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香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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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物事？给我瞧瞧，我必定言无不尽。”面对黛玉的要求，柳如烟回的干脆，态度也颇为配合。对面的两个黑衣女深夜闯入，她居然在头一个进屋后方才发觉对方的存在，匆忙间不及穿衣，只得化出妖相相迎，这足以证明二人的实力在她之上。听个头稍矮的黑衣女的口气并无咄咄逼人之态，她便也无意摆出敌对态度。
吾家契主适才的话是九假一真，拜访请教都是假，只有试探她是不是擅长香道这一点是真的。柳如烟就这么给吾家契主的话拐晕，认了自己长于香道了！孤竹君暗笑，果然看见黛玉嫣然，对他道：“姐姐，把那物件拿出来吧。”
孤竹君被她这一声“姐姐”叫得心肝乱颤，待听清她要自己拿出那鸳鸯戏水荷包时，又不由咧咧嘴，神色顿时颇为痛苦。黛玉对那装了暖情香的荷包厌恶已极，连提一提都觉得污秽，便只用“那物件”代替。先前她嫌那荷包气味刺鼻，在查看过后，便扯了道风，将其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不叫有一丝气味泻出。现在再拿出来，要是再撤掉封印要气味散出，届时不得熏死他们？要知道那味儿不光黛玉腻烦，他也是嫌弃得紧。
他磨磨蹭蹭的取着荷包的功夫，黛玉则拿话扰着柳如烟，不令对方生疑：“那物件是近来收得，香气独特得紧，只是不知效用，我们姐妹才想着要找个行家，来鉴赏一番。”
柳如烟欣然：“二位想是从青蚨妖市上收到的香件吧？那里时不时便有奇香出售，有些连我分辨起来也吃力。”
青蚨妖市是一只一千三百年修行的青蚨妖和她千年修行的儿子共同创立的妖界榷场，早在三百年前便成为了九州妖类公认的贸易之所，甚至连不少修行人也会参加，好换取所需之物。此乃妖界妖尽皆知的常识，然而吾家契主可对妖界一无所知，要是反应不及，难保会被看出异样……孤竹君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见黛玉眼也不眨的流畅应道：“正是。”
孤竹君：……
孤竹君：契主大人好机变。
内心念头乱转的功夫，那枚荷包已然取了出来。黛玉当即撤去了封印，又顺便动手锁住了自己和孤竹君的嗅觉，任由那燥热滑腻的气味蔓延满室，自己依旧神色怡然的微笑道：“刚才口拙说错了，这物件是适才路经此地，闻见此地主人的随身之物之上的香气似有异样功效，才动手取了来。不知夫人能否为我们姐妹二人解惑呢？”
柳如烟的脸色立时变了，凭她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来者不善：“解惑自然可以，可二位当真只是来解惑的吗？”
“这自然是由夫人的答复决定。”黛玉道，淡淡风声自她身周盘旋，一室香雾摇曳不定，须臾之间，整间卧房已被她的真气严严封锁。外间陪侍的丫鬟依旧在香氛的催动下沉沉的睡着，丝毫不知数尺之遥的内间里，自家主人正面临着怎样的困局。
柳如烟四下看了一圈，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只得认命道：“这是我用在江鹤山身上的芙蓉帐中香。芙蓉香本有催情的功效，但我的香在原有的香方之外，糅以雄麝求偶时的脐香三钱，又掺入了江鹤山自己的情念做引。”她带着一丝得意并嘲笑的意味，说道，“只要江鹤山还存有情念，便非得和妇人同房才能消渴。”
黛玉悄然红了脸，孤竹君见状，便主动开口：“你就是靠这香，让江鹤山迷恋与你？”
柳如烟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拦着他找别的女人。香引是他自己的情念，他要不动那色心，谁也没法把他推到床上去。说白了，他自个儿就是这暖情香，要真是真人君子，才不会着了我的道。再说了，这香虽催情，可药效却是温和的，我也有着意替他调理，损不到他的身体，甚至还比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还要调理得健旺。这些年我主持中馈，上上下下也没亏待过任何人。”她加重了语气，“便是有正义之士要路见不平，我也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孤竹君隐隐觉着哪里不对，还未来得及想明白，黛玉先忍不住了：“你以妖香诱惑江鹤山纵欲无度，冷落妻子孙氏，甚至迷惑其女江采慧，令夫妻离心母女异志，居然有自觉问心无愧？”
