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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宫里还真没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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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丢了凤印,吴贵妃险些没被愁死。涮了孤竹君这一把,令她难得的大笑了一回,也令整个钟粹宫的愁云稍稍淡去了些许。逗完了新鲜面孔,吴贵妃这才进入了正题:“适才仙师已去了昭阳宫,德妃姐姐的病,仙师可有了眉目?”
凤印遗失之事,你有没有眉目?
黛玉浅笑,回道:“只看过德妃娘娘的居处恐还不全,需得将宫中各处走遍,才好开坛做法的。”
昭阳宫中没有凤印之气,还得四处巡查。
吴贵妃眉头皱得更深,她简直怀疑再怎么下去,眉间非得皱出皱纹不可,回头不知得花多少功夫保养回来,不由的伸手揉了揉眉心:“本宫已秉过了太后、皇后,六宫各处仙师尽可踏足,但有何发现,尽快着人报知本宫——事涉德妃姐姐玉体康健,本宫忧心得紧,还请仙师全力施为。”
七分忧惧三分紧迫,这才是忧虑难安之人该有的态度。黛玉想道,微笑说:“自当如此的。”
说话间,不知不觉便将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吴贵妃道:“本宫理当留仙师用饭,但恐怕仙师觉得拘得慌。本宫知道德妃姐姐已在灵光殿中为仙师设宴,本宫别无好物可赠,就着人送了几盒新样点心,现已摆好。仙师便先回灵光殿用饭吧。”
黛玉领着孤竹君告退而出,明芳领着人亲自送他们,孤竹君暗暗传音道:“得,整整一早上的功夫,什么事都没做成,尽是在这几处宫殿之间来回跑腿了。亏得吾是竹子,天生修长,还不是这宫里人,不然日复一日,就这跑法,两条腿怕都能跑短一截。”
黛玉忍不住莞尔,一时回到灵光殿前,宫女太监们看见他们,又复乌压压地跪倒一地。黛玉颇觉不自在,正要说“免礼,以后不必如此拘礼,动辄跪进跪出的”,便听又是一阵脚步声,这回却是坤宁宫的大宫女笼珠含笑而来:“皇后娘娘听说仙师来了,着我来请仙师、还有这位护法娘子过坤宁宫用膳。”
黛玉不由心下一叹,传音中亦传来孤竹君憋屈的哀嚎:“又要跑一处?有完没完?”
好在,皇后宫里还是管饭的,虽然,不管是孤竹君还是黛玉,都早已不是必须吃饭了。
知道黛玉是姑苏人氏,“青雀”既是自小便伺候在她身边,约莫也是姑苏人氏,故此坤宁宫特地叫了宫中最擅长做苏菜的厨子在侧殿设宴,招待黛玉与孤竹君。孤竹君日常虽也如人类一般进食,但一根竹子的口味可想而知有多清淡,又听闻宫中宴饮口味多浓重,还真怕摆上来一堆重油重荤来,待见到满桌清鲜雅致,登时心头一松。
安排他们领宴的宫女正是魏小怜,她笑起来时颊畔攒出一点浅浅的酒窝,愈发显得容态清秀娇柔:“皇后娘娘还在小憩,吩咐奴婢伺候国师与这位护法娘子用膳。但有什么不合口的,请尽管吩咐下来。”
她的语气娇怯婉细,她的音色柔媚萦回,如此细细的道来,哪怕只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听到耳里也是说不出的销魂。饶是孤竹君竹子心似铁,乍然听到,也不由得心下赞叹:“好嗓子,竟不逊于吾昔年调教的黄鹂精。然而黄鹂精道行有数百年,这女子肉身凡躯,至多不过区区十六七岁,便更鲜见了——难得模样也生得一副大贵之相。”
只是魏小怜说得谦卑,无论是黛玉还是孤竹君都不会当真就使唤她。他们略用了几样,用香茶漱过口,黛玉道:“多谢皇后娘娘赐宴,不知她何时起身,我与青雀也好当面谢恩?”话毕,她看见魏小怜眉一横,眼一凛,霎时闪出一副决绝的重大神色,裙幅一整,竟然直直地跪了下来:“国师,在面见皇后娘娘之前,奴婢有一事相求,您老要是不答应,奴婢绝不起来。”
看起来也是软玉娇花般的小丫头,严肃起来倒意外地很有几分火气。孤竹君想,那厢黛玉也现出意外之色,扫了扫闻言随着魏小怜一同跪下的小宫女们,叹了口气,轻轻抬手:“起来吧,我真的是看不惯人跪来跪去的。”
众宫女们只觉一道无形的力量把自己往起架,一时身不由己地站起身,面上皆有惊惶之色。魏小怜挣扎了几下,拗不过这力道,只得也顺着起来,只是脸孔憋得通红,似是要涌出泪来。黛玉哪里看得下去一群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们如此愁云惨雾,叹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们都不说,我也猜不出。”
魏小怜面上一喜,拭去眼角泪光,道:“奴婢想求国师救皇后娘娘一命!”
