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同人·白日烟花》猫*

2、章一 流年似水 怨毒如盐

　　1
　　白日。
　　阳光好，气候暖。方向宜东南。忌破土，远行，宜婚嫁。

　　“名利圈”是京师，县城捕快、衙差、六扇门中人的小天地，往日里常常客满，想找个座都难。
　　现在，却只得一桌客人。
　　这一桌客人，其实就戚少商一个。
　　——原连云寨大当家，四大名捕之独臂神捕（顶了铁手一阵子），现金风细雨楼代楼主，象鼻塔署理塔主，“九现神龙”戚少商。
　　——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怕是可以写上好几本书了。
　　他身着白色粗布衣，只有袍袖用银色绸缎滚边。在淡淡斜阳下，并不觉飘逸出尘，却另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和以前那神采飞扬的连云山水少年，似乎已经很有些不同。
　　——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却喜欢起布衣来了。
　　他自嘲般笑了一笑，干了一杯酒。
　　——酒是好酒。
　　他戚少商的名号，现在到哪里都能换上几两银子的，名利圈又怎么敢拿掺了水的酒给他。
　　只是入了口，怎么都没有炮打灯那么烧，那么冲！

　　他任捕快的时候，也常常到这里来喝点酒，听点笑话，打探点消息，打发点寂寥。
　　——今日，名利圈的老板换了人。
　　换了一个细眉细眼的中年人。
　　伙计也换了。
　　换了一个黝黑沉默的年轻人。
　　他也不去问。
　　如果是“非正常”换人，杨无邪必有报告。
　　那老板细眉细眼，却长了个大肚子。此刻，正笑眯眯地拿了一个瓶，走到他桌前。
　　“小的是这里的新老板，贱名怪了点，人称宝宝。”
　　戚少商点点头。
　　“戚英雄，戚楼主，戚大当家——”他笑得一脸金钱味，高鸡血死后，戚少商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长得这么商人的商人了！“难得您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酒，是小字号特别敬献给你的！”
　　“英雄——不敢当。楼主——我只是个代理的。大当家——我爱听。”戚少商淡然说，一伸手，接了那瓶子，“谢了。”
　　瓶塞刚刚打开，一阵酒味冲出。
　　戚少商挑了挑眉。
　　这酒够冲。
　　竟然是——
　　炮打灯。
　　旗亭酒肆已成昨日黄花，息红泪也已嫁入赫连府。他不认为，还有谁会特地为他送上这一瓶炮打灯！
　　“戚大当家要点什么菜？”老板问。
　　戚少商仰脖，吞了一口酒。
　　烧到喉咙，也烧到了心。
　　“杜鹃醉鱼。”他说。
　　——他才不信，有人能拿出这一盘菜来！
　　“就知道大当家的会点这道菜，一早已经给您备下了！”老板笑眯眯地说，而后转向后面，喊了一声，“杜鹃醉鱼——一份！”
　　人未到，味先至。
　　——竟然是正宗的杜鹃醉鱼的味道！
　　杜鹃的甜香与菊花的清淡，带着淡淡的酒味，冲进戚少商的鼻子。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竟然有些熟稔。
　　戚少商无由地感到亲切，下一瞬间，“蓬”的一声，一盘色泽饱满香味诱人让人食指大动的正宗杜鹃醉鱼，被重重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戚少商吞了一口口水。
　　他艰难地抬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鱼身的金黄，和对方布衣的青色。
　　视线上抬，一个青衣人，似笑非笑地，正看着他。
　　午后的斜阳洒进来，对方背光站着，一时间看不分明。几缕微微卷曲的长发垂下来，说不出的适意，说不出的洒然。
　　一如初见……
　　恍惚间，那么多年的岁月都似消失。
　　他下一句的台词是什么？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
　　那么多刀光血影，竟然在这笑容背后模糊起来。
　　——怎么可能模糊？！
　　戚少商心头一凛。
　　下一瞬间，这位定力惊人的戚英雄，戚楼主，戚大当家已经跳了起来。

