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25、第 25 章

　　五年过去了，人渣还是人渣。

　　追悼会结束，小沐看着面颊已经凹陷的父亲，心疼地说：“爸，这事你别管了，吃力不讨好。”

　　父亲摇摇头说：“不行啊，这是大哥最后要我办的事了。”

　　父亲的坚持，谁也阻拦不了。小沐和母亲只得先回了北京，父亲一个人留在奶奶家，继续寻找大爷遗失的女儿。

　　临走前的晚上，小沐又来到了那条大街，这次回来，她还没有一次顺利走完过这条街。这一次，她必须走完。

　　走路不但对身体好，对心灵也很有很多益处。尤其是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人会不由自主的思考，思考是人类和低等动物的区别，很多事都可以在走路时想通。

　　小沐喜欢走路，尤其是走在这条街上。

　　大爷那天会不会是有意走进了河里呢？这是她在走路时忽然想到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否则他为什么这么早就立了遗嘱。大爷不过五十多岁，没病没灾，家里又有钱，按说没道理这么早就立好遗嘱。

　　至于那位小芳，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否则怎么会找不到她，连公安局都没有她的记录。如果按这个思路想下去，后面的事反倒都可以解释。她去世之后，女儿很可能被人领养，自然改了名字，所以也找不到。

　　也许她跟着养父母离开了这座城市，这里迁出的人口太多，留下的人反而成了少数。这么想来，要找她真是比登天还难。

　　小沐朝四周望了望，那个男孩什么会不会在今天出现呢？不过他也是大人了，自己未必能认得出他，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真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昊贤呢？还是两次。这座城市虽然没有北京那么大，但也不是一座小城，他又住在遥远的市郊，跑来市中心做什么？

　　当然，今天是不可能碰见他了，大年初五他就回了北京，为上映的片子做新一波的宣传。

　　这部电影不但没有扑街，反而可以用好评如潮来形容。

　　小沐一度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疯了，她做了三百道心理测试题，终于确定自己没事。那只能说明，这个昊贤的粉丝都疯了，明明就是一部很烂的电影，一部她花了钱，买了票都不愿意睁眼看的电影，却被粉丝捧上了天。

　　她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嚷嚷着始于颜值，终于才华的咸菜，其实心理惦记的都是昊贤美好的身子。才华，才华能当饭吃吗？可她不理解，喜欢长相就说喜欢长相嘛，何必要尬吹他的作品呢，尤其是这样的作品。

　　还有资深影评人发长文，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解释影片为何获得如此大的成功。他说这部片子成功宣泄了九零后一代社畜的情绪。社畜在职场中遭遇到的种种不公，已经成为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

　　难道自己不喜欢，是因为还没当过社畜，不了解社畜压抑的心理？

　　才不是呢，她嘴角一勾，还有谁能比她更清楚社畜的心理。

　　她想起了一位患者。此处必须用“患者”一词，而不能使用“客户”，因为她是在精神病院见到他的。她每个星期都要去一趟精神病，导师认为这有利于学以致用。

　　他生于九二年，比小沐大不了几岁，他的病因至今为止尚无定论。

　　“他忽然就疯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如此介绍，“先是在大街上公然调戏小姑娘，被警察抓了。抓住之后问他为什么要掀人家姑娘的裙子，他说他想看看她裙子底下有没有优盘，他的优盘找不到了。他做了一夜的设计，都存在那个优盘里，现在优盘找不到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警察见他年纪还小，打电话叫他父母来领人，可父母都在外地。只得又打到他们公司，公司一下来个五个人，其中有他的上司。

　　上司见到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又说：“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还有时间在外面瞎闹，你知不知道，明天是due day！”

　　警察制止了上司继续发飙，把他的情况告诉了他们，然后问道：“他这几天表现正常吗？”

　　“还行吧，没什么不正常的。”上司沉着脸说，“他昨天说头疼，请了半天假，谁能想到，他居然会跑到街上干这种事。这之前，他都挺正常的。是吧？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一位同事凑过来说：“他前阵子好像和女朋友分手了。”

　　另一位附和道：“对，因为他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女朋友，女朋友一生气，就分手了。”

