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加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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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主家千金本次及笄礼的赞者与傧者，王宝华、郭泽蕙这日的打扮是平素稍有的雅致与艳丽，不光薄施粉黛，且衣着光艳华美，一反平素的端庄深沉。能在少年时被选入宫中做女官的，自然容貌都是不差，而多年积淀，更使得她们身上有着少女们罕有的成熟与矜持的底蕴。如今这般一精心雕饰，更显光彩夺目。
然而在场的所有女子加起来，也无法夺去投向黛玉身上的半分目光。平素雅淡装束的女孩儿今日装扮得连头发丝儿都透着精雕细琢，皎白粉融的脸庞在苏梅色的襦裙的映衬下柔得像一瓣饮尽了风露月华的梨花。她带着些微的欢悦，指了指坐在身旁的高挑女子：“两位夫子，我想让青雀做这次及笄礼的执礼，不知道您以为如何……”
两位女师这才看到了对方，多时不见，本就高挑的少女个头益发的高了，乌发青衣，容貌绝好，除却个头过高之外，仍旧是明珠青竹一般的绝色人物。可适才坐在黛玉身旁，竟硬是无人注意到她。郭泽蕙恍然道：“原来是青雀回来啦？”
孤竹君施施然起身一礼：“姑娘的大日子，青雀怎好错过？便是刀山火海也得趟过来。”
郭泽蕙点头，含笑道：“先时我便与宝华说，若是这三名执礼里能有你一个最好，偏你不在，权宜之计，只能另寻人暂代。我先前还疑惑着，你与你们姑娘最是要好，这般的日子怎能缺席呢？果然你回来了，真是再好不过，不光是了了姑娘的一桩心事，连带着我与宝华也去了心病。”
浮夸并真诚着的语气，说得孤竹君不禁微笑，余光瞥见黛玉亦是莞尔，只是眉目兀自有点朦胧的怔忪，心知她仍在为“孤竹仙人”缺席之事郁郁难欢，不由嘴角更上扬了两分。
倒不是有意要让他的契主大人失望，可眼下能看到她的心为自己而喜而忧，怎能不令他暗生自得？
因刻意低调操办的缘故，及笄礼的正宾请的是黛玉的一位姨祖母。这位老封君其实是林如海年纪最幼的姨母，虽然父族经过数代承袭，如今已没了爵位，可她自己却是纯之又纯的侯门之女，嫁入的夫家也是清贵。安享富贵这数十年，气派之雍容，倒也不逊于任何其他世家的老太君。一头如银的鬓发一丝不乱的束着明珠流云秋香色抹额，皮肤白皙，人虽迟暮，可琥珀色的眼瞳仍然清朗如水，周身熏香馥郁而不浓腻，可知年轻时也是性情明丽的出挑美人。她口诵着祝词，颤巍巍的替黛玉加笄、加钗，动作虽迟缓，可姿态娴雅而一丝不乱，令守在旁边提心吊胆着预备一旦老夫人露出体力不支之态，就要随时上前搀扶的丫鬟们放心不少。
此时的老夫人接过钗冠，口颂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嘉宾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黛玉睫毛一颤，不知为何，她忽而觉着面前的老姨祖母在叶韵之时的调子清妙了不少。正暗自思忖间，对方已然迈步过来。随着裙裾晃动，几缕恍如月上竹梢之际清露之味的寒香飘入鼻端，黛玉讶然抬眸，正正对上了对方含笑的眼。
有一瞬间，那双本该是浅琥珀色的眼瞳转为了疏朗的玄墨色。
眼前的姨祖母原来是孤竹仙人所幻化的！
黛玉的眼底霎时盈满了欢喜，左右微瞄，见无人发现老夫人已换了人，便朝着“姨祖母”莞尔一笑。
跽坐一旁的王宝华未注意到自家女弟子与“老夫人”之间微妙的交流，只是专心的替她除下发钗。而执礼“青雀”则捧来了铺着八吉祥缃色苏锦的彩绘花月牡丹漆盘，上放着珠彩明艳的金翠冠，旁边是一支紫玉钗。“老夫人”端庄坐下，捧起那金翠冠，端端正正的置于黛玉髻上，又拿起那支宝光蕴蕴的紫玉钗。
黛玉的眸光下意识的随着那紫玉钗而动。这一注目，她才发觉，这支紫玉钗被琢成了清雅挺拔的竹节之形，色润而沉凝，以凡眼观之，仅是玉质便已价值百金不止。而若是以天眼观之，又会发觉内里充盈着无尽玄气，枯荣复又生灭，周流不息。
大道衍变，竟似凝于这小小的一支钗内。
无需任何解说，灵台之中种下的道种的悸动已然告诉了黛玉此物的真名——若木青简，老君遗留于人间的无上宝器。