　　“顾惜朝！！！——果然是你！”
　　声音之大，显示戚少商这些年内力大有长进。三里外苦水铺内，刘氏烟花店厨房内的瓦罐，顺势崩裂了一只。
　　顾惜朝只挑了挑眉。
　　“杜鹃醉鱼，二十两银子，交给老板。”
　　他说完，回头就走。
　　戚少商猛然拔剑。
　　一剑向着顾惜朝的背后刺了出去！
　　——是杀了他，还是试他一试？！
　　那一瞬，他心里闪过这样的恍惚。
　　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根本不认为一剑可以杀的了顾惜朝。
　　他也没有想到顾惜朝根本没有闪避。
　　那一剑，刺破青色外衣，划破里裳，入肉一分半，停在了顾惜朝的背上。
　　戚少商就那样执着剑，愣住了。
　　人在剑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从二楼忽然坠下一物，直奔戚少商头顶！

　　2
　　这是一个局。
　　——戚少商在看清楼上冲下来的人以后，立刻做了判断。
　　不如马上走。
　　——他也立刻有了结论。
　　但是，还是要先迎了这一击。
　　——他清醒地有了这痛苦的认知。

　　从二楼坠下的，是一个梦里出剑的人。
　　——“剑仙”罗睡觉。
　　他披发出剑，他的剑就是他的脚。
　　剑气迎上戚少商的发。
　　剑意雪亮了他的眼。
　　他猛然一个大仰身，以一个诗人醉草狂书的姿态，接了这一剑。
　　剑气交击，竟然是没有声音的。
　　然而，巨大的力量，压住场内的所有人。
　　瞬间，戚少商和罗睡觉二人被震开！
　　罗睡觉一个踉跄落地，终于睁开了眼，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心内一阵苦。
　　刚才那一剑，已经伤了他。伤在左胁，第三和第四根肋骨间。剑意入侵，他必须立刻从这里脱身，将剑意逼出体外。
　　但是不能给他们发现自己受了伤。
　　所以他马上说：
　　“你第一次刺我，是为了权相。这次刺我，又是为何？”
　　罗睡觉冷笑。
　　他冷笑的时候，就没有了那种梦幻的表情，只是个阴狠瘦小的男人。
　　他说：
　　“为了钱。”
　　他指一指老板：
　　“他给我一百万两银子，刺你一剑。”
　　戚少商看向老板。
　　“你姓温。”
　　老板笑嘻嘻打个招呼：
　　“小的□□，戚大当家你好。”
　　戚少商眼光上移，看着站在一楼和二楼间，手拿抹布，面孔黝黑的伙计。
　　“你姓唐。”
　　伙计点点头。
　　“唐门，唐堂。你刚才喝的炮打灯里有‘相思鱼’，你的坐位上有‘伤心碧’。‘相思鱼’是我的独门暗器，‘伤心碧’，是温老板的独门毒药。”
　　相思鱼，伤心碧。
　　唐门和温家的顶级作品。
　　当相思遇上伤心，就会变成一个躲不过破不了的毒局。
　　戚少商已在局中。
　　——他躲得过吗？
　　戚少商转头，看向顾惜朝。
　　他眼光里有一丝狠，却没有恨。
　　顾惜朝耸耸肩，笑得明亮而无害。
　　“我姓什么，你自然知道。”他说，“他们的毒和暗器，与我无关。我只是在他们布局下暗器的时候，要扰一扰你的心神。”
　　戚少商猛然拔剑！
　　剑指顾惜朝。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

