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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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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步走着,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任思绪随意飘散。
湖边的小树丛中忽然钻出一个人,
那人头戴黑色浦头,一身绯色圆领窄袖袍衫,手拿拂尘,是个太监。
在大周,不同品级的太监袍衫颜色不同,由低到高依次是青色、绿衫、绯色、紫色。
观这太监衣着颜色,估计是哪个宫中的管事太监。
那太监走的很急,完全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明黄身影。
萧桓有些好奇,抬步朝那太监钻出来的地方走去。
此处种的是冬青和紫薇。这个时节紫薇花早就看不到了,只剩下枯瘦的枝丫和稀稀拉拉几片干黄的叶子;冬青则依旧枝繁叶茂,肥厚的叶片四季常绿,梢头挂着一串串红黑的果实。
一入林中他就闻到了一股焦香味,这香味他很熟悉,是烤鱼的香味。前几年逃亡征战的时候他没少吃。
只是竟然有人在宫中烤鱼,他微微皱眉。
又往前走几步,香味愈发浓烈,不仅如此,还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
想起方才钻出去的太监,他心里做了个猜测,脸上露出几分嫌恶,转头欲走,耳中又传来另一个女声。
那女声清脆欢快,带着笑意,像出谷的黄鹂鸟:“娘娘,瞧把它馋的……”
他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紧接着是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声音清亮平和又带着些许俏皮:“看得见闻得见吃不着感觉很怎么样,是不是抓心挠肺的……叫也没用,谁让你偷我的鱼……”
声音转低,听不清说了什么。
萧桓不由地又走进几步,他借着假山挡住身形,越过山石,看清了湖边的人。
一个丫鬟装束的女子倚树而站,手中拿着几根草,手指翻飞在编着什么,她面容平和,目光不时落在一处,露出些微笑意。
顺着她的目光,萧桓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棵冬青树下,蹲着两个女子。
他没有注意背对着他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样,因为他的目光完全被那个侧身对着他的女子吸引住了。
那女子一身露草色长裙,因为姿势的缘故,裙摆微微散开轻柔的盖在草地上。
她没有梳着那些繁复的发髻,只是将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辫子绕过肩膀自然地垂在胸前。
她正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串着一条烤熟的鱼,在一只被绑在树上的橘色肥面前晃来晃去。
那猫儿被馋的“喵喵”直叫。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袖子亦是晃来晃去,不时露出内里的莹白手臂。
她一边逗着猫儿,一边同身边的丫鬟交谈。那丫鬟好像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忽然朝那丫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转,萧桓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眉如远山,明瞳清亮,琼鼻朱唇,脖颈纤纤,五官组合的恰到好处,既漂亮又好看。
此刻她正肆意地笑着,一双杏眼弯弯,眼瞳中倒映着万千星辰,莹润的小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日光都无法与之争辉。
萧桓不由一怔,他从未在这深宫中看到如此真实的笑容,这种笑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毫无顾忌的笑。
在他印象中,这宫中的人都如同母后一样,即使笑起来也都是淡淡的,时时刻刻掌握着一个度,不敢肆意妄为,看起来矜贵有礼,实则千篇一律,似乎嘴角要弯多少度都是有定数的。
他正走着神,那边原本笑得灿烂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收起了笑容,瞬时换上一张冷清的面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朝着萧桓所在的地方轻呵道:“谁在那里?”声音不高却饱含气势。
随着这一声,那两个丫鬟也神色严肃地看向假山。
萧桓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下意识地转过身往假山后面藏了藏。
身后还有女声在问:“是谁躲在那里?快些出来。”说着脚步声渐渐逼近。
躲在假山后的萧桓无声吐出一个两个字:“秦久。”
一个黑袍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他前面。
眼看女声越来越近,秦久主动往前跨出一步,将自己展现在她们面前,同时轻喝了一声:“你们是哪个宫里的?竟然私自捕捞御花园里的鱼。”
要不是地方不对,萧桓都想为他鼓掌叫好,他这话一出,立马化被动为主动成为主导的一方。
花前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有些摸不清他的身份,一时愣住。
而她身后的姚纤玉一听这话,反应极快地将烤熟的鱼往猫嘴里一塞,一只脚往后一蹬,原本放在她身后鱼篓被她踢进了湖里消失不见。整个动作十分流畅,可谓是行云流水,竟然还能从中捕捉到一些美感。
肥猫:“……”喵喵喵???
