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他爱穿小裙子》原非笔

16、第 16 章

　　庞滢走进包间的时候，孙嘉怡已经点好了一桌子吃的。庞滢扫了一眼，还都是她爱吃的，说实话，孙嘉怡今天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即便她不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也忍不住有些不安。她此时的心情并不轻松。

　　庞滢笑着拉开餐椅坐下：“说吧，陆严到底怎么了？”

　　孙嘉怡显然在等她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已经整理好了思路，所以这会儿比刚刚在她办公室的时候要镇定多了。

　　“咱们先吃点吧，我怕待会儿说完你吃不下。”

　　想到陆严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敢骗庞滢，孙嘉怡就气不打一处来：“等吃饱了，你听完无论是想打人还是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孙嘉怡一副随时准备好要去干架的架势，庞滢愣了愣，反而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嘉嘉，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只要陆严今天不是出轨或出柜了，我都不至于吃不下饭。”

　　说着她伸手夹了一个虾饺，蘸着蘸料吃了。忙了一天，她是真饿了。

　　孙嘉怡瞪她：“你认真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庞滢摩挲着手中的木筷，笑了笑，这回语气倒是认真了些：“既然陆严既没有出轨，也没有出柜，我不明白他还能干什么事让你这么气愤？”

　　孙嘉怡脱口而出：“他杀过人！”

　　庞滢愣了愣，一时不知脸上该挂什么表情合适。陡然听到陆严杀过人，她居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严平时给她的感觉太过温柔无害，所以她即便听到他干了一件这么吓人的事，她也不觉得他多可怕。可若说她心里完全没有波澜，那也不至于，毕竟事关一条人命呢。

　　庞滢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孙嘉怡示意她继续。

　　这反应也太冷静了点，孙嘉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庞滢的表情：“滢滢，你没事吧？”

　　要是有人跟她说王田森杀过人，她肯定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怎么也不会像庞滢这么冷静的。庞滢这反应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她要么会更相信陆严然后反驳她，或者更相信她然后被吓到紧接着立马跟陆严分手，总之怎么也不该是这么一副一脸平静的表情，就好像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接受了似的。

　　庞滢不止表情冷静，连语气也很冷静：“你继续说吧，他杀过什么人，什么时候的事？”顿了顿，她又多问了一句：“你知道原因吗？”

　　孙嘉怡被她这副出人意料的冷静给弄乱了思路，原先准备好的给庞滢做思想工作的话堵在嗓子眼，只能顺着她的问题答道：“你知道他跟赵伯松是一个班的，那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高三刚开学的那个时候，七班有个男生杀人被抓了，警察还来学校问过话。那个男生就是陆严，他杀的人是他姑父...”

　　听到这里庞滢的表情才些微有了些变化：“你说他杀的人是他姑父？”

　　陆严的姑父，那不就是高慧的父亲。她想到陆严和高慧的亲近，他们两个人，虽然是表姐弟，但彼此之间信任的程度却远超亲姐弟。两个隔着杀父血仇的人之间，怎么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相处这么多年，一点嫌隙都没有呢。

　　“对呀，亲姑父啊，怎么下得去手的，而且他那时候只有十几岁，就敢杀人。”

　　孙嘉怡说着后背忍不住一阵发寒：“听说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从小是在他姑父家长大的，这么亲的关系，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能说杀人就杀人啊，心也太狠了...”

　　庞滢的眉眼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原来从别人嘴里听到陆严的身世是这种感觉，有点叫人发酸。陆严那时候只是简单地提过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轻描淡写，并未刻意去渲染他的少年时代有多悲惨。他说的时候语气明朗，所以庞滢当时也并未觉得陆严小时候有多可怜，只是安静地听着。

　　原来是车祸，那时候陆严在哪儿呢？

　　耳边孙嘉怡的声音忽高忽低，还在不停地叨叨着不知哪儿来的道听途说，庞滢的思绪却开始飘远。

　　她一直觉得陆严挺简单的，认真生活，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欲望，所以跟徐乾那一段费尽心神的恋情不欢而散后，她不想再陷进一段斗智斗勇的恋爱关系，而这个时候陆严出现了。