哪怕只是凡人,一国之后的性命依旧事关重大。孤竹君一怔,不由得瞄向黛玉,见她微微一悚,神情却不似诧异惊骇,而是不出意料的凄然,樱唇轻启,轻悄悄的呢喃道:“竟仍然到了这一步……”
魏小怜并未听清黛玉的私语,只是噙着泪继续讲道:“上回见过国师后,娘娘谨记法训,便日常寻几样趣事赏玩消遣。庆丰司进了两只幼鹤,娘娘养了起来,每日里喂食、洗澡都要亲力亲为,实在喜爱得紧。还命我们,‘鹤性疏散,不喜拘束,不要管着它们。’故而大家便由着这对幼鹤在宫里自在行走……”
孤竹君听到这里,心下有些索然,无需继续听下去,他已猜到了结局。瞥见黛玉至此也是隐隐蹙了眉头,便传音道:“玉儿,这宫里的事真是没意思。”黛玉回望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
“……好在这对鹤儿年纪尚幼,羽毛初成,大多数时间只是在御花园的池水中嬉戏,纵有飞翔,也飞不了多高多远,到了喂食的时候也会乖乖回巢,看管起来也便宜。不想那日一只鹤展翅一飞,竟越过重重宫殿飞上了云端,另一只也不甘落后,拍着翅膀就追了上去。看鹤的宫女追也追不上,吓得魂飞魄散,幸好两只鹤被喂养惯了,半个时辰后还是飞了回来。不然她怕是要以死谢罪的。”
只是经历过这么一回,那小宫女便不敢心存侥幸,盯着两只鹤祖宗回了坤宁宫,在皇后娘娘专心投食之际,战战兢兢地将当日之事跟大宫女笼珠回了一遍。笼珠一听也慌了,她深知如今的皇后简直是靠这对鹤吊着心气,但凡这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一丝心气一断,怕不是当场便会有大不幸之事发生。故此,她在皇后喂完食,洗了手后递上手巾,状似信口闲聊的道:“这对鹤儿的羽毛看着也渐长全了,每回拍着翅膀舞起来,真是好看煞!”
皇后微笑道:“你也听过戏文,那八仙中的费长房便曾身骑黄鹤过鄂州,‘黄鹤楼’便因此而名动天下。需知鹤乃仙禽,自是冰雪仙姿。所以一举一动都逍遥如画,哪怕是再俗套不过的垂颈觅食,在鹤身上看着也别有一番潇散出尘、飘然世外之气……”
说着不觉双眼微眯,却是有些入了神。这阵子她豢养双鹤,确是精神好转了不少,只是盯着它们出神的时候又多了些许。笼珠望着她这神游天外的迷离之态,心一横,提议道:“都说是鹤鸣九霄,可见这鹤一冲起天来简直是能没了影。现下娘娘养得这双鹤儿也将大了,再长下去,怕不是三宫六院也不够它们翅膀挥几挥的。要不要……叫庆丰司进个人来训上一训?”
内务府自有专人驯养禽鸟,驯得熟了,伴着乐曲飞舞歌唱、列队进退都不在话下,驯鹤之戏也不少见。皇后虽将这双鹤纵得性子格外得野,可只要稍加训练,使其知晓规矩、不乱飞出宫并不难。如此,一来不必担心它们一朝飞走,摘去了皇后的心头肉;二来也免去了看鹤的小宫女镇日提心吊胆,随时随地准备以死谢罪了——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双眸骤然圆睁,皇后整个人都凝固成了一尊石雕。见她意似不愿,笼珠艰难地道:“今儿莲香带双鹤去御花园游泳,它们便飞了足足半个时辰……娘娘,触龙劝说赵太后时曾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之长远’。殿下三岁开蒙时,娘娘亲自教导、赏罚不缺。看殿下哭泣撒娇,娘娘也不曾心软的,何况这只是两只鸟呢?”
并非她有意扫皇后之兴,只是雏鸟羽翼已成,与其坐等它们翌日离皇后而去,还不如早早驯养才好。只需要耐得一时的不忍,换来双鹤常伴身旁,这才是长远之计。
皇后默然良久,才慢慢道:“本宫心里爱的,又哪里是这两只鸟儿?罢了……明日便叫庆丰司进人吧。”
中宫有命,谁敢怠慢?庆丰司连忙欢天喜地的挑了最拔尖的训禽师进来,高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短短两日便训得双鹤乖顺无比。可是皇后却再未去看鹤,因为她又足不出户起来,镇日只是卧床,懒怠动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