柳如烟本自冷笑，听着听着，笑容却有些维持不住了：“两位要除妖，就尽管动手吧。我……无话可说。”
她如此干脆的引颈就戮，黛玉反倒被堵得不知所措起来。而孤竹君盯着她笑容下隐约露出的一丝心虚的凄惶，终于意识到适才的违和感在何处，不由问道：“你图个什么啊？”
黛玉非妖，自然惯性的以人类的思维去揣测妖类。孤竹君却不然，他太清楚什么才是一只妖精的追求。美色，灵药，异宝，这才是令妖类汲汲以求以求的东西。至于人类所求的金钱财富，对于妖类本身并无意义。江家虽然豪富，但柳如烟本就不需要这豪富；她也不爱江鹤山，爱的话才不会容忍他四处发情。那她十来年耗在江家，四处以妖香操纵他人，明面上却又待各方周到得无可挑剔，这些都需要耗费心力去维持……对于一个妖精，做这些无用之举，她究竟图个什么？
柳如烟被他问得怔住了：“我图什么？”想了半晌，霍然重重笑了声，低下了头，面容惨淡得仿若冷月下浮动的水烟，“我图什么，只有水里的月亮知道。”
孤竹君益发糊涂了，正待追问，骤然觉得不对。对面的柳如烟的气息依旧，可身影却隐隐透出水波似的漾动。黛玉也察觉到了异样，衣袖一拂，微风拂过，只见柳如烟便如水中的墨痕一般拉伸、淡化。
“她逃走了，怎么逃的！”黛玉初次降妖便遇上这样的变故，一时不知所措。
这小妖修为不高，本事却是诡秘，适才倒是小觑了她！孤竹君当即道：“别慌，她肯定才走，走不远。”
黛玉冷静下来，双目微合，想是在放开神识，搜寻柳如烟的踪迹。其实孤竹君有心帮忙，他若是此刻放开气息，单凭妖王的威压，足以立时把柳如烟给逼出来。然则他不敢暴露身份，柳如烟的本事颇为奇异，普通的追踪手段也用不着，也只能如黛玉一般用神识搜寻，还得小心着别被黛玉察觉。
柳如烟在江家园林经营十多年，埋了不少后路，适才逃遁时齐齐引爆了所有布置，登时满园都笼在了飘渺沉浮的香雾之内。柳如烟的气息混在内中，似乎隐身一隅，又似乎无处不在，根本辨不清具体的藏身之处。
孤竹君嗅了好几下，恍然大悟：是了，这柳如烟并非精于香道，而是本身便是个香妖。凡妖香所在之处，皆是她的本体，便如吾的竹叶即使与本体脱开，也依然有所感应一般。适才吾家契主虽然封住了她的本体，但封不住她与外间妖香的感应，自然可以不露痕迹的在转瞬之间把自己挪出……可这样一来，除非驱散这满园香雾，否则她可以满园子乱窜，我们岂不是要跟着被溜着满园子跑？
显然黛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拧眉道：“好狡猾的妖精。”说罢抬起手臂，一只通透清莹似春水碧波的小巧铃铛自袖口飞出，正是她以孤竹君原身竹叶与秦媪妪所赠定风珠祭炼而成的法宝玉叶分音铃。
小巧似花萼的铃舌晃了两晃。
“叮铃”，“叮铃”。
清妙的铃音卷起无声的风，涟漪般以一人一妖为中心，向四方荡了开去。满园香雾默然的震颤着，仿若挣扎，却又在细微的战栗后被牢牢定格，再也飘挪无能。这回，哪怕是以青雀的水平，也能在这香氛之海中，辨出那点异样妖气的所在。
那竟是孙太太的那方遍植芷兰芳草的芬芳小院。
难道柳如烟狗急跳墙，想要捉一名人质？黛玉与孤竹君对视一眼，连忙赶了过去。那妖气却不在院中，而是在内室。他们循着过去，见孙太太安眠于床上，床头设着一只钧窑窑变挂红三足香炉。其色是雨过天晴的天青色，窑变的红斑色若石榴，艳丽之至。炉内焚着香，乳白的烟气柔而轻缓的飘挪出婉约不定的形状，气息澹澈沉郁，是比梦甜香不知纯澈多少倍的催眠妙香。
察觉到黛玉与孤竹君的靠近，那香炉炉身上的浮光益发光彩潋滟，似乎是不胜惶恐的战栗。
这妖精果然要扣孙太太做人质！黛玉恼了，素手轻抬，携着威压，慢慢向香炉探去。那香炉颤抖得益发厉害，却是动弹不得。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到炉身之际，忽见孙太太身体翻覆起来，眉头紧皱嘴唇紧抿，似乎正在与什么相搏斗。黛玉吃了一惊，动作不免一顿，正在此时，孙太太骤然摆脱了催眠香气坐起身，竟然无视了隐身符的影响，直直的朝她望过来。
“不——”她嘶声喊道。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香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