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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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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沐听着大娘碎碎叨叨,不断点头,心里却在琢磨,大娘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即使她不是说谎,她说的也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断,可靠性连50%都没有。
大娘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她在不该叹气的地方叹气,成功引起了小沐的注意。
小沐看着大娘,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同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同情大娘,也不知道此时到底该不该同情她。
大娘已年过花甲,她的人生一直被人羡慕。小时候,她是别人家孩子,书香门第,成绩优异,懂事听话,没经历叛逆期。一路上学,小中大,顺顺利利,靠着家里的关系进入体制内。在单位,她年轻漂亮,做事麻利,样样都比别人出众,自然吸引了一大批的追求者。结婚之后,她相夫教子,全力支持丈夫工作。丈夫要下海,她便辞职随着他一起来到南方。改革的红利她一分不落,尽收囊中。别人还在努力奔小康,她已经过上了人间富贵花的生活。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需要同情?
大娘有意避开了小沐的目光,刻意地笑了笑,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一块儿都问了吧。我们那一代人啊,虽然没赶上你们这样的好时候,但也都是自由恋爱啦。不是父母包办,媒妁之言。我和你大爷是在舞厅认识的,你大爷那时候跳霹雳舞,很帅的,想不到吧。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在舞池中间,一个人,跳了一整段霹雳舞,全是最流行的舞步。”
最流行的舞步?小沐脑中闪出的是王一博,她实在无法把这样的形象和大爷重叠在一起。大爷一向是老成稳重的,喜欢吟诗作对,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在喝醉之后,唱一首《小芳》。这样的人,怎么会站在舞池中间跳霹雳舞,小沐实在想象无力。
她再次对大娘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也许大爷当年只是受到惩罚,忸怩的走上了舞场,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挥舞了手臂,扭动脚腕,跟着音乐摇摆了几下身体。
人的回忆是最不可信的,比一切记录都不可信。
“不要相信患者说的话,永远不要相信这些话。也不要质疑,让他们说,附和他们说,让他们把想说的都说完,真话会在假话之后出现。无论水有多深,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导师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虽然大娘不是患者,但她说的话,同样不可信。
离开昊贤家之后,小沐已经三天没有见过他。她在到处忙活,她在和时间赛跑,她清楚的知道秦女士的时间表,在他们完成股权交接之前,她要查出真相。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只能往后站。反正,是她的,她相信就跑不了。
她手里拿着魔杖,嘴里念念有词,她在呼叫siri,让siri拨通昊贤的电话号码。她把和大娘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的同他说了一遍,秦女士、若兰,以及这段婚外情的一切,她都告诉了昊贤。因为昊贤也是证人之一,他可以证明,他从小认识的秦女士一家,夫妻和睦,家庭幸福。若兰在美国的父亲,刚好也姓李,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她总结陈词道:“一个晚上搭进去,毫无进展。”
“你们查过邮件吗?”
