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不是人》胖咪子

8、第 8 章

　　海舒俞越发觉得，身边没有周姨，很多以前不能算事的事都变得不方便起来。

　　她也想过再招人，然而适应一个新管家，比适应一个新老公还要困难。

　　反反复复犹豫了一百次之后，海舒俞拨通了傅长焱的电话，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周姨的想念之情，然后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要求，反正结婚时傅家安排周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起码在正式离婚前，哪怕只前两天，她也还是有资格的。

　　到底是有求于人，海舒俞能屈能伸，哪怕对方是傅长焱，她也勉为其难调试出了一点好语气：“我问过周姨了，她是愿意的，不过需要你同意才行。”

　　“可以。”
　　傅长焱居然出乎意料的爽快。

　　“啊？真的吗？”
　　海舒俞正准备浅浅表示一下感谢，就听见傅长焱接着道：“我可以把周姨提供的管家服务出租给你。”

　　“出……租？”海舒俞倒吸一口气，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想想电话对面的人是傅长焱，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租就租吧，在海舒俞的观念里，凡事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能称之为问题。

　　“好。”她付账一向很爽快，“周姨什么时候能开始上班？”

　　“稍等。”对面切成了静音模式，过了一会儿，傅长焱重新拿起手机，说：“今天就可以。”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已经顺利到出乎了海舒俞的预料。面对傅长焱，她第一次产生了类似合作愉快的愉悦感。

　　但是，但可是，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傅长焱问她：“是你开车过来接周姨，还是我派人送她过去？”

　　海舒俞不知道对于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有点无语，“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黑心资本家显然不会放过这世界上每一分可以赚进口袋的钱，冷漠算计到了极致，“如果我派车送过去，将按照提供交通运输服务的业务模式收费。”

　　海舒俞举着手机望着虚空，有足足五秒钟没说出一个字来。

　　再次开口时，被一阵一阵上涌的热血活生生逼成了蹦豆子文学——
　　“傅长焱，你这个人，真的，很棒。”

　　*

　　海舒俞没有当场气绝身亡。

　　她默念了三十遍“莫生气，气死美鱼无人替”的老祖宗智慧，静静等待天价运输服务送来周姨。

　　门铃声刚一响起，海舒俞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没看可视门铃，直接唰一下拉开房门，欢欣雀跃道：“周姨，你来啦！”

　　周姨笑得略微有点尴尬，眼神往侧方示意。

　　海舒俞定睛一看，在周姨旁边站着的，除了她的黑心资本家丈夫还有谁。
　　大周末的穿得西装革履的也不知道是想吓唬谁。

　　“你怎么也来了。”海舒俞登时小脸一沉。

　　傅长焱闻声看过来，对视。

　　他的眸色很深，极黑，如漩涡，细看之下，纯黑中隐隐泛着血色。

　　戴隐形眼镜就算了，居然还戴美瞳？！
　　海舒俞大为震惊。

　　抛开疑似红色美瞳不谈，海舒俞很不喜欢傅长焱的眼神，过于锐利，并且不是将对方视作同等对手的锐利，那是来自食物链顶端居高临下的视野，如同庞然大物看待蚍蜉。
　　每每对视，海舒俞都会从中感受到强烈的不悦，以及一丝她不愿承认的、不知来源的恐惧。

　　拽什么拽，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
　　海舒俞撅了噘嘴，全然不觉这句话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下午正好在附近开会。”黑心资本家仿佛没有看出自己有多不受欢迎，在没有收到房屋主人的邀请前便闲庭信步径直走了进来，“作为周姨的雇主，我有义务在签订合同前视察她未来的工作环境是否合法合规。”

　　海舒俞咬着牙保持微笑，试图将手里的门把手掰下来敲他后脑勺，但没有成功。

　　傅长焱来了。
　　他不仅来了，他还带着律师来了。

　　傅长焱说要把周姨的服务出租给她，是真的要签合同的那种租。

　　海舒俞扶着有点发痛的脑袋，礼貌朝律师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来，进去说。”

　　*

　　海舒俞从来没有觉得公寓里有现在这么拥挤过。

　　傅长焱理所当然地环视起了公寓的内饰，挑剔的目光扫过一件件家具，将领导下现场视察的场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海舒俞黑着脸抱着手臂站在茶几旁边，听律师一一解释合同里的法律条款。

　　勤劳的周姨刚进门就接过了管家的业务，去开放式厨房里倒水。
　　三杯水，放在托盘上抬过来。
　　周姨对公寓的陈设还不熟悉，没注意到从开放式厨房到客厅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台阶，过来的途中不慎脚下一趔趄。

　　海舒俞正好直面周姨的方向，眼看万一周姨摔下去就会一头磕在大理石茶几的边角上，海舒俞心一紧，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就扑过去想拉住周姨。

