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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四章 忤逆 ...

  •   卷三:南阴浮壁
      第十四章 忤逆

      冥界,南阴浮壁。
      坐忘宫,心斋殿,酒池下密室。

      “东阴君上他……被北阴天子以谋逆罪……于鬼门关城楼前……问斩。”桑迟无比沉重地道出事实。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苍羲的脑中如惊雷炸响,两耳轰鸣,泪水如洪水溃堤一般倾泻而下,恸哭着仰天长啸:“父君!!!”
      而一旁的苍绯面色煞白,两眼一翻,悄无声息地直接晕了过去。

      “绯绯!绯绯!!”抱住自己的妹妹,苍羲已然痛不欲生:“父君!!!”
      嵬名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身体剧烈而无声地颤抖着。
      悲恸之音在偌大的密室中回荡着,久久不绝,连那醉人酒香似是都染上了伤痛的味道。

      看到这哀恸万分的一幕,秦方泽也忍不住湿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口中喃喃念着:“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殷逸川呆愣地转过头,看向蔚执风,见对方低着头,面色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此时此刻,殷逸川这才彻底懂了,鬼门关驿站的那一夜,蔚执风那个问题的深意。他猜到了是苍绯将逢大难,却怎么也不敢想,竟是这般家毁国灭的死局。

      桑迟命人将苍羲与苍绯兄妹接出密室,在宫中找了一间别苑安置。并请来御医为苍绯诊脉,幸而御医说苍绯只是惊惧晕倒,身体并无大碍,稍加调理即可痊愈。
      苍羲毕竟年长,亦做了多年鬼门关世子,长期政坛浸淫、权谋争斗、沙场磨练,终究是心智更坚强些。虽是仍悲痛万分,却也能保持理智。

      此时已过丑时,今夜已经历太多,苍羲的精神多次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但有些话,有些事,纵是再痛苦,他也必须全部搞清楚。
      痛,便一并痛吧。

      众人围坐在别苑房中,苍羲坐在苍绯床榻边。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之中仍眉头紧锁的妹妹,苍羲哽咽着开口:“君上,此时可将一切告知与我了吗?”
      看着分明痛苦却要咬牙坚强的苍羲,桑迟叹口气,对身旁的白衣琴师道:“烛溪,你说与殿下吧。”

      “是。”烛溪应声开口,将一切缓缓道来:“一月余前,东阴君上发了一封密函与我主。信中称自番冢起兵北伐以来,北阴天子魁昂对于鬼门关时有不满,近来更是下旨,命令东阴君上携世子前往酆都述职。君上恐酆都欲对鬼门关不利,便立即派殿下来浮壁,以劝抚我主的名义,让殿下离开鬼门关。”
      “也就是说,我父君让我来浮壁的时候,就知道鬼门关将遭大难?”苍羲惊道,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当日奉命出使南阴,竟是父君保全自己的计谋。

      “东阴君上那个时候还不能确定,毕竟魁昂态度也不明朗。但东阴君上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苍氏血脉,保住殿下这唯一的鬼门关世子。”烛溪继续道:“东阴君上在密函中请求我主,无论使用什么样的办法,也要将殿下留在浮壁。鬼门关与浮壁世代友邻,苍氏与桑氏又是世交,曾于我主有恩,我主自然不可负东阴君上所托。故而设宴灌醉殿下,又布下冥阵困住殿下月余,实属无奈,还请殿下见谅。”
      “嵬名靖。”听完烛溪的话,苍羲看向一直站立在门口的侍卫。
      “殿下。”嵬名靖恭敬地作揖应答。

      “所以……你是知道的,对吗?”苍羲轻声问道:“所以在我被困在法阵里月余,你都未曾施救,是父君早就告诉你了,是吧?”
      “临行前,君上将殿下性命托付于靖,并严禁靖告知殿下真相,靖……不敢忤逆君上。”嵬名靖低头道。
      “不敢忤逆?”苍羲发出一声冷笑:“所以,你明知道鬼门关将有难,明知道我父君将有难,却什么都不说,是吗?”
      闻言,嵬名靖立时跪下:“靖有罪,请殿下治罪!”

