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假如林妹妹专心搞事业》廿九五

8、定前路姐弟身份换（2）

　　黎玉小大人模样，摇头晃脑正儿八经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在凳面上转着屁股，废了老大劲才把面向转正了对准了他的黛玉姐姐。

　　“姐姐，这不行的，”他道，“像他们皇家贵胄，一向是小心眼得一塌糊涂。这种绝户样哪儿能不晓得御人做事要讲究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是女儿家，本就不必掺和外头琐事，安安稳稳在贾府内宅藏着，到时候嫁人便是她家媳妇；我就不同了，我是男儿身，但凡我活着便是林家的一根苗，只要给点露水雨水就有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的时候，他们是决计不会让我活着的。”

　　黎玉说道“绝户”的时候，林如海没忍住似的把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骂了一句：“尽是胡诌！”可不片刻功夫便又把眉头给放下了，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中看来是有几分赞同的。

　　黛玉姐姐抬手捏了捏弟弟的脸蛋，感慨道：“这瘦的，”还没等黎玉再开口说些什么，她便又说道：“平日里说你是个蠢猪脑筋，你便还朝我跳脚不乐意。这件事你也合该认真想想——谁说你是个男孩了？”

　　黎玉听闻此言着实一愣，咋，他都在这个世界活了三年多了，拉屎撒尿可都是他自个儿亲自上的，这还能有假的不成？他一个没忍住，下意识地往自己两月退中间衣当那看去。

　　黛玉亲眼目睹了弟弟的痴呆样，立刻地就羞红了脸，她赶紧地别过身去，甚至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丢死个人了。”

　　姐弟之间打打闹闹实属正常，平日里黎玉也挺喜欢看姐姐这幅小傲娇模样的，只是这次他慌了，腿脚够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了。他一边拉着黛玉的衣角一边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姐，你想干什么？”

　　黛玉偏了半个身子，看着弟弟满脸的交集模样，心里又是酸苦又是欣慰，她轻轻执了黎玉的手拉着他站到身边，然后抬手比划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身高说道：“父亲你瞧，弟弟每日间的饭不是白吃的，个头窜得都快赶上我了。”

　　其实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因为黛玉本来就是窈窕婀娜那一挂的，所以看上去瘦瘦小小一只，看着姐弟两也觉得差不了多少。

　　黛玉对着林如海说道：“父亲，黎玉说的对，他才是林家的芽林家的种，若是他能活命，林家便就能活下去。“

　　“至于我，若是给我这么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便只能在贾府仰人鼻息地过活，想来也是不痛快的，”黛玉垂脸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再抬头起来，目光清澈见底，坚定如斯，“这世间成名立业本就是登天之难，女儿和黎玉身上背着的不止是自己的命，且还有林家的责任，女儿愚懒，实在担不了也不敢担这种责任。如此，让弟弟代替我活下去岂不是更好吗？”

　　黛玉服侍贾敏睡下之后便遛到窗沿底下听墙角了，她来得正巧，把整件事来龙去脉给听了个清楚，而她又是这么一个七窍玲珑的心肝，只略微一想便晓得了如今的局面。

　　这是死局，唯有的活路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这所谓死地又岂是说说这般简单，黛玉骨子里有股骄傲劲儿，在家是嫡长女，在外是林家子，若是在别人家屋檐下便是吃了别人家的软饭，她的骄傲将在世俗的讥讽之下崩溃，她的骨气将变成能被人随意拿出来耻笑的靶子，这样的生活凄惨而无助，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生寒意，忍不住地要放弃。

　　更何况还有林家，林家的责任；四世侯爵的望门大户，何至于败在一场昏暗不见光的政//治权利更迭斗争之下？

　　黛玉是不服气的，但是这个世间太过苛刻，女子之身若想重振门楣，走的必是一条难以想象的登天之路，成败未知，她不想赌也赌不起。

　　若是换做黎玉……或许成功的概率更大一点。

　　黛玉垂眸看着弟弟，眼里淌着的像是星河暗流点点莹光的温柔，她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弟弟的头顶，声音低低地，像是刻意压抑住了即将喷薄的悲伤一般说道：“早死才能早解脱，林家赌不起，姐姐也赌不起，思来想去只有把你推到这条路上。也许从明儿个起，你便不是你了。”

　　从明儿开始，黎玉的身上将背负林如海，贾敏，林黛玉，甚至于整个林家的责任。

　　“弟弟，莫要怪姐姐呀。”

　　黎玉一下淌下泪来，豆大的泪珠子从脸上滑到地上，连成了珠串一般，接都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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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大早上，林家的船只便已经靠上了码头，码头上整整齐齐地列了一排高头大马，消息灵通的一打听，哦！原来林家大姑娘要北上去拜访外祖母了。

　　黛玉说得不错，黎玉大今儿个起就不是黎玉了，他上身穿着一件淡绿色织锦小夹，下身则配了条密合色纱挑线缕金裙子，头发也梳成了女儿样式，甚至还簪了根红宝石作花，翡翠作叶的精致发簪。亏得半大小子雌雄不分，他这般打扮着往阳光底下一站，还真是挑不出有什么毛病来。