　　陆严，庞滢在心里咂摸着这个名字，她该拿他怎么办呢？他人是挺简单的，可他经历过的事可一点都不简单。

　　庞滢已经不太想听孙嘉怡接下来的话了，她大概猜得出她都从赵伯松那里听说了些什么了。一件事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原来能差得这么远。她不知道陆严为什么会杀他姑父，但他确实杀了，在这一点上，赵伯松撒不了谎。至于其他的，她不觉得有什么听的价值。

　　陆严杀了高慧的父亲，可是高慧跟他的感情却好得跟亲姐弟一样，与其道听途说东拼西凑得出一个未必是真相的故事，还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你知道他姑父有家暴史吗？”庞滢出声打断还在滔滔不绝发表意见的孙嘉怡。

　　孙嘉怡愣了愣，这她怎么会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杀过人这事千真万确啊。就算家暴男该死，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就敢杀人，你不觉得他可怕吗？”

　　“我不是在替他开脱，我只是想说，你听说的未必就是事实。”庞滢揉了揉眉心，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我见过他表姐，就是他姑父的女儿，他们关系很好，甚至比大多数亲姐弟还亲密。我还看过他抱着他过一岁生日的小侄子傻笑的照片，那是他表弟的孩子。他跟他姑父家的两个孩子的关系很好，嘉嘉，我不觉得他是你口中冷血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算他有苦衷好了，可他杀人是事实啊！你不会还打算跟他在一起吧，你疯啦？！”

　　孙嘉怡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庞滢，只觉得庞滢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滢滢，好，我们可以同情他的遭遇，那你们可以好聚好散嘛。你条件那么好，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你没必要跟一个有过案底的人搅和在一起啊。”

　　庞滢现在脑子有点乱，她没有做声。陆严杀过人，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虽然她心里并不害怕，可是她不知道还该不该跟陆严继续在一起。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至少要见过高慧，跟高慧聊过之后再做决定。不管她最后和陆严会是什么结局，她都不想伤害陆严，毕竟陆严从头到尾对她都挺好的。

　　“先吃饭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庞滢说完真的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孙嘉怡张了张嘴，看着庞滢胃口一点不受影响地吃着点心，到嘴边还要再劝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庞滢虽然是她的好朋友，可她毕竟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她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如果她非要跟陆严在一起，她就算拼命反对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她们还能为这个绝交。

　　“你自己要想清楚，不要感情用事。无论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大不了你以后后悔哭的时候，我肩膀借你靠呗。”

　　庞滢心下一暖，真诚地望着孙嘉怡眼中未散的忧虑，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嘉嘉！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清楚，不会感情用事的。”

　　“哎呀，肉麻死了，吃饭吃饭，饿死了。”

　　和孙嘉怡分手后，庞滢问高慧要了她家的地址，直接开车过去了。电话里高慧听她说有事想问问她，方不方便过去找她的时候，居然一点也没好奇，只是嘱咐了一句让她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就好像随时等着她似的。

　　庞滢到高慧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陆严中途给她发过两条微信，可怜兮兮地问她和朋友聊完了吗，什么时候回家。庞滢看到了，但她没有回。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她还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陆严。

　　高慧给她开门的时候，也仍然没有好奇她这么晚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只是很热情地让她随便坐，当自己家一样，然后转身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高慧姐，这么晚过来，打扰了。”

　　“没事，反正我平时也睡的晚。”高慧笑笑：“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想问我，你问吧。”

　　庞滢来的路上已经整理好了措辞，所以此时也没有拐弯抹角：“是关于陆严的事，我朋友今天来找我，她跟我说陆严高中的时候杀过人，那个人...”庞滢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是接了下去：“是高慧姐你的父亲。”

　　高慧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连笑都没有变过。她点头：“是，那个人是我爸。”末了反问庞滢：“你是想知道陆严为什么会杀我爸是吗？”

　　庞滢点头：“我不想从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里去判断陆严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慧盯着她的脸看了会，没有直接回答能不能，而是先问了庞滢一个问题：“你不害怕吗？不管有什么理由，陆严都确确实实杀过人，这件事之后，连我外婆他的亲奶奶都怕他躲着他呢。”

　　庞滢的表情挺平静，坦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他杀过人，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我自己都挺惊讶的。”

　　“那你打算跟他分手吗？”

　　高慧私心里觉得，庞滢若是因为这个理由跟陆严分手，倒是好过以后知道陆严喜欢穿女装再跟他分手。因为前一个原因陆严能坦然接受，他从未后悔过当时自己的反抗，而末者，是陆严看不开的，他心里介意，并因此厌恶自己。