　　警察点点头，让上司签了个字，把他领走，临走时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别给他太大压力，他有点不正常。”

　　上司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搞设计的都不正常，正常的也被客户逼得不正常了。”

　　第二天，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去公司上班。

　　可谁都看得出他不对劲，他眼睛愣愣的，总是看向窗外。别人和他说话，没两句，他就会说到优盘，问人家看没看见他的优盘。

　　快下班的时候，他不见了，大家这才着了急，楼上楼下的找，最后在楼道里发现了他。他攥着一把美术刀，是公司前台平时拆快递用的刀，他胳膊上有好几个口子，汨汨地向外涌着血。可他还没过足瘾，还在胳膊上乱割，深一道，浅一道。

　　“我到处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你说它会在哪呢？”

　　他长相清秀，蓝白条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英气十足，好像水手服。他眼睛很亮，说话时，又喜欢眨眼睛，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的长睫毛。

　　小沐笑道：“我再给你买个优盘好不好？里面存了什么，很重要吗？”

　　“很重要。”他使劲点了点头，“那个设计，我改了八遍，用户总是不满意，也不说为什么不满意。老板着急，我也着急。为了这个项目，我两周没见过女朋友。她肯定气死了，闹着要和我分手。但我觉得她不会分的，她就那么一说，她还是喜欢我的。我一直在改，改方案，画图，画完再改，改到最后，电脑坏了。我不知道是哪坏了，反正它蓝屏了，重启也不行。我重启了好几遍，都不行，这是急死人了。”

　　说到急死了，他好像真的很着急，双手上下挥舞，摇得像个轮子。

　　小沐轻声问道：“真的坏了吗？”

　　她也遇上过写论文电脑死机的时候，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恨不得直接从窗户外下跳。所以她很理解他为什么着急。

　　“坏了。我打电话问学计算机的同学，该怎么办？他们说电脑坏了没关系，只要硬盘没坏就不怕，找个修电脑的地方，把硬盘拆下来就好了。”

　　“对啊，硬盘一般都是可以恢复的。”

　　“他们是这么说的，我就信了。”他喝了口水，指着水杯说，“你知道吗？在这儿，他们怕我不吃药，把药都溶在水里。我喝水的时候就把药吃了。你知道吗？这药是害人的，我要是不吃，说不定早就好了，吃完我就犯困，睡醒了就难受。但不喝水也不行，不喝水更难受。”

　　“不会吧？水里有药？”小沐拿过他的水杯，抿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味道，确实是苦的。她看着杯中的透明色液体，皱起眉头，难道真的在水里下药？

　　“这里大部分人都挺正常的，就说王叔叔吧，他总和我下象棋，我们俩互有胜负。你说我们还能下象棋，怎么能说我们疯了呢。”

　　小沐展颜一笑，“没人说你们疯了。”

　　“没疯干嘛把我们关在这儿啊，你不知道，这里看守可严了，根本跑不出去。我和王叔叔试过一次，我们偷了护士的钥匙，以为一定能成功。”他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当天晚上，我们趁大家都睡着了，偷偷摸出去。用钥匙开了第一道门，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第二道门，大铁门。你看见过吗，监狱里那种大铁门，上面挂着链锁，好几道锁，我和王叔叔看了半天，都确定，凭我们俩是不可能打开的。”

　　小沐紧张地咽下口水，铁门？她回忆着来的路上，没看见铁门啊，这医院楼里怎么会有铁门呢？

　　说良心话，这家医院的条件并不差。病房是四人间，床单、被褥都很干净，楼外是大草坪，在北京，能看见草坪是多么奢侈的事。患者们白天可以自由活动，大多数人都在草坪上瞎晃。

　　这里的伙食也很好，小沐每次都在这里解决晚饭，这里有全北京最好吃的宫保鸡丁，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显然他对这里很不满意，他多次表示他想回家，他想见见他的女朋友。说起女朋友，他的话又多了起来：“当初是她追的我，我们是在地铁上认识的。”

　　“北京的地铁吗？”

　　北京地铁挤得人连亲妈是谁都能忘了，怎么能在上面交到女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