　　贾敏也已经晓得如今处境，她心肝俱碎，只握着儿子的手说不出话来。

　　黎玉反手握住了母亲，眼睛看向了一旁的父亲和已经男子打扮的黛玉姐姐。

　　码头上还是有耳目的，黛玉姐姐不便说话，只是向他扯了个笑脸来。林如海则说道：“此去京都，需得好好孝顺外祖母和两位舅舅，家中之事，你便不用操心了。”

　　“是。”

　　“走吧，”林如海朝江上一指，轻叹道，“此时顺风顺水，正利航行。若是再耽搁一刻，怕是就要逆行行舟了。”

　　黎玉轻声道：“那……儿去了。”

　　“去吧。”

　　一家人心知肚明，此番别过，非生离，乃死别。也唯有这种前路已知却不得不行的悲剧，才更能将别离增添上几分沉重与悲壮。

　　黎玉脚步虚的慌，上船时候一脚踏上甲板差点直接崴过去，得亏雪雁和琥珀伸手扶了一把，他才好运气地没掉进沟里头。

　　“大爷，”雪雁在黎玉耳边轻声提醒，“大爷不要再哭了，到时候胭脂花了，叫人认出来便不好了。”

　　雪雁没提醒，黎玉还真没察觉出来，他此刻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凉凉的一手的水珠子。

　　扬州有头面的人家基本也有听闻，说是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子孙命是真不旺盛，半百的年岁，膝下也不过就一女一子。那一子年岁尚小，倒没听出来多少的趣事，但是这林家女…….哎哟哟林大人怕是还真是给宠成了掌上明珠。这行队见首不见尾拉了一长河，怕是要把家本都给女儿带上京。

　　——这就不懂了吧，林大人那是未雨绸缪，想着在京都给女儿找户人家哩！

　　——原来是陪了一船队的嫁妆，难怪这般气派！

　　闲言碎语乘风来随风去，无孔不入空穴也来风，黎玉听进了耳朵里，心里满意，倒是把心中的悲郁给冲淡了几分。

　　雪雁原是伺候黛玉的，虽然也时常能见到黎玉，但是还没到熟悉的程度，她见左右无人，对着黎玉先跪了下来：“大爷。”

　　黎玉赶紧把她给扶起来：“雪雁姐姐这是做什么？”

　　雪雁说道：“从今儿起，大爷便是雪雁的主子，雪雁这条命算是押给大爷了。”

　　黎玉笑道：“哪有你说得这般吓人，以后我生活上有什么要紧的还得求着雪雁姐姐帮衬……只是有一点，在外头不能再叫大爷了，得叫我大姑娘。”

　　“那大爷也需得主意，外头不比家里，千万地也不能再把姐姐两个字给我招呼上。”

　　黎玉：“还是你想得周到，对了，琥珀呢？”

　　林家的船队差不多整装完毕，前头两条尖头船开路，黎玉呆着的是靠中间的第三艘船。他感受到船动的时候，心思也跟着动了起来，不舍与留恋蜂拥得挤到了脑门顶上，他忍不住爬到了窗边的软榻上，想撩起帘子最后再看一眼扬州的姑苏林家。

　　琥珀原是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因为珍珠是名义上伺候林家大爷的，所以贾敏就把琥珀给指了过来。琥珀是家生子，祖辈开始就守着林家，自小也是跟着贾敏伺候的，最是守规矩不过。

　　也许这也是个贾敏把她指到黎玉身边来的缘由。

　　眼瞅着黎玉就要大剌剌地伸手掀帘，琥珀在旁连忙制止道：“大姑娘住手！这动作粗鲁，可不是一个有气度的大家闺秀能干的事儿。”

　　黎玉跟触了电似的，差点从榻上给摔下来，他赶忙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大姑娘的脸面不能抛于市井外人前，若是窗户，那只能开一条小缝瞥看着；若是门帘，那就得拿一指勾起半片帘子来，小心翼翼地挡住半张脸，看几眼便够了。”

　　这封建礼教害人不浅啊。

　　黎玉一边感慨，一边却很自觉地学着琥珀地说法，那食指勾起了纱制的薄帘，把脸挡成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极委婉的朝着外头递上一眼。

　　天公不凑巧，正好一画船挡在了他与码头的视线之间，叫他见不到林家最后一眼。

　　这画船看得精致，外头仿佛是个普通的木棚顶船，但描金雕花处处可见，把奢华做成了低调，船头上站着个白衣的富贵公子哥，他面颊苍白如雪，手上握了根拐杖，看脸明明不大的年岁，却时不时地要掩面咳嗽，一咳嗽手里握着的拐杖就在发抖，拐杖一发抖，好像他整个人都要倒下去似的。

　　可怜一副春花秋月的清贵面相，包裹着确是一具痨病鬼的颓败躯体。

　　黎玉的眼神和这个痨病鬼对了个正着，他两相互看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所以直到船在江上行得远了，黎玉依旧没有看到林家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