十个壮汉的。
我就这么琢磨着,一面帮着我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法子。
去塞外应该得好几个月,不能出去肯定得憋死,塞外这么远,塞外……话说,我好像还没去过北边。
我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爹,你一走就是几个月,女儿定是会想你的,让女儿陪你去可好。"我扯着我爹那大袖,轻轻摇着。
"胡闹,塞外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去的,你这娇滴滴的路上都够你折腾的。"我爹压低了声音,停了收笔墨的手,斥道。
"爹,女儿身体好着呢,要不然怎么能爬上那桃树,从墙头翻出去。这不,都好几次了,一点事都没有。"
"你!"
"墙头那盆风水树是你打碎的那可是爹求清观寺求了好久才得来的。你就这么……你呀"我看着我爹越来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以后都不准出去了,我叫人在墙上钉上铆钉。"
"……"我觉得我失策了,我不该取东墙补西墙,硬要证明身体素质而暴露出府小技巧的。
不过,我爹真的很好哄,毕竟我是她唯一的女儿,这宅里他仅剩的亲人。
我端着厨房里自制的红茶到书房央求我爹,使劲撒娇萌,耍无赖的手段后。第二日,我成功坐上了北上的轿子。
这路途是挺长的,好在是在我意料之中的颠簸无趣。和小芝在叽叽喳喳以及观顾一路从南到北景色变化中度过了。
怪不得原先那位大人病倒了,边城这风直直从城门里头冲来,刮了我两大巴子,一点也不掩饰差点把我脖子扭掉地热情。就在这样的热情下恍恍惚惚住进了爹爹安排地宅子。
爹爹说那边催得紧,好些日子没给他们发军饷了,得赶紧过去,叫我别乱跑,这塞外不同江南,一出事护不了我。
我用小芝递来的湿巾擦了擦脸,一边揉一边应付我爹的唠叨。
我把爹爹送到门外,许是没忍住的轻快脚步,亦或是没克制住的雀跃表情。
爹爹在门前看着我,迈出的步伐又迈进,犹犹豫豫踌躇了许久。
我就这样抑制着上扬的嘴角,看着那正红朱漆大门口微胖的老头皱着眉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说"赶明儿,我……叫人送你回去,这塞北也没啥好看的。"
"爹,你快走吧,真的,我不会闯祸的,我还等着回去告诉阿嬷这塞北的稀奇玩意呢。"
我急急催促着徘徊在门口的爹爹,用力把他往门外推,挥着手说"去吧,去吧,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唉,我那时怎么那么傻,没想到为什么那满朝文武百官个个推辞,宁可降级也不来这塞北啊。
那时我怎么就忍心这样催促爹爹离开呢,若是知道后面那些明枪暗箭,刀光血影,我一定抱着爹爹,诚信诚意应着他的碎碎念……
小芝说这宅子在朝廷军的管辖范围内,这一片住着的都是有些职位的大人军户。
这条街挺安稳的,外头人来人往,那商贩摊上好些东西没见过呢,赶明儿买些回来解解闷儿。
又听外头护院的大哥说,边城也就这么条街巷安稳,可别离了前头边上那街碑,穿过那街碑围着的高墙,没些功夫的基本就没命了。
我穿着漏出小臂,胸前系结,手挂铃铛的墨绿色边城服,一手提着刚买的牛肉干,一手捏着吃了一半的肉夹馍。
许是我这明晃晃的比周围土著边城人白了不少的肤色,十分引人侧目。似乎还有身旁越来越挤的趋势,我有些不自在,往着人少的地方走。
直到发现周围寂静一片,身后的小芝不知何时也无踪影。我才开始慌张,一抬头,看见几米外的街碑,驻守那街口的士兵正离了那哨岗,准备换班,心里一惊,赶紧转身。
啪嗒。肉夹馍被撞倒,随即是无情的碾压。
回头看着从我身旁跑过的那小孩,径直冲向那通往高墙另一侧,交班士兵还未来得及关紧的街门。
我下意识一抓,这小孩不要命了却不想那小孩生的瘦小,却力大如牛,石火电光间,我被带出了那门外,因着惯性,放了手的我被狠狠甩出了好几米远。
那一刹那,我看见街门关闭,那小孩没走太远被及时赶到的士兵抓了回去……
而我被甩在草边,墨绿的衣服与周围融为一体,周围静得十分可怕,我想,我完了,没有命的怕是我了。
【 "刘大哥,刘大哥,小姐回来了吗?"
"没有,怎么了。"
"怎么办,怎么办,小姐和我走散了,她不认路啊,怎么办。不行,得赶紧禀告老爷。"
"这……小芝,不行,老爷他……" 】
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每家每户都紧闭着房门,只是揭开一小扇窗户摆着似乎是买卖的物品。
这空荡荡的街,伴着放肆在小巷里沙沙的风声。不安的情绪逐渐被放大。
我紧贴墙边走着,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我发现边上小巷里似乎有户人家开着大门。来到那门前,我探进去一个脑袋,往里瞅了瞅。
我看见地上躺了个人,黑衣黑裤,带着银白的面具。吓得我往后撤了一步,瞧见没什么动静。
我小心地走到那人身旁,地上一瘫血,那人手臂上中了刀,若不是在这寂静的环境下,那人鼻翼间的呼吸声十分明显,这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定以为他没命了。
阿嬷说我从小心大胆肥,盲目乐观。
此时我十分赞同这话,我倒掉刚刚处理了那人伤口的血水,看着绑好绷带躺在床上的那人,竟生出了莫名的安全感,并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独在异乡逢乡客”这种莫名其妙的欣喜感。
那人长得真的很高,手臂的肌肉很结实,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白。我目光往上移,停在了那张戴面具的脸上。
“那个,我就是看看我救的人长什么样子,以后好歹也是算朋友吧。”我看着床上没动静的人,出于礼貌地询问着。
“我揭开咯,而且你喝水吃饭也是要揭开的。”
我小心翼翼地抚上那面具,摸索着暗扣,慢慢地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