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冷雨葬名花》鸳声

1、一宵冷雨葬名花

　　我初见他时，是在莲花盛开的午后。碧波荡漾的湖畔边上那个少年淡淡一笑，风淡云轻之迹，仿佛连世界都静止了。
　　江南的女孩们唱是江南的小曲：“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彼时我并不知他的身份地位，而内心则勉力的去将他当作一个平凡的少年人。亦希望他无视我的身份。我害怕云泥之别，害怕高高在上，害怕所有人的唯唯喏喏。正因为我的害怕，我才从那个金丝笼里逃了出来。
　　他走近，握住我的手，俊颜之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我亦回他一个平淡的笑。
　　在江南如画的风景里，我与他相遇，相知，相爱。宛若世上最最平凡的事情。我抛却敖朝朝颜公主的身份，只做世上最平凡的女子，向往着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
　　三个月内，我们一起游遍江南所有的地方。他温柔，我平淡，我们之间，拥有世上最简单的幸福。“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亘古不变的诺言变得郑重起来，恍恍间，占据了我所有的心。
　　然而，转眼如梦。一朝烽烟起，汲汲可危的敖朝江山在四方割据势力的揭竿起义之中，心有大志，希寄凭壮略以扶天的他亦要参战。
　　他只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心知他的所想所愿，却不愿阻断。虽然我很想问一问他，可否愿意为我留下。然而终究没有问出口。话语哽在咽口，泪水在眼眶边迹打转。却依然默默的为他准备行装。
　　离别时他说：“蕊儿，我会回来的。”我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句是，等到天下初定。这天下，又如何定呢？
　　我心知父王的骄奢淫侈，好大喜功。多年来，各方势力已然一一瓜分了敖朝的江山，然而父王却依旧在胭脂帐里面夜夜春宵，日日升歌。然而，那是我的父亲，自母后逝后，他是唯一的亲人。
　　我看着皓戎装离去，甲胄之中的他，英姿飒爽。
　　皓。我多么想等你回来。然而，你要去打的是我家的江山。
　　终于，我还是鼓起勇气整理行装赶往帝都。
　　战火纷飞的乱世，我一个年轻女子孤身前往帝都终究不是一件妥当的事情。千灾百劫之中，我遇见了他——卓而不群的男子李卓。
　　李卓救我，护我，助我。帝都之行，若无他，我必死于非命。他待我很好很好，可是，我却无法将心给他。我想，这一生，我终究是欠了他的。
　　当我们日夜兼程的赶到帝都的时候，城已破，江山毁。我终究没有赶到父亲的身边与他共同进退。想这一生，与他争与他斗，到头来，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呆呆的跪在仅存残垣断壁的皇宫废墟之上，呆呆的看着落败的一切，最终还是欲泣无泪。
　　若没有李卓，我或许在那时便已经死去。他的柔情蜜语与他的雄才大略截然相反，他待我，倾心倾力。而我，既便痴痴牵挂着杳无音讯的皓亦是无济于事的。国仇家恨，丞独孤城的临阵判变占据帝都，转眼之间，我已然是一个亡国公主。身为三颜郡郡守槐国公李哲的长子，李卓手中拥着可以为我报国仇家恨的势力。于是我答应嫁给他，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又那么一丝的为了恩情，为了爱。
　　然而，当我真正嫁入李家的那一天，却彻底绝望了。
　　他一袭青衫默然无语的混迹在人群之中，然而我却知道他在。
　　皓，对不起。
　　我静静的落下泪来，红纱之下，谁也不知我在哭泣。斗大的泪珠落在手背上，冰凉冰凉的。轿外，却是热闹非凡。
　　李予皓，他竟然是落颜郡郡守的次子，李卓的二弟。
　　我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世事无常。转眼之间，我国破家亡。唯一的爱人也无法去爱。
　　就这样，我嫁给了李卓。在落颜群辉宏气派的槐国公府里，我年复一年的看府里的锦绣的花朵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血染江山，哨烟四起。春去春来，李家终于在晋宣十二年攻下了占领帝都自立为王的贩将独孤城。自此，李氏一统大敖江山
　　李卓遵守了他对我的承诺，亲手砍下了叛将独孤城的头颅。当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我的面前时，我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所有的，只是渐渐消逝的一腔恨意。
　　晋宣十二年，落颜郡郡守槐国公李哲称帝，改国号槐，定都鹊仙，改元天怀。封大公子李卓为太子，二公子李予皓为裕王，三公子李玫为齐王，四公子李珠为郑王。
　　至此，我从前朝的朝颜公主成了槐朝的太子妃。
　　然而我并不快乐，也不幸福。李卓给了我他所能给的一切，可是，我却无法感受到一丝的幸福。
　　皓。由始至终，我心中牵挂的人始终是皓。
　　带着对皓的爱，我在锦绣富丽的太子府里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不问世事，安然平凡。仿佛真如很多年前我笑靥如花的对着父王说，我一生所向往的只是平凡。那时，我不顾一切的逃离皇宫，逃离所有的荣华，逃离所有的富贵，躲到江南的小镇上，过着最最平常的日子。然而到头来，我又不得不回到了囚笼里做一只被困的金丝雀。
　　很多年后，我的丈夫造反最终死在了他的亲生弟弟裕王李予皓手中。李卓的造反其实是并非是因为皓的功高震主，并非是因为皓的雄才伟略。只是因为，他知他不死，我永远无法嫁给皓。他绝望的孤注一掷，殊不知，我心中亦有他。
　　发生“卓太子之变”的那一天，我一个人在太子府里，赶走了所有婢女。所有的锦绣繁华转瞬即过。那一杯鸠酒被我握着，握到发烫。
　　我终于下定决心，毅然决绝的饮尽了这一杯带着巨毒的鸠酒。
　　我贪恋着人世的最后一眼。他果然来了，如我所知的他。
　　皓。我无法留下来面对你了。
　　我醉眼朦胧的望着他，只一眼，心满意足。从此以后，我便可以全心相伴于我的丈夫的身边。天涯海角，永世相随。
　　我看到皓脸上的焦虑，亦看到身后默然无语的女子。
　　我们终于，各自有了各自的归宿。
　　佛说：业缘流转。果不其然。
　　窗外，积聚了许多天的雨落下来，凉意渐起。我终于，虚弱的闭上了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江南，孩童们清冽如泉的声音流淌在我的耳边。
　　我知，他在。
　　——全文完——
　　09/06/08
　　鸳声

作者有话说

　　是《萤烟梦》的番外。估计《萤烟梦》还得重写，越写越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