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不成体统的江家（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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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气味，这扇中之香与家常使用的宁神香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气味格外的清澄些。他人闻见，只会以为是合香用的香饵上等，香方独特，才会气味与众不同，此外不会多想。然而如今的问题在于，这缕幽香，旁人根本闻不见，只有黛玉与孤竹君有所察觉，事情便变得有趣了起来。
不但如此，那香细细嗅起来，甚至还于底子里浮动着丝丝缕缕令人浑噩的妖异之气。这便更不正常了。
黛玉多看了那扇面几眼，又细细打量了江采慧一番，便借口更衣，领了孤竹君出来。孤竹君知道她会有所吩咐，故作不解的道：“好好的坐着，姑娘怎么就觉着热了呢？”
黛玉止步：“方才你可曾闻见什么异样的香气？”
“不曾。”孤竹君铭记着青雀的人设，斩钉截铁的道。
“仔细想想，与我们素日常见的檀香沉香芸香百合丁香都不同的。”黛玉循循善诱。
孤竹君噗的一笑：“那还当真有一样，就是姑娘身上的奇香。”
“贫嘴！”黛玉伸出一根玉管也似的手指，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我好好的问你的话，你就往我身上扯，做什么？”
孤竹君不闪不避，安然领受了她一指头：“难道我说错了？姑娘身上的香气和那些香袋香丸香饼子的气味都不同，平日里也没见姑娘戴那些，可姑娘身上的香气就是比那些太太小姐身上的还要来得芳菲清醉。姑娘说的与众不同的香气，可不就是你自己身上的吗？”
“你还来劲啦？成日里不拿我打趣两三回就痒痒。”黛玉恼得自袖间取出一柄折扇，就想敲他一下，“按你这般说法，你身上还有竹叶上的露水的气味呢？几时见过你戴过香来？”
孤竹君顿时卡巴了。寻常人类身上自然不会天生含香的，黛玉是因为谪仙人转世，自然天赋异禀。而他则是因为……不是人类。
试问哪根竹子不会跑出来竹子味？好在黛玉因为自己生来怀有奇香，只道这等体质只是罕见，而并非人类所不应有，故而对孤竹君的体质也未曾多想过。但这个话题再歪缠下去，难保她此时不多想，日后却未必不会多心。
望见黛玉敲过来的扇柄，孤竹君福至心灵，赶紧把话题往回拐：“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缕香气，闻着气味虽淡，可醒脑得很！好像是从江姑娘的那把扇子上透出来的！”
黛玉及时刹住了煞气腾腾的扇子，顿了顿，却是缓缓的开了扇面，款款的扇了扇，仍是一副斯文温秀淑女的模样：“果然你也闻见了。”她眼神微凝，“青雀，那香好似不寻常。你想法子帮我打听打听那扇子的来历。”
作为一名贴身大丫鬟，孤竹君在当耳报神上实在是能力欠缺，但他无能，自有专门的人才顶上——雪雁随着年纪渐长，近年来颇展露出来了搜罗家长里短奇闻八卦的天赋，故而孤竹君反手就把这个任务甩给了她。雪雁领命而去，寻着江采慧带来的一个婆子，东南西北的一通扯，几钟酒灌了下去，顺利的得胜而归。
“那扇子就是江姑娘的二娘买来的，说是为贺她的及笄之喜，知道她倾慕师长君的风范，才特地搜罗来的。那原主人本来不肯，可那位二娘舍得花重金去砸，到底是砸得松了口，听说前后共花了两千两呢。江姑娘爱得不行，镇日里袖在手里，夜里也要用锦盒盛着，放在枕头边上——那盒子里头还用香料屑垫着，取的是用香气供奉的心意，说也是二娘出的主意。”
听到“用香料屑垫着”时，黛玉与孤竹君对视一眼，捋了捋手中折扇的比目鱼扇坠：“这位二娘倒真真是个有心人，重金购置倒还罢了，难为的是连薰扇子的香料也想得到，只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香料？”