　　结果周姨在空中前后摆了几摆，竟然扶着沙发扶手勉勉强强站住了。

　　然而周姨手里的三杯水却是完全脱离了托盘的地理范畴，三杯水向着同一方向呈抛物线状往外洒，扑过去的海舒俞正好存在于水将要泼到的路径上。

　　眼看泼洒的水滴就要落到腿上，海舒俞眼疾手快极限操作转向，在水和腿即将接触的前一个瞬间将将错开。

　　以上过程，看上去似乎描述很多，其实一切都发生在至多一秒钟的时间里。

　　而这整整一秒，傅长焱都因为背对周姨，什么也没有看见。

　　于是，略过中间层层的过程，以傅长焱视角看来的所有剧情就是：非常突然的、毫无征兆的、猝不及防的，海舒俞不明原因在半空中旋了半圈，然后毅然决然飞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力道之大，甚至将他整个人撞进了沙发。

　　当一切尘埃落定，客厅中的画面便变成了：傅长焱安坐于长沙发之上，怀里紧紧吊着一个八爪鱼似的海舒俞。

　　呸！海舒俞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声，八爪鱼是什么闲鱼，怎么能跟尊贵的美人鱼相提并论。

　　吐槽完毕。

　　现实中，死一般的沉寂正在弥漫。

　　世界应该在这一刻终止。

　　海舒俞没有做好抬头直面鱼生凄凉的心理建树，美丽的头颅稳稳砸在傅长焱肩上，沉重如万吨钢铁。

　　周围，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她仿佛游离在这个鲜活的世界之外，变成了宇宙中最尴尬的存在。

　　那一瞬间，在海舒俞的脑海中，出现了现在就立刻狂奔出门拦一辆出租车直奔海边然后一头栽进海里的连贯画面。

　　心如死灰，彻彻底底的心如死灰，但在将灰撒进海里之前，海舒俞还想最后做一次挣扎，她闷头嗫嚅着：“我可以解释。”

　　傅长焱面色铁青，说话间可以听出隐隐咬牙的动作，“好，你解释。”

　　“如果我说，我认为……”她往后的鱼生都会记得今天发生的尴尬，尬到鱼智失常只能胡言乱语，“今天的天气很适合跳一支交谊舞，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合理？”

　　“交谊舞。”傅长焱不带声调起伏地重复了一遍，“你，我，跳舞，在离婚前的倒数第二天。”

　　当他把所有要素一一罗列出来之后，海舒俞也觉得自己的脑子多少得有点什么问题。

　　听完熟悉的嘲讽，海舒俞失去的智力系统回到了身上。

　　不对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明明可以理直气壮！

　　底气瞬间回笼，海舒俞高傲地仰起头，将刚才她是怎样雷锋上身想救周姨的英雄举动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说是“一五一十”可能有点不准确，她的确运用了少许较为艺术的修辞手法，将场面描写得稍许惊险了一些。

　　傅长焱看她的眼神从“你觉得我能相信你海舒俞会是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人吗”的狐疑到“不错，连这种离谱的理由都能编得出来”的赞许。

　　“是海家人让你这么做的？”
　　海家在离婚谈判中没占到便宜，这几天可能回过味来了，意识到还是和他保持联姻关系能争取到的利益更多。
　　这个推测很合理。

　　海舒俞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气又羞又想发火又在努力压制，各种情绪交织，导致她远远眺了一眼橱柜上摆放的刀架，再次在法律的边缘蠢蠢欲动。

　　见小两口之间误会大了，周姨忙揉着脚踝走了过来，替海舒俞解释刚才的情况。

　　海舒俞眼睁睁看着傅长焱的目光含义变成了——很好，连周姨你都事先买通了。

　　她怒目圆瞪看向律师。可是律师正在沉浸在审合同的海洋里，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并且，律师不断闪烁的目光提醒了她，她和傅长焱目前仍然保持着一种看上去十分暧 | 昧实质上毫无情感因素的姿势。

　　海舒俞有点想死，更想拉着傅长焱和她一起死。

　　不，他必须要比她先死。

　　她海舒俞，有生之年，竟然会听见有人对她说：“抱歉，你不是我的理想型。”

　　海舒俞和傅长焱近距离对视，竟然从当代葛朗台的罪恶之眼中品出了一丁点名为“诚恳”的情绪。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都是因为她不能碰水。

　　为什么她不能碰水？
　　因为碰了水就会显出原形。

　　从傅长焱一行人进门，到现在，不过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就又一次出现了大变活鱼的身份暴露危机。

　　这个认知无异于在海舒俞伤痕累累的鱼心上撒盐。
　　她无比丧气地长吐一口气：“你也不是我的理想型。”

　　残酷的事实是，不仅傅长焱不是她的理想型，她这辈子估计都找不到任何理想型了。

　　即便心灰意冷，她依旧强行挽尊道：“傅长焱，你虽然为人吝啬又小气，但想得还挺美。”

　　骄傲鱼鱼保持优雅，气定神闲的慢慢从傅长焱身上爬了下去。

　　在她转身之后，傅长焱的视线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微不可觉的清浅呼出半口气，而后抬手立了立衬衫领口，遮住了颈后突然浮现的黑色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