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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泪 ...

  •   我总觉得这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原本伊路米一口气端掉一个组织二十多个人我已经觉得很过了,可一整个村子里足足一百二十八人被杀得一个不剩,这到底是什么概念?
      第一次亲眼看着西索切下了人的脑袋、动脉血到处乱飙的时候,我难受得吐了整整一个晚上,在那之后更是连续一星期都没怎么吃下去东西。后来我还是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参与到他们二人的行动当中。在这个拥有念能力、拥有各种不同寻常规则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或许对于强者而言,杀人不过是一场乐趣横生的追逐游戏。把伊路米的大号念钉按进别人脑袋的时候,能听到清楚的“咔哒”一声脆响,是头盖骨被戳穿的声音,有点像用钥匙打开锁头那一瞬间的声响,指腹下按着钉子的地方会传来一震的触感,仿佛按上了藏在发丝下的纽扣。
      我其实心知肚明,这种型号的针插进去以后这人八成也活不下去了,根本没什么可操控的,可是我还是固执地想守住不要随便杀人这最后的一道底线。一开始做这样的事之后会控制不住心理压力吐得天昏地暗,偶尔也会幻想如果穿越来这个世界没有学会念能力,会不会现在就被一对普通的夫妇收养,过着普通却悠游自得的生活。但是随后就念头一转,这个世界变态云集,要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这会早就被不知哪个人贩子抓走拆了卖器官了吧。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像洗脑一样自我催眠,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不在乎杀不杀人,我只在乎对方有没有值得我下手的理由。
      我拼命地想要将这个世界的观念植入自己的脑海当中,可结果仍不尽人意,所以我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来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我只杀有必要杀的人。
      或许这条规定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滑稽的约束,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是我摆脱梦魇、努力融入规则的唯一方法。
      后来渐渐习惯后,我又把约束放得宽松了一些,变成“不杀没必要的人、朋友需要帮忙的时候会出手、对于无辜死亡的路人不抱有同情心、不多管闲事。”
      除了前两条比较容易遵守,最后一条还是要视情况而定,但是这段时间被伊路米灌输了很多不做多余的事的思想,也不知不觉间就顺应了下来。
      体能训练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就适应得七七八八,可是杀人不行。杀人需要更加漫长、更加艰难的接受过程。
      我从箱子里堆着的报纸中找出了半个月前那卷刊登了窟卢塔族屠杀事件的新闻,上面用一个不太大的版块报道了这起事件,掺杂着一些逻辑上的推理,字数不太多,表达言简意赅。
      沉默着将新闻看完,我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一样。
      那是一起超出我想象范围的事件,真实的事实和过程变成白纸黑字,被冷冰冰地印刷出来,反倒让人觉得如同幻象。
      我有些不敢再把报纸递回到他面前了,感觉好像刻意在他伤口上撒盐一样,手中紧紧抓着报纸站在原地,我有些踌躇的不知道该不该靠近他。
      “新闻报道的当天晚上我就赶回去了。”低哑的说话声突然响起,他呢喃着开口,语气轻到不像在和我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因为赶回去得很快,所以尸体还没有开始出现腐化现象。我一个一个,确认过每个人的尸体,有长老的、父亲的、母亲的、朋友的、邻居的叔叔阿姨、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邻居、他们邻居的孩子……每个人都安安静静,面对面坐在房间内。血从屋子里流出来,已经干涸了,把门前的土地染成深黑色。我推门进去,每家每户都是相同的情景,浓郁的血腥味呛得人眼泪直流,他们身上的血都流干了,皮肤变得惨白惨白,有些人头颅被切下来,被摆在仅剩身体的怀中,所有红色的眼睛都被挖空,我把每一具尸体拼回去,挖了一百二十八个人的坟墓,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到最后,剩下的人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腐烂的过程是这样的。”
      他低垂着脑袋,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大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可是他仍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临走之前,派罗和我说过,‘我们之所以决定要去外面的世界,是因为读了D·猎人的故事对吧?是因为我们也想经历那样的冒险,也想尽情地享受外面的世界对吧?所以我们约定好了,等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快乐吗?我会这样问你的,希望你的旅程能让你打从心底里回答我说——嗯!’……我以为下一次回去的时候,我就能找到有能力治好他眼睛的医生,我能给他讲在这期间经历过的许多新奇有趣的事,我以为……”
      说到这里,男孩已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他拼命抹去双颊不断滑落的泪水:“我以为分开只是暂时的……直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抱起派罗的尸体,他的身体变得好凉,变得像抽走了骨头的棉絮一样又轻又软……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一下子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再也没办法向我问出那个问题,那双空洞的眼眶中已经没有能看向我的眼睛,我没办法坚定地看着他说‘我很快乐’,我甚至连一句对‘对不起’都没办法说出口……”
      那个男孩突然泣不成声,把头埋进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如鲠在喉,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连他的身影都看不清,温热的泪从脸侧滑落,我故作镇定地用袖子一把擦掉。
      已经数不清这是从来到这里之后第几次哭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向我说出这些话的,我不敢体会,不敢想象,巨大的窒息感蔓延上大脑,感受到自己的眼球随着心脏一齐膨胀跳动,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浑浊扭曲了起来。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的我,在听到他口述这些内容的时候都好像难过到快要心脏骤停,那作为当事人的他,又究竟该承受着比我猛烈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痛苦,去将死去的眷族一个一个埋葬?在那样令人心碎的绝望中,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咬碎牙齿吞进腹中才坚持到了今天?……更何况,他才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表针“滴答滴答”地在玻璃镜框后的轮回中旋转,我走到他身边,紧紧将他拥入怀中。我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没办法给予他安慰。即使对于彼此来说我们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如同陌生人般的存在,可是此刻我还是想让他知道,至少在我身边,他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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