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67、第 67 章

　　之后发生的事不只是若兰想不通，连Jason老师自己都想不通。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的黄昏，一名越南裔学生站在了钟楼顶部。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出现在这个不该出现的位置。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俯瞰整座校园。学校的主楼保持着中世纪的建筑风格，乍看之下好像是《哈利波特》中的城堡。多年后，这所中学成为了外国游客必来的旅游打卡胜地。

　　男孩站在楼顶，试探着向前迈出一只脚，单腿悬空，迷茫地看着下面的草地。绿草如茵，却无人驻足。放学时间，学生、老师人人抱着一摞厚书，行色匆匆。没有人看到他，也没有人来阻止他。

　　钟楼之上，他成了怪人。

　　为什么站在这里，他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可这故事不足为外人道，道可道，非常道。道了别人也不明白。

　　他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他爱得太卑微，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他要求不高，他只想待在他身边，做个小跟班。可现在，他连做跟班的机会也被剥夺了。他要失去他，永远的失去他。老师找他谈过话。

　　学校里最善解人意的白人老师，看出了少年成长的烦恼。

　　“离开他，他和你不一样，再这样下去，你会很痛苦。”

　　一道强光从窗外射进室内，刚好打在老师英俊的脸庞上。

　　他看到了基督。基督化身成人，专程来渡他。

　　“我不会告诉他，也不会做什么，我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这些话，因为他不想离开他，他在为自己争取。他不是一个懂得为自己争取的人，从出生起，他逆来顺受，父母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父母要带他来美国，他也没说过什么。美国总比越南强。这是全世界所有人的共识，他很害怕这样的共识。他不知道这样的共识到底是怎么达成的。

　　Jason老师提出了建议，让他换到其他班。反正他转学不过才三个月，和班里的同学还不熟悉，换一个班也没什么所谓。

　　“换个环境，你就能离开他，能把他忘了，不是吗？”

　　老外说话，喜欢在结尾提问。

　　“不是吗？”他很想回答不是。换个班，他也忘不了他。他爱他，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学校，见到了一群陌生的人。他的世界翻天覆地，只有他，是新大陆的定海神针。遇见他，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他没有拒绝老师的勇气，他才16岁，在此之前，他没有拒绝过任何人，任何事，他没有拒绝别人的经验。他同意转班。

　　在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碰到了他，在阳光下异常诱人的他。

　　昊贤跑过来，勾住他的肩膀，问道：“Kane，老师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让我转班。”

　　虽然是越南人，但他会说国语，他的父母是福建人，从福建移民去越南做生意，又从越南移民来到美国。短短十年，他的父母一路漂泊，飘到了这里。他生在福建渔村，他很久都搞不清自己的国籍。现在他确定，他是美国人，正式的美国人，高人一等的美国人。

　　但在这里，他是低人一等的越南裔美国人。

　　在美国，各个种族之间的鄙视链是很明显的。别看黑人闹得凶，其实他们在美国的地位仅次于白人。按肤色划分，白黑红黄，亚洲人的地位才是最低的。但亚洲人之间还有自己的鄙视链，日本人最高，其次新加坡人，然后才是华人，最低的就是越南人。

　　当然，外籍美国人的地位也和本国的经济息息相关。这几年中国的经济好，华裔美国人的地位也跟着蹭蹭上升。越南的经济实在不值一提，越南裔的地位也就一直升不起来。

　　他处在鄙视链的最底层，又生得黑瘦矮小，脸长得像老鼠。这样的少年，如何能不自卑。他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就被几个白人学生欺负了。先是言语上的辱骂，见他听不懂，干脆拳脚相加。好在有昊贤，帮他解了围。

　　昊贤打了一年的大架，没人再敢招惹他，白人小混混现在远远看见他，就知道要躲着走。

　　两个亚洲男孩，很快成了朋友。巧在他们又是同班，家住的也不远，上学放学，可以一起坐校车。他们都喜欢《魔戒》，也都向往着使用魔法，惩奸除恶。中午休息时间，昊贤会拉着他去健身房，教他拳击和散打。