      苍羲没有说什么,任由嵬名靖跪着,转而问烛溪:“那绯绯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烛溪答道:“苍羲殿下来到浮壁之后,魁昂似是察觉到东阴君上的防备,对鬼门关的施压更加严重了,派了大批探子过去,全面监控鬼门关动向。”
      听到这里,殷逸川突然想起在奈何客栈中遇到的马贩子,恐怕那时无需苍绯鱼传尺素,苍岐也早就知道了他酆都探子的身份。

      “适逢神界屯兵鬼门关口,魁昂知道神界虽不会立刻插手五阴之乱,但只要有神兵在那里,就始终是一柄悬在五阴鬼帝头顶的利剑。”烛溪继续道:“神冥两界数万年来分而治之,虽鲜少有正面冲突,但亦从来都是对立关系。若番冢当真一路北伐至酆都,冥界全境陷入战乱,难免三界遭殃,神界不可能坐视不理。”

      殷逸川余光看向蔚执风,见他仍只是低着头,面色不明。殷逸川想起那寒川后山的驻军,虽只是区区三百神兵,却已让冥界震动不安。
      看来,这神冥两界的战争,并非是兵戈伐谋,更多的,恐怕是诛心之战吧。

      “而神界插手冥界事务,从来都是趋利避害,只看输赢,不管对错。如此以来,若酆都还不主动出击,必定会落于下风。”烛溪继续道:“所以东阴君上猜测,魁昂必然会先有动作,而这动作的第一步,必定是封闭酆都门户,也就是掌控鬼门关。”
      “所以他们必然要先对父君动手。”苍羲幽幽道。

      “是。”烛溪痛心道:“为了保全苍绯殿下,东阴君上便以来浮壁寻回殿下为理由,将让苍绯殿下支离了鬼门关。”
      “绯绯从未离开过鬼门关,她走时,父君该是多么担心啊!”看着床上的苍绯,苍羲眼泪再次滴落。

      “没办法,相比起路上会遇到的危险,总比困守在无常殿里坐以待毙的好。”烛溪叹息道:“幸好孟极庇佑,苍绯殿下恰好与度尘君同行,方才让东阴君上和我主都放心。”
      苍羲站起身,对蔚执风恭敬作揖:“度尘君。”
      “殿下。”蔚执风作揖回礼。

      “一别数年,不曾想再见面,竟会是这般境地……”苍羲的话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殿下请节哀。”蔚执风仍低着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说……”
      就在这时,苍绯醒了过来,转头看向众人。
      “绯绯!”苍羲立刻坐到床边,扶着挣扎着坐起的妹妹。

      苍绯脸色苍白,两眼泛着血红,死死地盯着蔚执风,声音虚弱嘶哑,却掷地有声:“你!知!道!”
      “是。”蔚执风道:“在鬼门关驿站的时候,谢大人曾交付给我一封书信,将一切告知。”

      “鬼门关……驿站……”苍绯的声音开始剧烈地颤抖着,说话很慢很慢,似是每发出一个声音,就要在自己心头剜上一刀:“还在鬼门关的时候……你就知道……所以你……在冥阵中……不救我……你知道……鬼门关……将遭难……你却……不告诉我……还一路……有说有笑地……将我带到这里……”
      “东阴君上所托,执风不敢忤逆。”蔚执风的声音仍是淡淡的,没有情绪的,以至于听上去有几分冷血。

      “好啊,好一个不敢忤逆!”苍绯指着嵬名靖,嘶哑着怒吼道:“他嵬名靖,是我父君的属臣,他不敢忤逆。你!有什么不敢忤逆的!!!”
      双眼仍死死盯着蔚执风,苍绯挣扎着翻下床,一个不稳,整个人掉下床,重重摔在地上。
      “绯绯!”苍羲立刻上前,试图将苍绯扶起,却被她一手推开。

      “你分明就是,就是不想管闲事,怕惹祸上身!”苍绯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对蔚执风怒吼道:“好啊,好你个度尘君,好你个天尊弟子,好你个三清天的神君!原是我看错了你,这一路上,我还一直以为那些关于你的坊间传言都是以讹传讹,你蔚执风并非为了权位争斗而冷血无情之徒,不过现在看来,竟是传言不虚啊!”
      “绯绯!你别……”苍羲试图阻止自己的妹妹继续喊下去,却唯恐伤到她,心痛不已又手足无措。

      “你明明可以救父君的!你有这个能力救他的!我知道你有的!”苍绯吼着,眼泪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哭得像个无措的孩子:“我亲眼看到,你可以一人之力,在月沉江上燃起百里三昧真火,烧尽千百水鬼。以你的本事,若肯帮我,我们可以回无常殿救出父君的!可你不仅不帮,还瞒着我。蔚执风,你是怎么做到的,对我鬼门关将临之大难无动于衷,让我生生错过救父君的机会的!”
      见苍绯越说越激动,而蔚执风只是低头隐忍着,一句也不反驳,生生地将所有指责与怨怼尽数吞下。殷逸川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蔚执风并非你说的那种人,他只是不想辜负君上的嘱托,更是想保护殿下啊!”

