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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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原路过镇上的小卖部，顺手买了瓶二锅头。
章晓露坐在小卖铺门口，一边用手掌护着面前的作业本，一边悄悄看他，紧张地捂出一手的汗。
眼前这个男生，是镇上成绩最好的模范生。整个西河镇都知道，等到高考结束，他就不再属于这里了。
或许是大科学家、或许是家财万贯的大商人、又或许是……谁知道呢，反正在镇上人看来，成绩好就意味着拥有无限可能。
祁原轻敲了下柜面：“借支笔。”
章晓露愣了一下，把笔递过去，目光与他短暂接触。就是这一秒，她看到了这位模范生藏在黑发下的、右耳耳垂的一枚银色耳钉。
章晓露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祁原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说声谢谢，在赊帐本上写下舅舅的名字，笔还回去，单手拎起酒瓶离开小卖部。
章晓露的目光追着祁原背影，一瞬不眨。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不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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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原从路口拐弯，进到一条小巷，呛鼻的油烟滋啦一声冒出来。他蹙了蹙眉，低下头，别起衣领，轻轻挡住口鼻。
七点了，太阳快要落山，祁原听到新闻联播报时的声音，脚下不由自主加快。
“喂！”身后有人叫他。
祁原步子稍顿，有些恼。
后面人猛地跑起来，一把攥住祁原后领，反身把他压到墙上，手臂锁着他脖子，一巴掌扇过来：“他妈的，老子说话没听见？”
左脸火辣辣疼，祁原喘着气，酒瓶还紧紧攥在手心，他抬眸，冷静地看向对方。
——小混混，西河镇上永远不稀奇的小混混，后面还有两个跟班。
又是一巴掌，这回是右脸：“最烦你这种瞧不起人的眼神，什么玩意儿！”
祁原扯了扯嘴角，抵住墙壁，似笑非笑：“你不能骚扰人小姑娘未遂，就冲我发火吧？”漆黑的眼珠盯着小混混，语气毫无惧意。
“操！”小混混摁住祁原，往地上狠狠一掼，“老子在厕所把妹，关你屁事儿！”
两个跟班立马上前，用膝盖锁住祁原。
西河镇地界小，只有个西河中学。部分少年结束义务教育，拿到毕业证就去混社会，成天在镇上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在他们眼里，西河中学的学生是最讨嫌的，尤其像祁原这种成绩好、不爱搭理人的“小白脸儿”，就更讨人嫌了。
小混混一脚踩上祁原手腕，酒瓶滚落地上。祁原侧过脸，双眼盯着酒瓶。
对方手上稍松，弯身捡起，瓶底对着他。
看着对方的动作，祁原蜷了蜷手指，眼神出现一丝波动。
“不让动？”小混混笑起来，像抓住他把柄，酒瓶在指尖转两转，“给你舅舅买的吧？也是，西河镇谁人不知祁原的来头啊，从小没爹没妈，只能跟你酒鬼舅舅住一起，这天天看人脸色过日子，滋味不好受吧？”
祁原动了动胳膊，要挣扎起身，却被两个跟班牢牢摁住，动弹不得。浓黑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脸颊，衬得脸色愈加苍白。
小混混蹲在他面前，漫不经心道：“就用你脑袋给老子当开瓶器，怎么样啊？”
祁原眼神一冷，爆出一丝厉光，然而在下一秒，重又恢复正常。
“开个屁啊——”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金属色甩棍隔空扔过来，精准打中小混混手腕，他惨叫一声，酒瓶自手中脱落。
“老大！”两个跟班立马松开祁原，护在小混混跟前。
祁原趴在地上，敏捷地伸出右手，酒瓶砸到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小混混捂着手暴跳如雷：“谁！是谁？”待看到来人，又倏地住了口。
关韶手握校服外套，松松搭在肩上，血金的夕阳自他身后打来，描出他身形轮廓，像是滚了道金边。红色短发在阳光中几近透明，耳廓一轮金属耳钉链子折射暮色，将几道彩色的光送进眼底。
小混混心中一惊，努力克制情绪：“关韶，这是私人恩怨，你少多管闲事。”
关韶闻言挑眉，取下校服在空中轻轻一抖，冲地上的祁原扬了扬下巴：“好歹我跟他穿一样的校服，你欺负我西河高中的人，我看见了，就算不得私人恩怨。”
小混混舔着牙齿，犹豫不决。
西河中学的关韶，手段毒辣、毫无原则，说是西河霸王不为过，以一敌三也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关韶他哥在镇上开了家台球室，这是镇上唯一的娱乐场所。
偷鸡摸狗的事，都得在那儿干。得罪了关韶，就是得罪他哥，没好处。
“还不走啊，等着叫爸爸？”关韶扭着手腕笑。
几个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离开，关韶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三个人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轻笑两声，踱到祁原跟前蹲下，伸手就要拉他。
祁原抬眸，定定望一眼，而后自己撑地站起。
关韶手悬在半空，受祁原无视，却并未生气。
“喂，你这里，”关韶指指嘴角，“破了，流血了。”
祁原没理会，头微微后仰，避开关韶的动作。他掏出一张纸巾，垫在手心，从地上捡起酒瓶，站起身时眼前猛地一黑，他撑住墙壁缓了会，转身就要离开。
关韶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胳膊：“啧，你这身体不行嘛。”
祁原眉头一皱，偏头瞧他：“放开。”
“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啊？”关韶拖长了声音，冲他发牢骚。
“不需要。”祁原打掉他的手，径自离开。
关韶厚脸皮黏过来，手搭在祁原肩上与他套近乎：“哎，我知道你成绩好，看在今天救了你的份上，咱就商量个事，你看成不成？”
关韶搭在祁原肩头的手一晃一晃，稍不注意打到他伤口，弄得他忍不住吸气。
祁原低头看一眼关韶的手，又抬眸盯着他眼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关韶连忙放下手，落到另一边肩头，就这样挂靠着他。
“下个月期末考试，咱不是马上高三了么，这次的期末算是分班考，考完按成绩排名分......”关韶滔滔不绝，祁原看他一眼，活动肩头将他抖开。
关韶浑然不觉，又凑上来，把祁原的胳膊抓住：“我打听过了，期末考试你坐我右边，到时候你借我抄抄呗，也不用太刻意，我眼神好得很......”