　　庞滢沉默了一两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其实脑子有点乱，我想先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杀人。”

　　这个答案在高慧意料之中，她没说什么。她挺喜欢庞滢的，这其中最喜欢的是她的坦诚。

　　高慧笑了笑，食指漫不经心地戳点着茶几桌面，过了有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行，我给你讲讲吧，反正这事憋在我心里挺久了，有个人讲讲也挺好。”

　　她偏头看着庞滢笑了笑，嗓音随之低落起来：“我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挺对不起陆严的。”

　　她轻吐了口气，忽然问庞滢：“陆严跟你提过我们家的情况吗，他父母，我父母之类的？”

　　庞滢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模糊道：“说过一些。”对高慧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太愉快的回忆，她不知道高慧愿意她知道几分。

　　高慧倒也没介意，点点头：“那省得我介绍前因后果了，总之，陆严七岁那年我舅舅舅妈因为车祸过世，其实当时他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辆车上，后来只有陆严因为被他父母护在身下活了下来，出院以后他就跟着我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了。我爸呢，不是个东西，我妈呢，又软弱，总念着他以前的那点好，每次被打了之后，我爸一痛哭流涕喊后悔，她就又心软了。我恨我生在这样一个家，所以高中三年我很努力，就想考一个外地的好大学，然后再也不回来。”

　　高慧说着烟瘾发作了，她拿起扔在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之前才想起问庞滢：“介意我抽根烟吗？”

　　“没关系，你抽吧。”

　　高慧摁燃打火机，猩红的烟头在焰火里一闪一闪，她吐出一口烟，开口继续：“我妈嫁得不远，我舅舅过世后，我外婆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自然全部的感情投射都放在她身上。我爸生意失败后性情大变，整天在家里喝酒砸东西，也不出门，我妈那时没法，只能出去找工作，我外婆当然是心疼的，于是叫她来家里的饭馆帮忙，偷偷帮衬她。我前面说过吧，我爸是真不是个东西，他上我外婆家要钱的时候，如果我外婆不给，他连老人都打，陆严就挡在我外公外婆前头。他那时候才多大，那么小一只，挡得了谁啊，所以我爸就改打他了，逼着我外婆给钱。

　　这日子可真够糟心的，我烦透了，就这么过了好多年，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了出去。我真的六年也没有回家，一次都没有，直到我外婆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我妈吓疯了，我弟被打进了医院，而陆严因为过失杀人被警察带走了。我知道我们家那种情况，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可我心狠啊，我不想管，我烦了，我妈逆来顺受不懂反抗，我弟胆子小只会哭，我觉得他们早晚有一天被我爸打死。那天，陆严听我外婆的话去给我妈送芋头，结果我爸喝了酒又在打人，他从我爸衣架底下拉我妈出来的时候，失手把他推倒，我爸的头撞在茶几上，死了。”

　　讲这些话的时候，高慧并没有看庞滢，她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我们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如果不是我自私，一心只想逃离那个家，陆严也不会失手杀人，要杀也该是我杀啊。”

　　庞滢有些不忍心，她伸手握住高慧没拿烟的那只手：“高慧姐，那也不是你的错，你们都没有错。”

　　高慧淡淡地笑了笑：“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庞滢，如果你要跟陆严分手，我不会拦着你的，你是个好姑娘，应该幸福。我只希望你好好跟陆严说清楚，尽量别太伤着他，他这个人心思重。”

　　庞滢偏头笑了笑，摇头：“我没说要跟他分手啊。”

　　高慧一愣，她以为她把她们家这些糟心事说出来，庞滢即便不怕，也会躲得远远的，她没想到庞滢听完居然连最后一点犹豫都没有了。高慧觑着庞滢淡淡含笑的眉眼，想说什么，最后到底没说。

　　她拿起烟又吸了一口，轻笑：“今天就在我这里睡吧，你这么晚开车回去我也不放心。”

　　庞滢也没推脱，她松快地伸了个懒腰：“好啊，折腾了一天，好累，我也不想再开车回去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高慧姐，今天我来找过你的事你别跟陆严说。”

　　高慧反倒不理解了：“为什么？”

　　庞滢笑了笑，眼神很温柔：“你不是都说他心思重了，反正事情我基本都清楚了，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何必再重新回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