      “保护我?”苍绯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殷逸川,你要不开口,我都忘了。原是并非度尘君无情,只是我父君、我苍氏一族、我鬼门关众生,对于度尘君而言,都比不上一个你重要。”
      “殿下?”殷逸川愣在原地。
      苍绯满脸的泪痕,冷冷地看着殷逸川,道:“他蔚执风既许诺了父君,要将我困在浮壁,却怎地一见到你性命堪忧,便什么都顾不上了,非要破阵呢?”

      听到苍绯的质问,殷逸川立时傻愣在当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蔚执风。
      蔚执风仍旧低着头,不回应,不反驳,不辩解,似是一切皆与他无关,又似是……已然承认了。

      “哈哈哈哈……”看着蔚执风的沉默,苍绯突然开始大笑,她仍在泪流满面地哭着,笑声如同裂帛一般,嘶哑着,扭曲着,叫人听上去生生冒出一身冷汗来。
      听着这笑声,殷逸川只觉得心口处闷着痛,似是有人在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再用巨石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砸上去,不会留下丝毫伤痕,却是痛在血肉中、骨髓里。
      屋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苍绯一人的笑声格外突兀。她笑了好一阵,似是笑累了,才停下,泪眼婆娑地看着蔚执风,颤抖着冷声道:“原是我不配,我鬼门关众生……皆不配你度尘神君相救!”

      “殿下!” 殷逸川的声音颤抖着,却不知如何开口。
      “殷逸川,你也知道,对吧?你也知道我鬼门关将有难,是与不是?!”苍绯看向他,继续道:“否则在那冥阵之中,你怎会力劝他不要破阵!”
      殷逸川低下头,说不出话来,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纠缠着衣角,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你们谁都不说!你们都眼睁睁看着我鬼门关毁于一旦!”苍绯颤抖的手指着殷逸川,身子匍匐在地上哭吼着。
      “绯绯!”看到妹妹这幅样子,苍羲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用力抱住苍绯:“绯绯!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滚!滚出去!全都滚出去!”苍绯血红着双眼,瞪着殷逸川,挣扎着嘶吼道:“殷逸川!别再让我看见你!”
      在殷逸川惊惧的眼神中,苍绯冲他挥舞着双手,狰狞扭曲的五指似是要将他活活掐死一般,嘶吼着:“殷逸川,我恨他蔚执风,但我更恨你!!!”

      “绯绯!冷静一下!冷静!”苍羲从身后抱住苍绯,将她用力拖拽回来。
      “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滚啊!!!”苍绯大吼一声,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苍羲的怀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兄长!我们……没有……父君了……”

      将妹妹用力地拥在怀中,缓缓抚着她的背,苍羲垂泪对桑迟道:“君上,国破家亡,痛不欲生!小妹失礼,还请君上……莫要怪罪!”
      “请两位殿下节哀。”桑迟站起身,低声道:“咱们都走吧。”

      离开前,殷逸川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苍绯,只见她埋在苍羲怀中,哭成泪人儿。殷逸川只觉得自己脖颈上被双绛刺破的伤口,隐隐作痛,顺着血脉的流向,延展到胸口。似是那双绛的锋利针芒也随着自己的血流而下,刺入柔软的心脏中,血流如注。
      一行人离开别苑,只留下苍绯和苍羲在屋里,嵬名靖驻守在门口。

      殷逸川走出房间,下意识地仰起头,蒙蒙亮的天空被高耸的宫墙切割成狭长的形状。殷逸川的精神有些恍惚,竟有种迷茫的错觉,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秦方泽站在他身侧,一道抬头看向天空,幽幽开口:“逸川,你可知道,苍姑娘为何更恨你吗?”

      殷逸川慢慢转过头,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似乎还无法理解他的问题。
      “因为她……”秦方泽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转回头与殷逸川对视,柔声道:“对你生了情。”
      “方泽……”殷逸川哽咽一下:“不可胡说。”

      “逸川,你一向对人心洞若观火。我都能看出来,你是真的看不出,还是装作看不出?”秦方泽脸上的笑意更浓,却看上去愈加悲伤:“逸川,从何时起,你在我面前都要伪装了?”
      “我没有,方泽,我是真的……”殷逸川只觉得人生第一次,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秦方泽,离他好远。

      “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秦方泽的目光越过殷逸川,看向他的身后:
      “我只是不知,从几时起,那个能仅凭一个眼神就与你心有灵犀的人,不只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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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十四章 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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