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槐花饼子

3、第3章 上山

　　到了选拔那一日，王二丫同赵晏如起了个大早，两人皆是惴惴不安又带了几分兴奋。近了山脚下，就是一大批山石耸立的空旷地，想拜入五岳门的人站得密密麻麻。

　　那些愿选择修仙拜师入门的，年级小的不足半人高，年级长些的和王二丫差不多大，有男有女，确实如那天那个跋扈的小姐安洛所言，孩童更为纯粹干净，与天地沟通畅通，前来报名的最大的也不过就是王二丫的岁数。

　　王二丫也就是衣服破落些，瞪大的眼睛显得过分惊奇，可赵晏如却是过了十七岁，站在一群半大小子丫头里，格外鹤立鸡群。

　　那个讨人嫌的安洛也在其中，大声说怎么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混在里面呢，真是好笑。大家都心知肚明安洛说的是谁，打量赵晏如的眼神也就更肆无忌惮。

　　而赵晏如安之若素，不患人之不己知，面上毫无波澜，倒是王二丫跟个小狗崽子似的呲牙瞪别人。

　　而那边围观的，有几个汉子看赵晏如报名了选拔，心说看她也不是小孩子，又是个娇娘们儿，凭啥我们大老爷们不行，竟是临时挤了进来也想撞撞运。一时间加入的人多了不少，认识的相互之间打趣着，就你也想成仙。

　　到了五岳门的人来了，人群喧嚣才静了下来。

　　五岳门的选拔分为大选和小选，大选十三年一回，小选则不定期，多则五年，少则两年。那说书人说逸闻多半是牵强附会，但有一点不错，五岳门这种历史悠久的门派，内部的辈分派系确实一锅粥理不清，只将五位峰主视为平辈，而剩下的没有直接师徒关系的，则通过境界来做判断依仗。

　　而这小选，范围有限，辈分高境界高的那些，基本不会收徒。

　　这五岳门的人从山上而来，周围的人除却想报名的，还有不少来送行或是凑个热闹的。乌压压的人群就看山上飘然而至的，和想象中白衣飘飘餐风饮露的仙人差距很大。

　　五岳门没有统一的白色衣袖宽大弟子服，又不搞那飘花仙乐的阵仗，就徒步下山而来，领头的还做道人打扮，乍一看宛如江湖骗子，还是不入流那种。

　　这五岳门确实是开宗已久，当年也是修真门派里数一数二，但时过境迁，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后起之秀逐渐崛起的今日，当年的老大哥未免日子过得也有些紧巴。

　　那道人姓梁，看起来年过不惑，山羊胡带几分花白，深色道袍朴实无华，察觉到周围人失望脸色，脸上肌肉无奈抖动几下，扶了下自己破旧的拂尘，腾空而起，朗声宣布这次选拔开始，请无关者离开，

　　五岳门第一轮测试也算简单，不搞那些噱头装门面，那道长举起拂尘虚空一甩，顿时飞沙漫天，狂风席卷而来。

　　“诸位年轻才俊，只要站着扛过这阵风，便可入我五岳门。若是难受的紧，坐下便无碍。”

　　这风携卷着灵力，受选拔者要以自己的先天灵力与之对抗。这些未曾修行过的孩童若是根骨甚佳，在风中只是有些许不适，若是先天弱些，便只觉得利刃割面铁棍搅脑，片刻都难以忍耐。

　　说是收徒选拔，对报名者哪些能过，哪些就是来凑热闹，五岳门门人还算心中有数。

　　像是那个头挽双髻，衣缀补丁的小丫头，身材结实，神情好奇而灵动，有些修为的弟子都能看出她光华内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还有那个家仆围簇的少女同样不简单，该是家中长辈悉心教导又辅以天宝药材，可见会投胎也是本事。

　　而那些年纪大的，基本都是闹着玩，根本不必考虑。

　　王二丫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是三月春风，带着柳絮痒痒的很，鼻腔发干，但又暖煦煦挺舒服，没忍住伸个懒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而安洛早知道这一关，她身上挂满了自家宗门的天灵地宝，又有一定的修行基础，咬紧了牙关，身上像被鞭子抽一样火辣辣的，看王二丫闲庭信步，自己也稳住表情，装作毫不吃力。

　　而剩下的，有几位少年人调整呼吸稳住下盘，竟也是屹立不倒。

　　而大多数人，尤其是那些个来凑热闹的，只晚坐下一步，七尺高的汉子疼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渐渐地，风小了，天赋这事着实残酷，还站着的人大多不出之前所料，唯有一个例外，在风中抖得如同八月秋风里的旗，一声不发，脸色惨败，豆大汗珠接连从额发旁滴落。

　　“这个年纪也太大了。”