祁原甩开这张火红色的狗皮膏药，快步往小巷尽头离开，渐渐与钴蓝的夜色融为一体。
“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也想体验一把尖子班的氛围——”关韶的声音被小镇夏日的晚风吹散，像是骤然放大后，又倏地消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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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屋瓦隐在小巷后头，橙黄的暖光流泻一地。祁原微抿着唇，扶着门框探身进屋。
一家三口正坐在电视机前吃饭，听见门口动静，舅舅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瞥到祁原脸上的伤，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买瓶酒要这么久？是跑去黑网吧了，还是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了？”
祁原没有说话，把二锅头放到桌上，饭也不吃，直往阳台走。
表妹悄悄看一眼两人，按下遥控调频道，电视上正在播贾静雯主演的《至尊红颜》，声量调到了最大，盖住舅舅的声音，屋子里的气氛霎时不再沉闷。
舅舅瞪一眼表妹，转头看向祁原，骂声也随之变大：“你这什么表情？十多年前你爸打你妈，你妈杀你爸，到这会儿还在牢房里出不来，这些年要不是我给你一口饭吃，早饿死大街上了，现在你倒是给我脸色看？”
祁原取下白衫和短裤，进卫生间快速冲一个澡，出来舅舅还在骂，他当没听见，自己到厨房找了些冷饭吃，而后转身回到房间。
门一关上，喋喋不休的抱怨才算与他的世界隔绝开来。
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纸，摊开是他在厨房找到的动物脏器杂碎，用双手小心捧着，绕过地上的书堆杂物，来到书桌前面。
他蹲下身，轻声唤着阿福的名字，很快，一只圆眼睛白色小狗探出脑袋，一见到祁原的身影，就兴奋跃出，摇着尾巴来到祁原跟前，鼻子里哼哼唧唧不住叫唤。
“别出声。”祁原低低警告，把杂碎放到阿福面前，沉静的眼眸敛着笑意。
门外有人敲门，祁原心一凛，迅速将阿福塞进书桌。
“谁？”
“表哥，是我。”
祁原开门，表妹站在门口，身后是动静震天响的电视剧，她探了探头，递来一封信：“有人给你寄信。”
西河镇芙蓉街17号祁原（收）
北京西瑞（寄）
表妹并不着急离开，好奇地问：“是北京寄来的？你认识？”
祁原摇头，他印象中没有西瑞这号人物，也不认识什么北京来的朋友，可这收信人又真真切切是他，地址、姓名都没错。
“可能是笔友吧。”他说。
拿着信回到房间，阿福早已把杂碎吃了个干净，正探出个脑袋，意犹未尽舔着嘴边的毛。祁原踢了踢它，坐到床边，将信封拆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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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原你好，
初次写信，我是西瑞，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与你写信来往。
近来在做癌症化疗，晚上疼得失眠，又怕亲友为我忧虑，总不敢如实告知，便只好在你这里说说真话，望你不要介怀，万万体谅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不成熟的请求。
算一算时间，下个月该期末了吧？想想真是好，我离开大学校园多年，至今还在怀念当初的时光，可要好好珍惜才行。哦对，提醒你一句，考试的时候别把答案给关韶抄，你叫他自己学。
期待来信。
你的朋友西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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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原下意识看了眼身后，一堵发潮的墙横亘眼前，墙角生着暗绿色苔藓，满墙的斑驳之色被密密麻麻的奖状、新闻报纸、笔记文章挡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回过头，低下眼帘，再度看向手中的信纸。
真是个奇怪的人，怎么会知道他和关韶的名字，还知道他们今天的对话？听口吻，倒像是父母长辈说的话。
可是不应该，关韶父母不叫西瑞，也没读过大学，虽在西河镇是出了名的会赚钱，可他们去的也是深圳，不是北京。
收起信纸，他下床拧开墨水瓶，掏了张纸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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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西瑞，
我是祁原。感谢你的来信，希望你一切都好。
只是我有些惊讶，你竟知道关韶与我之间的事。冒昧问一句，您是关韶家人吗？
祁原
2004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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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原将信纸叠起来放进信封，抹胶水贴上邮票，揣在手中，起身就要出去。临到头时，又顿了一下，转而来到窗前，自窗口翻出。
夜色中传来几声犬吠，他神色凝重，回头看一眼屋内，恰对上阿福湿漉漉的眼神。他立马竖起食指，轻轻摇头。阿福很乖，没有发出声响。
他蹑步来到小巷口，将信件塞入信箱。信封卡在缝里没完全塞进去，他正要伸手，一枚五毛硬币打过来，将信件精准推进去。
“好球！”关韶给自己鼓掌，随后单手撑着墙头翻身跃下，拍了拍手上的灰，上前勾住祁原脖子，“给谁写信呢？女朋友啊？”
祁原皱眉，侧开脸看一眼肩头上关韶的手——又被他碰了一身灰，之前的澡算是白洗了。
他不好将关韶推开，一面挺直腰杆不让他压着，一面问他话：“你认识西瑞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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