　　“这帮老外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必须把他们打服，他们才不敢招惹你。”

　　可他的身体素质太差，打上两分钟拳击，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即便昊贤不还手，他也出不了几拳。

　　“身体不行，就要多练。”昊贤把趴在地上呼哧带喘的他拉起来，“再来，多打几次就好了，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练了两周，他大病一场，咳嗽、高烧、肺炎，险些连命都没了。

　　昊贤只得作罢，“没事，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是他始的乱，是他搅得一池春水，烧至沸腾。可他心里清楚，昊贤没那个意思，昊贤只是把他当朋友，当哥们儿，当玩伴。

　　“转班？为什么？你在这个班待得好好的，干嘛要转班啊？”

　　昊贤不知道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看不出他细腻的感情。

　　Jason老师却看得出来，因为他也同样敏感。他们看昊贤的眼神在某一瞬间交织在了一起，同样复杂，同样炙热。他们心照不宣，都是有故事的人，才能听懂心底的歌。Jason老师克制得住，却担心他克制不住。

　　转班，离开他，忘掉他，是最好的办法。

　　Jason老师苦口婆心：“你们太年轻，继续下去会出问题的。”

　　“不会的，我保证。”他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他克制得住自己的感情。

　　“有些事在美国不算什么。”Jason老师将一只大手搭在他肩膀上，希望能给他勇气，“但选错对象，还是很麻烦。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如果被其他学生知道了，一定会拿来开玩笑。到时候就更麻烦。即使我出面，也很难解决。”

　　他明白老师是好意，他看到了Jason老师左耳上的小洞，他盯着那个洞，想问点什么，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昊贤的左耳上有一颗极小的钻石耳钉，只有光打在上面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看到这颗耳钉的时候充满喜悦，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右耳上同一位置的钻石耳钉。

　　对称的，说明他不是。

　　他低着头，回答道：“老师希望我换个环境，专心学习。”

　　“Jason跟你说的？我去和他商量商量，你在我们班怎么就不能专心学习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昊贤转头去找他。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小声地抽泣着，脸上挂了两行眼泪。

　　“喂，怎么了？老师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昊贤好奇地看着他。他真的很矮，低着头显得更矮，昊贤要弯下腰，才能看到他的脸。他没有纸巾可以递给他擦眼泪，也没有安慰的话，他觉得男人之间的友谊，不需要这些婆婆妈妈。

　　“嘿，我说你别哭了，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啊。你不想转班对不对？这事好办啊，我去找Jason说啊，他一向最讲道理的，我跟他说，他一定能同意。再说，他也不可能逼着你转班啊。你不愿意，他怎么会逼你呢。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你又不是贾宝玉。你知道贾宝玉吗？”

　　这些事，若兰完全不知道。小沐从若兰口中听到的故事，自然也省掉了这些重要情节。

　　若兰手里的酒杯不停地晃着，她像一个资深品酒专家，小口小口地咂巴。

　　可这瓶红酒不过几百块钱，小沐不屑地看着酒瓶上的Logo，饭店里才卖几百块钱一瓶的红酒，根本不存在品酒的价值。

　　“下饭酒，两千rmb以下的红酒都是下饭酒，不用品，大口喝就行了。”父亲举着手里的酒瓶向来宾介绍，“这瓶波尔多来自勃艮第特级酒庄，30年陈酿，之前的红酒收藏家存了20多年，如今到了我手里，不放了，今天就开，大家一起品品。这种酒才值得一品。”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08年，父亲最有钱的时候，小沐家里存了无数瓶这样的好酒。每个周末父亲都要组织聚会，请亲戚朋友过来品酒。几十万一瓶的酒，父亲说开瓶就开瓶，眼睛都不带眨的。

　　小沐虽然年纪还小，但看着这么贵的酒，也免不了跃跃欲试，想要跟着蹭喝。

　　“瓶底的酒最甜，最好喝，是福根儿。”爸爸把最后几滴琼浆倒在小沐的杯子里，“喝一大口，别咽，用舌头搅拌，用所有的味蕾体验它的味道。怎么样，品出什么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