　　弟子们私下讨论着。

　　“根骨也差，也就堪堪能踏入修行的门槛，怕也是终生碌碌。”

　　议论声随着风灌入赵晏如耳内。

　　此刻赵晏如只感觉被闸刀自下而上一劈为二，天灵盖掀开注入沸水煎熬，疼痛从四肢末端侵入五脏六腑。

　　而疼痛盖不过周围对她毫不遮掩的指指点点，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即便是她天赋有限年龄又大，怎可就此盖棺定论让她直接退出？

　　赵大犟种原本对修仙之事执念不深，但她这牛脾气犯了，人活一口气，疼痛可以忍耐，脸面决不能丢。

　　此刻赵晏如眼前发黑耳畔嗡鸣，又想起了先前被当成牺牲品抛入海中，周遭波涛冰冷刺骨却无浮木可依，一时更想求生，脑里绷紧了根弦，心说绝不可退一步，只想了死扛到底，绝不愿放弃。

　　王二丫自己很舒服，结果回头一看，赵姐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也没多想，伸手就扶了赵晏如一把。

　　风终于归于平静。赵晏如踉跄一步，望向正打量着她的老道，最终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道人不由长叹一声，打断了议论纷纷的弟子。

　　“鄙派之幸，还站着的各位，请随我上山吧。”

　　为首的弟子向前一步，低声问着老道的意见：“梁师叔，这位呢？”

　　“扛回去。”

　　“可她最后被旁边认识的人扶了一把才坚持到最后……”

　　被称为梁师叔的道人摇头，“她的小同伴并无舞弊之心，这也是与我五岳门有缘。既然挺过了罡风我们自然要收，只是不知道谁肯要这么个……愣头青了。”

　　五岳门这名号听起来像五个山头，王二丫跟着五岳门的人往上走，才发现这一片分明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高耸入云的山峰数不清有多少。

　　上山的路崎岖陡峭，也因为照顾新入门弟子的速度，过了大半日才到了一处开阔而相对平坦的广场，建筑整齐划一，巍峨庄重，

　　入了门的弟子还有第二轮考验，梁道长好心唤醒还昏迷不醒的赵晏如。

　　于是，赵晏如醒来睁眼就是五岳门最气派的广场，待谢过梁道长，她忍不住与王二丫相互偷偷咬耳朵感慨五岳门真大真富真壮观，瞧那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的梁柱，看那灵山秀水一看就是神仙地界儿，再瞅那边，空中竟凭风而来几个人影——

　　这时，偌大的广场忽然静了下来，几个人影缓缓飘落于广场高台之上，周围人纷纷行礼。

　　为首的是云掌门，是位身材高大的老年女性，神情肃穆，衣袍宽大。云掌门左侧那位青年男子一身黑衣，怀中抱剑，就是民间话本子最多的任大剑客。云掌门右侧的中年男子，窄袖锦衣，看起来一团和气，是负责五岳门具体事务的朱峰主；而在最后面的那位，看起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则是那个“牺牲小我，炼丹为公”的莫峰主。

　　赵晏如惊讶极了，白塔曼兄台竟就是那个说书人口中的莫峰主，怪不得他听到自己的事迹被讲起，就喷了茶水面带尴尬匆匆离开。

　　朱峰主虽不是掌门，但五岳门俗事几乎全由他负责。他生得中等身材中等长相，穿得像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先是致辞赞美了五岳门的千年历史，又介绍了各位峰主过人之处，又敦促新入门弟子发奋修行。

　　“掌门师姐擅长玄门推演，梁师兄通晓道法自然，任师弟长于剑术御敌，莫师弟精通法器炼丹，而我在法术变幻上有些许心得，各位峰主门下的弟子在日后也可自由选择修行方向，师长都能点拨一二。”

　　“今年我五岳门入山新弟子共二十七人，希望你们能恳切修行，上敬天道，下尊师长，不堕我五岳门声荣。”

　　王二丫觉得无聊透顶，自己饿得能吞下两头牛谁有心思管他们说什么，而赵晏如听得热泪盈眶，心想自己定会奋发努力。

　　这山看起来仙气缭绕，这楼看起来财大气粗，这五岳门看起来真是个好去处。

　　“第一轮的测试仅是看诸位有无修行天赋，而这第二轮，是看诸位的心智与品性，甚至机缘，各位师长也正是通过这一轮的表现，来选择弟子收入门下。”朱峰主向新弟子介绍道。

　　五岳门这家大业大，也意味着需要的基层弟子更多，第一关的选拔只看弟子有无修炼资格是相当低的标准，也是因这个的缘由。

　　能拜进五岳门只是第一步，跟在谁门下才真的决定了之后修行之路。做辈分最低的弟子只能练练五岳门的基础心法；而拜入某位峰主门下当个亲传弟子，有高人指导还有能有一定的门派资源倾斜。

