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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六 章 崩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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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崩盘
周月亭总是在夜晚醒来。白天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远离了他的世界。
凉风习习,送来月桂花的清香。人间已是八月吗?周月亭皱眉,明明种的玉兰,什么时候变成腻人的月桂?明天要季昶找人换了它。
突觉身上粘焗,仿佛大汗淋漓过。
月亭烦躁的欲起身去窗边透气。猛然撅起一只大手,把他拽入了一个怀抱。
这一惊吓,他也醒了大半儿。这原是在谭宅,自己怎么就给忘了呢?
谭敬微沉厚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真魔怔,不日夜颠倒不成活了。”
“放手,我要去喝水。”
谭敬微松开手,呷呷嘴转向另一侧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微鼾,却也是浅眠。
月亭拿着一杯水在床边看着他,自己过着日月颠倒,今夕何夕都不晓得的日子,季昶你呢,你怎么样了?周月亭突然无限思念起郭季昶来。
这样的场景好像也似曾相识。那时还是在鸳鸯巷子18号。
情事刚过。季昶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一脸傻笑。时值初秋的九月,黄昏的阳光不急不缓的从百叶窗爬进来,爬到郭季昶的脸上。这冷血的男人显得越发“风骚”了。
周月亭心里偷笑。他知道季昶是冷漠淡薄、在生意上有雷霆般手段的人。可是他对自己很温柔,他把他的温柔几乎都给自己了。只是这样想一想,小小的心,一下子就被填的满满的,幸福的难以言说。
某种意义上讲,周月亭和郭季昶确是十分的相像。他们都是冷情的人,但是认定了什么,就是至死不渝。
躺在床上的季昶问他:“我给你拿杯水来?”
“恩……你想喝啊?”
“呵呵,我问你喝不喝呢!”
“我去给你拿。你不喝也得喝!”
之后,两个人在落日融金的黄昏里,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凳子上,面对面静静喝着一杯苏打橙汁。满嘴、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笑。
顶平淡的一件事儿。现在想起来,竟是物是人非的辛酸。
“你没事吧?”一把男音戳醒周月亭的美梦。
“瞧你小脸儿哭的……”
“我扣子呢?”
“什么扣子?没见过。”
“胡说!我扣子呢!!还我扣子!”
“啊……”谭敬微绝望的揉着太阳穴,看了眼闹钟,“又来了,又来了,还疯不完了你!”
“啊——你!放……唔…………”
一把把其人捞在怀里,照着小脸儿香了几个,发出“啪啪”的声音。周月亭尚泪眼婆娑,挣扎的动作和叫喊的声音都被蒙在被子里渐渐弱了下去,变成难耐的喘息。
一轮明月,悬在欧式白漆雕的木棱窗外,铺在深蓝而庄重的天幕上。分明。
周月亭无意看了一眼,涌上的却是郭季昶被抓走时的那般情境。自己已不是那时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比那胆怯的自己更脏。自我的唾弃像黑暗里的蛇,时不时出来咬上他一口,难以致命,但倍感煎熬。
月亭在无法控制的欲望里流下了懊悔的眼泪。这泪水又被逐渐高涨的快感所代替。炽热辗转,月夜的桂花香在浅细的呻吟声中变得更扑朔迷离。
何时是尽头?月亭在脑海蹦出这句话后,就在谭敬微的低吼里达到了官能的空白。
“号外!号外!特大号外!”
“先生您买一份报纸吧,买一份报纸吧!聚丰银行破产啦……”
“卖报纸嘞!聚丰银行宣布破产!特大号外啊——”
三天。
三天可短可长。
三天里已经可以发生足够多的事故或故事。
可这三天对于周月亭来讲没什么不同。在弥漫的烟雾里,他的每一日就像一个钟头那么短暂,那么没有意义。
下午四时。
将将睡醒的月亭躺在床上慵懒的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身子一歪,抓过那只象牙杆儿的烟枪,慢条斯理的往里填着烟叶。
许是没睡饱,也不知道填了多少,就着火吸就起来。第一口太重,被顶的狠皱了下眉头,许是后来合适了,半寐着,舒泰的磕起来。又忘了今昔是何年何月。
卧室的门被“碰”的一脚踹开,来人架着他就走。
月亭尚未反应过来,只是紧紧的抓着烟杆儿不放。就这么着被抬到了楼下,被猛地掼在地上,烟才稍醒去点儿。
他一醒来就看到两帮人僵持着,都拿着土匪枪,喽啰装扮。
面对他的那帮人叫嚣:“把人交出来。聚丰都崩盘了,你们还给姓谭的卖命!他一个大子儿也不会给你们!”
背围着他的这帮人也不让:“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乖乖不要挡爷爷的路!”
“敬酒不吃吃罚酒!”
“兄弟们给我上!”
……
月亭眼见着这两帮人械斗起来,像是没看见一样。他耳里只听得“聚丰崩盘了”“郭季昶”两句,嗡嗡的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叨念。
斜了脑袋,月亭似懂非懂的思索,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去找季昶了?对,我要去找季昶……
阴差阳错。没有人管扔在地上半昏不醒的月亭。任由他一步一步,缓缓的消失在谭宅身后错乱无章的胡同里。
码头上。
谭敬微焦躁的把烟蒂扔进海里,又重新燃起另一支。派去接月亭的人还没有回来,可船眼看就要开了。
难道,今日,是他和月亭的最后一面吗?
不。今日还当是今日。只是,诸事已然异位。
昨夜。
从谭敬微意识到聚丰股权流失的幕后是郭季昶在捣鬼,他就感到了不妙。翌日就召开了股东大会,可十位股东,到场的只有三人。秘书送上报告来,聚丰百分之八十三的股权已经在这几日交易卖出。虽然价格优厚,但是谭敬微还是能够轻易看到这之后隐藏的危机。
那个幕后的人只要动一动手指,聚丰商业将土崩瓦解。显然的,这人不为名不为利,只是为了整垮他谭敬微。
除了郭季昶,他猜不到还有谁想这么整他。但是要他去和姓郭的谈判,然后交出月亭?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马上派人去谭宅接周月亭,自己则卷了能卷的一切余款安排了船等在码头上,准备逃到南洋去。可是,直到起锚的鸣笛已经第三次响了,去的人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一帮饭桶!”谭敬微恨恨的啐了一口。
不远处,乌压压的一邦人正抄着家伙涌向这边来,不知是谁走漏了他要逃跑的消息。
想骂声该死,却又转成了一声叹息。咒骂已无用处,这人是决计不能再等了。
谭敬微无奈又不甘的朝谭馆的方向望去,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暮光中的城市。
包含了自己多年心血的聚丰,被自己用这么任性的方式摧毁。呵呵,为了爱情吗?要说周月亭爱他,他自己都不信。其实从没得到过,为什么又该死的执着呢?
谭敬微不是小孩子。可他不愿相信这个见鬼的答案是“爱情”。他宁愿是自己对这些厌倦了。
对。是厌倦了。
“走吧。”
语毕,他背转了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