秦久:“……”当我瞎呢?!
秦久看了眼那只被绑缚在树上的猫,猫儿口中叼着鱼,双眼圆瞪,金灿灿的瞳孔中写满了茫然,一脸呆滞,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未叫完的一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呜咽。
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秦久嘴角忍不住抽抽,他清了清嗓子,调整好情绪,又问了一遍:“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为何在这里捕鱼?”
花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施了一礼,脸上重新挂起微笑,道:“我们是延华宫的,至于捕鱼……”说着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声插入:“我们未曾捕鱼,至于这条鱼……”她看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肥猫一眼,面上浮现宠溺无奈的笑容:“是我的猫儿自己捕的,只是它向来不喜欢吃生鱼,所以我才帮它烤了一下……要不然它是绝对不肯吃的,我怕它饿瘦了,一时心软就……”话说半截留半截,然后递给秦久一个“你懂得”眼神。
被强行塞鱼的肥猫:“……”
出来顶包的秦久:“……”
偷听的萧桓:“……”
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扯谎竟然扯着这么离谱!
只听她继续道:“还望这位侍卫大哥网开一面,回去之后我定会好好教育猫儿,以后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秦久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往萧桓所在之处瞟,见他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心道只能靠自己临场发挥了。
他战术性的咳嗽了一声,道:“猫儿吃鱼实乃天性,娘娘不必如此苛责。”
“多谢侍卫大人体谅。”她笑盈盈道,转头朝月下眨眨眼睛道:“咱们带着这个小淘气鬼回去吧。”
月下会意,快步走到树前去解绑带。不等绑带完全解开,那猫儿就衔着鱼撒丫子狂奔,逃命一般的跑开了,完全不给月下捉住它的机会。
秦久强忍住要笑出来的冲动,一脸疑惑地看向姚纤玉,好像是在问她你的猫儿怎么跑了。
姚纤玉身姿端庄,耐心解释道:“想必是饿极了,就先跑回宫去饱餐一顿……咱们也回宫吧!”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花前月下说的。
秦久看着她婷婷袅袅地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萧桓从假山里走出来,看向姚纤玉离去的方向,眼里难得也有了一丝笑意:“这个商家女倒是有趣。”
“主子,你是没看到她一本正经编瞎话的样子……真是笑死我了……”秦久笑得前仰后合,连累都快要笑出来了,“还当我不认识这只肥猫呢……”
这只猫是原是一个老太监养的,后来老太监人没了,这只猫就开始到处混吃混喝,因着会捕鼠倒也没有人驱赶它。
秦久在御膳房碰见过它很多次。
……
强生公公回到湖边时不见姚纤玉他们,估摸着是回去了,于是又匆匆赶回延华宫。
刚进门就见花前迎了出来,见他他回来,面上的焦急之色微微缓和,上前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听说波光湖禁止捕鱼,可是真的?”
强生公公摇摇头,疑惑道:“是谁同你说的?定然是诓你玩儿的……”又道:“宫中并没有这一条规矩,先前王太后在世时就经常去,如不然小的哪里敢带着娘娘去。”
花前闻言面色一白,又问:“那公公可知道能在宫中行走且穿黑衣的是什么人?”
强生公公想了一下道:“宫中的侍卫多穿黑甲。”心中嘀咕着难道在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们遇上了什么人?
“不是黑甲,就是单纯的黑色衣衫。”花前强调道。
强生公公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来有这么一号人,只得摇了摇头。
花前打探到自己想知道的之后也不再与他闲话,转身进了殿内,将自己听到的转述给姚纤玉。
姚纤玉听了沉吟片刻道:“这个人在我们报出身份之后还敢这么做,定然是无所畏惧,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自身身份高于我们,另一种是他有所倚仗……”
“……无论哪一种我们都处于劣势,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静静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但愿我的感觉是对的吧。”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