　　除了像赵晏如与王二丫这种半路出家的，能进来的新弟子都心里清楚，这第二轮测试才是关键所在。

　　掌门人姓云，外貌看来已至耋耄，但全无老妪之态。

　　修真以实力为尊，男女差异也就不像俗世那么大。云掌门的推演之术已出神入化，勘破天机非人力所及，但能窥见命运之河的一鳞半爪也算举世罕见。这新弟子入门的阵法便是历代传下来，又在云掌门手中又加以改进的。

　　弟子进入阵法后便会经历各种挑战，面临的困境难度与弟子的天赋潜能成正比，同时，具体的困境还能将修道之路的波折磨难预示一二。

　　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剑修任峰主。任峰主大名任明明，是个修真界里典型刻板印象里的剑修，剑就是我媳妇，我崽子，我小情儿和我全部家当，世上还有什么比练剑更快乐？我看没有。

　　当年的任明明入幻境后眼前便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任明明刚踏进竹林，那翠绿笔直的竹杆纷纷化成剑雨扑面而来，任明明不退反进，抽了根竹条迎面而上，将那漫天飞舞的剑锋打落一地，大呼痛快，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但所谓命运终究叵测，以入门阵法来算命终究不靠谱，典型反面例子就是那炼丹的莫峰主，莫余了。

　　莫余入门天资不算上等，他进了那幻境，天空就飘出一张锦帛，有六七种色彩横平竖直分割，全由小方框组成，小方框里的内容像是文字但无人能懂，下方落款门捷列夫，也不知是何许人，到后来，莫余在炼丹一途大放异彩，也无人理解这其中的联系。

　　但简而言之，入门阵法能判断弟子的潜能，又能展露弟子的心性，对于修道之人，后者则是更为重要的影响因素。

　　王二丫本着早结束早开饭的念头，从来不惧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径直就进去了。

　　王二丫进阵，可以说万众瞩目。那些有些修为，有收徒资格的，当然都看得出，王二丫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只是还要看看她的品行。

　　王二丫刚入阵，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群消失不见，雾气悄然笼罩，她挠头不解，继续往前走，却只见前面突然出现一团红色火光。

　　“凤凰！”场外已经有人惊呼出声。

　　这阵法被弟子私下称为测命盘，因而诸人看到王二丫进入测命盘竟遇见了凤凰，一时都啧啧称奇，心生羡慕。

　　而王二丫倒是逮过不少山鸡，为了吃口肉她大半的时光都泡在山上，离家出走之前，自家主屋还挂着漂亮的皮毛当战利品，看到凤凰也是觉得好看极了。

　　可那凤凰张嘴就是尖锐的一声鸣叫，冲着王二丫就俯冲过来，明显是要攻击她，王二丫心里这下可就不爽了，这扁毛畜生也想来打我我可正饿着呢，她矮身就地一滚躲过这一爪子，心说不好，现在也没把趁手的武器，烧火棍也成啊。

　　正想着，她手里立刻幻化出了一把沉甸细长，末端缠着布条的剔骨刀，王二丫一喜，心说这不是每月十五赶集屠夫刘宰猪割肉的那把吗，握紧了就冲着凤凰去了。

　　王二丫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不知道众人正惊讶她的野蛮勇气和毫无谋略，王二丫只想着，这里面的都是假的，也就毫无畏惧，握着刀高高跃起，冲着凤凰就劈了下去。

　　凤凰像雾气在午后消散那样，王二丫惋惜着自己消失不见的剔骨刀，就看之前那位黑衣负剑的任峰主冲自己急火火跑过来，一改先前冷面酷哥形象。

　　“我的好徒弟！”

　　王二丫在算命盘里幻化出的武器是把刀，虽说有点不伦不类，且她战斗风格简单粗暴，毫无畏惧和困惑踟蹰，任明明着实欣赏这股子利落劲儿。

　　众人当然都知道王二丫天赋卓越，但没人有兴趣和任明明抢徒弟。

　　毕竟，剑修提升最快的方法就是战斗，剑修又是同境界最能打的，任明明日常就卯足了机会找事儿打架，所以五岳门人见他都是躲着走，谁又会主动招惹他。

　　而打算等着压轴上场的安洛，看那个又土又没品的王二丫，成了任明明的亲传弟子，真是气到想上去和王二丫较量一二，又后悔自己没第一个上去，那样成为任峰主弟子的，不就是她自己了？

　　转念一想，安洛阴冷的眼神盯上赵晏如的后背，就算王二丫走了狗屎运，她就不信，这个废柴也能拜入五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