　　3
　　这时，罗睡觉却打了个呵欠。
　　“人已入局，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
　　□□急忙唤住他：“罗少侠，罗英雄，罗剑仙——”
　　“你叫人的时候赞美词少一点，会更有说服力。”顾惜朝悠然说。
　　罗睡觉没有回头，只回了半个眼。
　　“干吗？”他问。
　　“您可收了我的银子，要——”□□急忙说。
　　“我答应帮你出一剑，现在一剑出完了。”罗睡觉说完，立刻走。
　　且很快没了人影。
　　□□叹气。
　　——这些知名人士，打起交道来就是这么累！
　　他很快又高兴起来。
　　——有温家和唐门联手，戚少商应该被毒得没什么反抗能力了。
　　“戚大侠，我可要得罪了。”他笑嘻嘻的说，凑近戚少商。
　　戚少商冷冷看着他，问了一句：
　　“谁指使你们来杀我？”
　　“不能说。”楼梯上沉默的唐堂忽然接口，说。
　　戚少商看着他，眼光十分无奈。
　　“也就是说，我什么也问不出来喽？”
　　他说罢这句，猛然一个旋身。
　　□□只觉得眼前一花，戚少商已经不见！
　　他愕然抬头，只看见楼梯上，戚少商站在原来唐堂站的位置。
　　而唐堂，已经沉静的，黝黑的，倒在他的脚下。
　　——太快了！
　　□□心下惊惶。
　　“你怎么破的我们的毒？！”
　　“我根本没有中毒。”
　　戚少商冷冷说。
　　“酒里是唐门暗器‘相思鱼’。这是一种十分细小的暗器，肉眼几乎辨别不出。坐位上的‘伤心碧’是一种雾气。只有在‘伤心碧’遇到中了‘相思鱼’的人，才能发挥效力，就像相思遇上伤心，使人不能移动。但是，我喝酒吞下了‘相思鱼’，却没有中‘伤心碧’！”
　　“可是，你怎么躲过去的？！”
　　“他告诉我的。”
　　戚少商看向顾惜朝，淡淡说。
　　□□愕然望向顾惜朝，后者回了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没错，是我。”他事不关己似的说。
　　“你，你，你——”
　　“我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声用了连云寨的暗号，告诉他这里有埋伏。我把菜扔在他桌子上的时候，用了真力，驱散了他身上的毒气。因此他入了局，却不会有事。”顾惜朝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你用毒的水平，不过如此。用头脑的水平，更加糟糕。”
　　“你，你，你——不是说好我们一起杀戚少商的吗！为何——”
　　“因为你根本没资格杀他。”顾惜朝十分、十分柔和地说，“而我是一个习惯背叛的人。”
　　戚少商冷眼看着他们，心底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很想离开，越远越好，却又有什么拴住他的脚，让他不能动。
　　他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中毒了……

　　□□忽然吼了一声。
　　他忽然出手，一枚蓝汪汪的匕首已经抵在顾惜朝的脖子上。
　　“这匕首上有我温家的奇毒，”他吼道，“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
　　戚少商怒极，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冷笑起来。
　　“你杀吧。”他说。
　　“没错，你杀吧。”顾惜朝气定神闲地说，“我和他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竟然想用我要挟他？”
　　□□手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
　　他忽然吼了一声，一扬手，匕首飞向戚少商。
　　同时，他回头就跑。
　　戚少商一侧身，匕首“夺”的钉上墙壁。
　　他们两人都没有追。
　　顾惜朝用手摸了摸喉咙，神色复杂地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也看着他。
　　“解释一下？”他说。
　　“没什么好解释的。”顾惜朝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戚少商动了动，却忍住。
　　“当年我不杀你，是因为傅晚晴。今日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救了我一次。为了这个，我还是要谢谢你。”他说，“但是下次让我遇到，我必不放过你！”
　　顾惜朝笑了笑。
　　“这话你已经讲过很多次。”他说，“我倒是比较期待，你什么时候把它变成现实。”
　　戚少商默然。
　　片刻以后，他问：“你现在很精于用毒？”
　　“不。”顾惜朝纠正说，“我精于用药而已。因为我有个好大夫。”
　　“谁？！”
　　“你不需要知道。”顾惜朝说。
　　他一拂袖，施施然从戚少商身边走过，一边说：“你如果真的想谢我，就把桌上那盘鱼吃了吧——那可是我做的。”
　　戚少商看着他背影消失，心里五味杂陈。
　　顾惜朝说得不错，自己确实错过很多杀他的机会！
　　但是，他自己亦不能肯定，下一次会如何？
　　他默然坐下，看了一眼那盘杜鹃醉鱼，然后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开始吃。
　　——片刻后。
　　京城上空回荡着戚大当家的怒吼（惨叫？）声：
　　“顾惜朝！！你竟然放这么多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