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的旧事》孟薇

1、第 1 章

　　民国二十年，1931年冬。
　　外面的大雪没一刻停下来，夜里时不时划过放哨的巡夜灯，通过光柱能看清一瞬的雪花。

　　夜里很是寒冷，屋子里生了壁炉也不管用。

　　雪地里传来汽车碾压积雪的声响，不一会，发动机的声音在大门口歇声，屋里坐着的人连忙站起身，走到玄关处，拿下挂在架上的貂毛毯子便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侵袭进来的风雪，还有踩在厚积雪上正朝他走来的男人。

　　“快进屋，今年冬天也忒他妈冷了！”刘不栖一把将男人扯进屋，不由分说地将毯子围在男人身上，拉着对方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满满一大碗参汤，瓷白的蛊正煨在瓦罐里头，还能瞧见上方冒的热气。

　　刘不栖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蛊取出，拿出搁在一旁擦干净的瓷白勺子递给对面的男人，瞧见对方喝下一口后才急忙道：“怎样，今天有没有大消息？”
　　高拣枝瞥了眼正瞪着大眼盯着他的男子，眸中情绪不深，舀一勺喝下后才不紧不慢道：“将军和宋不言上尉通了信，说是北方即将要变天，咋们可得提着心吊着胆过日子了。”
　　“变天！？”刘不栖一拍大腿，啪的一声，他龇牙咧嘴，撇下眼瞧着优雅喝汤的高拣枝，心中说不出的怪滋味儿：“那边可是我老家，没想到再想回一次竟是这么难。”
　　高拣枝放下勺子，面前的人年纪也才十八，寸板头，身体比八年前看到的要更加壮实，脸部轮廓也更加刚毅，那双圆溜溜的眼也长开了，里面除了青年人的冲劲儿外还有其它的、更鲜活的东西藏在里边儿。
　　映着壁炉的火光，屋子内开始暖洋洋地，高拣枝眯眼，不由得回想起八年前捡到这个乞儿的那个雪夜。
　　比今天的还要冷。

　　1923年冬，正值大年三十。

　　这会刚打完一场内仗，年味能从空气里弥漫的硝烟中闻到，要是再仔细点，也能从地上残留下来的尸体、插草卖身葬亲之人的身上瞧出过年的味道。
　　北方的空气干燥寒冷，地上厚厚的积雪将炮仗遗留下来的痕掩盖住，就像用白色掩盖黑暗的罪恶一样，待到第二日太阳出来了才能看到沾了雪水的躯体。

　　高拣枝打着手电筒路过，身后跟着一道来的卫兵，夜晚的北城比白日要萧瑟许多，空气也冷的更加难以吸进去。

　　“小副官，这会儿光线太暗，您那东西太小，很难找到，要不明天再多派点人来找吧？”那小卫兵背着枪打着手电筒扫视，偶尔能照到从雪地里横生出来的手臂，他打了个冷颤。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找会儿，不趁急、明天没了怎么办。”高拣枝挥手，两眼仔细巡视着雪地。他紧了紧裘领，少年时的身量已经是高大紧实，厚实的披风将他身姿裹得严实。
　　“那别，一会将军会骂我，咋们一起再找找吧。”卫兵笑着，继续拿探照灯搜寻。

　　两人找了一刻钟，眼前白雪皑皑一片，耳边风呼呼刮着，天上掉落的雪这会重的似铅球，让人有些吃不消。

　　“你们……在找这个吗……”雪地某一处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牙齿打颤，艰难地说出几个字，被深冬里的寒风一吹就散，如刺针刮进两人耳朵里。

　　两人一听，两束手电筒的光打在壁垒尸堆中的唯一活物上面。

　　那是一个瘦弱无比的孩子。

　　“叔叔，带、带、我走……”厚厚的积雪下依稀露出下面埋着的尸骨，孩子一双眼涣散却无比坚定地看着前方的高拣枝，他手里正是拿着两人找了很久的失物。

　　这便是很久远的记忆了，那时十六岁的高拣枝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解下毛裘披风抱起这个十岁的孩子时，难以言喻的感动让他在被大雪埋葬的尸堆中热泪盈眶。
　　这是这场仗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成了他心中长燃的白烛。

作者有话说

　　开新坑，一是有了感觉，而是为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