昊贤这句话瞬间惊醒了梦中人,小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查邮件啊。大娘查过所有的手机社交软件,却偏偏把邮件给忘了。查邮件,对,邮件,现在就去查。
她兴奋异常,对着电话亲了一口,“mua,你真是太聪明了。美貌与智慧兼并,说的就是你。我要出门了,等我的好消息。”
“等一下,你别挂电话。”昊贤急着说,“周六一起吃午饭吧,来我家,好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巧了,我也有事想告诉你呢。那咱们周六见,不见不散。”
小沐得意地挥动着魔杖,再次呼唤siri,拨号给大娘。
雇得起私家侦探,自然也请得起职业黑客。电脑、手机都在大娘手里,想要破译上面的密码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一到,就没有问题。
大爷的邮箱顺利被攻破,小沐在成千上万封邮件中寻找,终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找到了大爷和秦女士的通信记录。
有其女必有其母,母女俩的套路如出一辙。邮件,大爷和她整整通了二十多年邮件。二十多年前,互联网刚刚在国内普及,他们用的是拨号网络,伴随着一声声猫叫。此猫非彼猫,此猫大号modem,中文名调制解调器,以前上网少不了猫,猫的叫声不对,就连不上网。
他们在一声声猫叫中发着邮件,互诉衷肠。起初他在东北,她在东南,相距数千里。鸿雁传的情,不过是你想我,我想你,想来想去,谁也舍不得出路费,去看看对方。也许不是单纯因为路费,小沐想,那时候的机票实在太贵,火车便宜又太慢,出去久了向和单位请假,和家里人也不好解释。那时候没有手机,联络并不方便,可丁点儿大的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邻里皆知。
靠的是人传人。人体介质,比电磁波传输更快,更稳定。
从发信的时间看,大爷已成婚,秦女士还是单身,大爷在信中写道:恨不相逢未嫁时。未嫁就一定能嫁吗?嫁了就会幸福吗?不一定。任何一段感情,在发展的过程中都会有曲折,即使不是抛物线,也是波浪线,绝没有直线上升的感情。直线上升意味着直线下降,来得快,去的更快,感情就是如此。
那时的秦女士是单身,字里行间中虽然写的都是小情小爱,但看得出,她比大爷要克制,要内敛。这样的克制与内敛,说明她做这件事驾轻就熟。大爷很可能只是她鱼池中的一条小鱼,像她这样的捕鱼达人,是不会急于收网的。
她不是绝望的大龄剩女,正好相反,她是城府很深的成熟女性。她懂得把握分寸,撩一下,立刻放一放。一封信回得长了,下一封就要等一等,隔得久一点再发。但也不会太久,最多两周,不能让鱼饿死,总要有个回应。
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让大爷这锅水过于沸腾,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也不让这锅水彻底凉透,不温不火,百爪挠心,才是她想要的状态。
大爷的确是为了她,才破釜沉舟打碎了铁饭碗,毅然决然去了深圳。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还是依靠邮件实现沟通。她不希望破坏大爷的家庭,她一再强调,自己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毫无指望的爱着大爷,不能自拔。她在言语中问寒问暖,对大爷呵护备至,但在现实生活中,她除了偶尔去大爷公司楼下陪他喝一杯咖啡,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们发乎情,止乎礼。邮件上发情,见面时行礼。
那件事确实只发生过一次,酒后,大爷肯定是喝醉了,秦女士醉没醉,小沐就不清楚了。
秦女士在信中说,她很后悔那一晚的所作所为,她强调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那天是情之所至,酒之所至,那天都怪月亮惹的祸。大爷是她此生、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人。
看到这段文字时,小沐不怀好意地笑了。这句话除了讹人,没有别的目的。正常人不会这么说,时代不同了,唯一不唯一,第一次不第一次,又能怎么样?有几个人和自己的第一次生活在了一起?大部分都没有吧,有的是极少数。所以不用拿这句话讹人。睡了就睡了,曾经拥有胜过天长地久,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好他也好,不比什么都强。
为什么要强调唯一,为什么要强调第一次,讹人,就是为了讹人。
大爷是真的喝醉了,他很难确定对方那一次是不是第一次。但他毕竟不是三岁孩子,没那么好骗。关于“唯一的男人”这个话题,他从不接茬。他更愿意聊些风花雪月的事。雪莱,他一遍遍地写下雪莱的诗句,“春天不会远了。”是啊,他已经孔雀东南飞,飞到了祖国的最东南,这里四季都比东北的春天暖呵,春天当然不会远了。
“请你收回你对我的感情吧,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有那么多责任要承担,你的家人都很需要你,我们的爱是不会有结果的。”秦女士从不摘抄雪莱的诗句,小沐看的越多,越品出了琼瑶阿姨的味道。字字句句都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搁现在,她是彻头彻尾的绿茶婊,搁当时,她是人见人爱的琼瑶大戏女一号。
九十年代观众对琼瑶戏的狂热,是否说明当时的社会更开放,更包容呢?
对破坏家庭的小三,对抢夺闺蜜、姐妹男友,对老少配、□□配、一妻多夫、一夫多妻,观众都给予了极大的宽容。楚楚可怜的银霜,玩弄心计的依萍,还有眨着无辜大眼睛抢走姐姐男友的小紫菱,这些可爱的女性形象现在想想,不用细思,就已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