雪雁连这样的细节也没落下：“说是檀香屑呢。也不怪姑娘赞她，那婆子说，整个江家，就没有人不佩服那二娘是个有本事的。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原是江老爷看上带回来的小戏子，听说姓柳，名叫如烟，生得妩媚多姿，开脸收房后没多久就哄得江老爷把她抬成了正经姨娘。进来的第二年，就迷得江老爷通知全家上下都改口唤她二娘，竟是半声“姨娘”都不能叫，叫就要打嘴，听说为这还打发了好几个不服气的丫头婆子。隔年，江老爷更是连管家大权都交给了她，难为她上下都能照顾得妥帖。姑娘你说奇不奇怪，听那婆子说，江老爷可是个风流种，每年也是左一个美妾右一个丫头的往屋里收，可独有这二娘，虽然膝下没有个一男半女，可十来年下来，到现在风头都还没凉下去呢。”
黛玉眸光一闪：“如此说来，这二娘确是个有些手段的。”何止是有手段，无儿无女无出身，却能掌家十多年而宠爱不歇，说她有手段都是看低了她，说她是身怀迷人心窍的妖法邪术的妖邪之士倒更确切些。对照江采慧扇上的异香，实在令人无法不多想。
“她既然膝下无儿无女，那江姑娘又是哪个所出？”
“江姑娘是江老爷的正房夫人孙太太唯一的女儿，孙太太就是今儿姑娘见到的孙姑娘的亲姑姑。孙太太体弱多病，老早前便只专心养病，已多年不曾理家了。江老爷对她也是淡淡的，有事宁肯找二娘商议也不去看她，听说夫妻俩除了年关，竟是一年都不能碰面的。要不是她娘家和江家是世交，碍着颜面，不然孙太太怕早就要给柳二娘挪位置了。”雪雁说着，便有些愤愤起来，她的主人林如海与已逝的主母贾敏鹣鲽情深，雪雁耳濡目染，自然看不上江家老爷的行事，“真是没上没下，一点也没个体统！”
别说雪雁，连孤竹君听了都觉着那孙太太可怜。嫁与一名浪荡子为妻，看着对方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姨娘而无可奈何不说，还被个戏子出身的小妾爬在了头上。这还不够，连亲生的女儿都一口一个“二娘”的叫得亲密，俨然只知有二娘而不知有亲娘的架势，甚至连娘家侄女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其处境简直比凄凉还要来得凄凉三分。
雪雁走后，孤竹君立即道：“姑娘，我们帮帮她？那个柳二娘，我怎么琢磨着不像个常人呢！”黛玉缺乏经验，他却看得明白，那香气里含着的正是妖气，柳二娘十有八九是个妖精！
黛玉却摇头：“怎么帮？是收拾了那个二娘？还是收拾一顿不敬妻子的江老爷？柳二娘是人还是异类，都只是你与我私下里的猜测。明面上人家一家人好好地过着日子，我们又与他们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跑去，惩戒这个那个的，算什么呢？自以为是帮忙，实则恐怕连那孙太太都会觉着我们多管闲事。你今儿也见了，孙太太的亲女儿江采慧对柳二娘可是亲近有加。”
孤竹君一想，也觉得有理：“也对，闲事还是不管为好。不然饶是为了人，被帮的人还不领情，不得糟糕？”
黛玉却沉吟道：“不过，也未必当真就是闲事。”她悠悠然的合住扇子，乌色清润的眼一弯，“青雀，你觉着，那缕香会不会和那柳二娘有关？”
孤竹君立时会意，替她说出了未尽之言：“香从扇中来，虽说未必不是原主人做的手脚。可柳二娘大动干戈的买来了这柄扇子，又谁都不送，偏偏送给了孙太太的独生女儿，保不定是怀了什么心思。江姑娘还懵懵然的当她是好人，我们为着江姑娘的安危，也得代她考察一回这柳二娘。姑娘你觉得呢？”
黛玉戳了戳他的额头，抿嘴微笑道：“我想说的都给你说尽了。”
扬州与苏州间相隔足有数百里，黛玉的生辰一过，各家女宾便要各自打道回府。黛玉又不好单留江采慧一个不走，免得惹人嫌疑，便索性任由她们各回各家。只是送别之际，让孤竹君与雪雁拿了许多小金锞子分送各家丫鬟。不少丫鬟收了金锞子后，见装的小荷包的绣工实在精致，也舍不得收起来，索性挂在了身上。江采慧的大丫鬟拿到的荷包用色清雅，上头的刺绣尤其精巧，她自然也是爱不释手，便将自己心爱的戒指装在了里头，佩在腰间作为妆饰。
她不知道的是，在所有丫鬟拿到的荷包里，只有她的荷包的夹层里藏着一道黛玉所画的千里寻踪符。千里寻踪符，顾名思义，只要携带符咒之人身在千里之内，其行踪变化尽在指掌之间。而黛玉亲手画的千里寻踪符还另有一桩妙用——画符之人可以视千里之遥为无物，随时转移至携带者的身边。
三日后，江家主仆回到了扬州江宅。
是日，黛玉一如既往的同林如海一块吃罢了晚饭，陪他聊了一会子后，说：“爹爹，我要带着青雀离家几日。”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不成体统的江家（捉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