近年来，黛玉也曾去青蚨妖市逛过几次，采买一些修行所需、而凡人又难以寻到的东西，自然不会不懂得此物的价值。这是一样堪与传说中的禹王九鼎、祖龙剑并提的绝世奇珍，是能够令修行者与妖魔鬼怪尽皆疯狂的宝器。
可它如今却被幻化做一支精秀玲珑的紫玉钗，被幻化为老夫人的孤竹君珍而重之的亲手插戴于她的发间。
“这样的无上宝物，我怎么受得起？”黛玉檀唇微动，传音给了孤竹君。
孤竹君专注于为她插鬓，传音回道：“无双至宝，自该赠与无双之人。黛玉，普天之下，除你之外，何人配得上此宝？”
黛玉抿抿唇，目光水波般一漾，再不拒绝。任由孤竹君将那若木青简所化之钗簪于她自己的鬓边，以注视绝伦之物的眼神欣赏了一下后，又调整了几下位置。这一过程中，两人皆可以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黛玉只觉得自己宛如浸在了孤竹君衣香里的一尾锦鲤，被羞赧的水波推动着往外游去，却又眷眷不舍得远离。在意识到自己心下的缠绵之意后，有明艳的茜色自黛玉白茉莉似的颊上晕开，一点点的滋漫至小巧的耳垂上。
只是加冠的动作，可被对方的手指拂过鬓发，她却觉得自己化作一颗易碎的绝世明珠，正被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又似乎是红烛高烧之夜，正与心爱之人对坐，共行结发之礼……
于是她的脸一发不可收拾的红透了。待对方起身，她也连忙起身，勉强朝对方端正一礼，便转身回内室。举止虽然从容，可心下却慌张到恨不能一步便逃回屋子内，洗把脸好冲去脸上火烫的热度。
孤竹君自老夫人身上抽回心神。适才他只分出了一缕元神，引导着老夫人为黛玉加冠。这点干预十分微妙，既不影响其健康，也无损于对方的记忆。老夫人只会以为适才自己在稍许的眩晕里完成了仪式，而不会怀疑其他，更不会知道造成这点眩晕的罪魁祸首正是一旁端着发冠恭谨而立的个头高挑得堪比成年男子的冷艳丫鬟。
而此时，仍旧化身青雀的孤竹君正施施然的随在含羞而走的黛玉的身后。方转过屏风，黛玉便情不自禁地返身拉住了他的手，欢喜道：“青雀，他来了！我还只道他当真不来了。”
“谁来了？”一同进来服侍黛玉更衣的雪雁奇道。
黛玉这才醒悟自己一时忘情，说漏了嘴，心下后悔不迭。要知道过往孤竹仙人与她相会，难免有与雪雁这些人打过照面的时候。他不欲扰乱黛玉的生活，故而每回都特意消去了她们的记忆。故而雪雁作为她的贴身侍婢，虽则与他见过几次面，却依然半点不知他的存在。
见她语塞，孤竹君便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听到人说，师三公子来了。”
黛玉登时一努嘴，嗔道：“要死了，他来不来，与我有什么相干？”
师拱辰之父与林如海曾为通家之好，林如海又对师拱辰十分看重，此回她行及笄大礼，师拱辰作为世交之子，来亦可。倘或顾虑着男女有别，只送了礼，自己不来亦可。可他依然是亲自来了，只是在场宾客以女眷为多，只得在外头另开一席。哪怕黛玉此前从未对他生过别念，在听到他的到来之际，也不由品出了几丝特殊的意味。
她本就对师拱辰不作他想，此时又正因孤竹仙人的意外而至而心如鹿撞，自然更不乐见人提到别的男子。闻言心下不自在之余，也生出些微的懊恼。而众丫鬟只知道青雀从前也是对师三公子有心思的，眼下青雀在场，而不好多提。师三公子又显而易见的被自家大人看重，极有可能成为自家姑娘的东床快婿。涉及自家姑娘的终身，自然更是提不得。是以纵使心底的好奇快要翻了天，顾虑着青雀在场，又见黛玉神色不佳，便也不敢打趣什么，纷纷上来，服侍黛玉换礼服。
一件件的华服加身，朱鹤弯下腰，为她打理玉佩上的彩穗。忽听外头湘妃帘被打起，管事娘子白染娘隔了屏风在外间道：“姑娘，宫里派人来了！指名要见你呢！”
众丫鬟的动作齐齐一顿。一片凝滞的紧张里，“青雀”低声催道：“别愣着，赶紧帮姑娘梳妆。”她们才如梦初醒，动作比先前更快了几分，只是手隐隐有些打颤。黛玉倒是澹然，只问道：“是什么人来？”
白染娘答道：“有皇后娘娘宫中的薛典言，还有贤德妃娘娘身边的抱琴姑姑。”
黛玉抬手，抚了抚金翠冠上垂挂的朱红宝珠：“真是巧了，竟是故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加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