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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章 兰香 ...

  •   卷三:南阴浮壁
      第四章 兰香

      午夜时分,南阴浮壁。
      月沉江边,小镇客栈之中。

      “你是谁!”秦方泽怒道,用无垢挑开那蒙面人的面罩。
      看到对方露出的脸,秦方泽不禁一惊,不曾想竟是那在月沉江中失踪不见的摆渡艄公。

      “居然是你!”秦方泽质问道:“为何要害我们!”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听说我们明日要去除水鬼,来个先发制敌了。”闻灵竹笑道:“正好,你自己找来了,省得我再去江岸寻你了!”

      “去江岸寻他?”秦方泽疑惑道:“寻他做什么?”
      “你们不知,月沉江中那群水鬼精得很。如若渡客不是这艄公带来的,他们还不肯轻易露面呢。我之前在江中找它们许久无果,直到你们渡江它们才出来。”闻灵竹道:“明日我本想着用个障眼法,变成个别的样子,去江岸骗这艄公来摆渡,引那些水鬼露面。这下倒好,省了力气了。”

      “你会障眼法改变容貌?!”听闻此言,秦方泽惊道。
      “当然。”闻灵竹歪头看着秦方泽,眨巴着铜铃般的大眼睛问道:“我看你也是个懂法术的,此等雕虫小技难道不会吗?”

      秦方泽气闷答不出。雕虫小技?闻灵竹分明是在故意气他。这改变容貌的障眼法乃是高阶法术,哪里是什么雕虫小技?他虽有幸得了百年道行,但修仙不过数年,又是凡人之身,哪能那么快掌握此等法术?
      不曾想这雪鸮精年龄看起来比他还小,术法却比他厉害许多,也不知是哪个在神山修炼了几百年的老妖精。这么想着,秦方泽不禁觉得自己在她身前矮上几分,有些气恼。

      看出秦方泽的情绪不佳,殷逸川正欲开口劝慰,却感到自己的肩头上多了一丝暖意。
      殷逸川转过头,只见蔚执风看着他,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见他面露担忧之色,殷逸川拍拍蔚执风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笑道:“今夜亏得方泽反应快,及早发现。”

      听闻殷逸川对自己的夸赞,秦方泽方才那一丝气恼也便消了,昂起下巴对蔚执风得意一笑。
      看见秦方泽的笑容,蔚执风没做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将放在殷逸川肩膀的手拿了下来。
      殷逸川只觉得那一丝温暖抽离,似有什么淡淡的情绪席上来。未及细想,殷逸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苍绯从走廊另一头飞奔而来。她的衣衫褶皱,想必是已经脱衣就寝,在听到声音之后才急急穿上的。

      “发生什么事了?!”苍绯跑到破碎的房门跟前,一看到地上狼狈之人,惊道:“这、这不是那艄公?!”
      “他深夜潜入客房,欲害我等,被逮住现行。”殷逸川解释道。
      苍绯听后气急,一脚踢在那艄公的肚子上,在听得一声痛呼后,怒道:“竟都追到客栈来了,好大的胆子!我且问你,为何要执迷不悟,助那水鬼谋害旅人?”

      “几位大侠饶命!”艄公脸贴在地板上,哭求着:“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呀,这乱世之中,谁不是苟延残喘寻一条生计之路呢?”
      “颠倒是非黑白!”苍绯怒道:“谁都要寻一条生计之路,可你的生计之路,却成了多少亡魂的不归之路?”
      “你们上船之前,这江中有水鬼的事,我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是你们非要渡江,这不就是送死吗?还要怪我?”那艄公竟还振振有词地狡辩。
      苍绯愈加气甚,要与他争辩一番,被闻灵竹拦拦住。

      “姑娘不必与他废话,此等为非作恶之人都有他们自己认为的合理动机,旁人是说不通的,何必浪费口舌?”闻灵竹道:“明日我等就用他做诱饵,去那江心将水鬼尽数铲除,看他还哪里来的生计之路!”
      看着那艄公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殷逸川在气愤的同时,却也不禁有几分悲凉。
      皆言乱世出刁民,却不知是刁民之错,还是乱世之责。

      就在这时,突然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慌张脚步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只见那客栈老板从楼下一路小跑上来,一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立刻哀嚎出声:“哎呀呀呀呀哎呀!我的门呦!我的窗呦!我的千年梨花木老楼梯呦!几位少爷几位姑奶奶,这是怎么了这是?这是怎么了这是?!这是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砸我这店呦!!!”

      听着那店家凄凄惨惨戚戚地伏在楼梯上哭嚎,苍绯不耐烦地掏出一叠冥币扔给他:“赔给你的,够吗?”
      “够!够!够!”将那冥币接到手里,熟稔地迅速数着,那店家眼睛冒出精光。立刻收起了哭丧脸,笑意盈盈地不停对苍绯点头哈腰:“多谢姑奶奶!多谢姑奶奶!”

      殷逸川趁机对那店家开口道:“老板,这屋子今晚是没法睡了,麻烦再给我俩找一间房。”
      “这……”那店家面露难色,连连作揖道::“不好意思啊公子,小店本就客房不多,加上恰好有个商队方才来到店里,刚安排住下,小店已经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这可如何是好?”殷逸川皱眉:“方泽已经因落水有些着凉了,这屋子四下漏风的,可怎么住?”

      “他因落水着凉了?”一听殷逸川的话,闻灵竹不知是不是有了几分愧疚,开口道:“那……你们住我的屋子吧,我去睡树上。正好将这艄公挂在树上,防着他跑了。”
      “不可不可,姑娘贵体,怎能为我等睡在树……”殷逸川正欲推辞,却被秦方泽打断。
      “不用你装好心!”秦方泽似还因月沉江畔之事与闻灵竹记仇,不屑地说:“我就是冻死,也不受你个妖精的恩惠!”
      “你!”闻灵竹见对方不受自己的好意,气得脸通红。

      苍绯见状,赶紧开口打圆场:“闻姑娘也不必睡在树上,如若不嫌弃,可以来和我住。如此大家都有屋睡,可好?”
      “不好!”闻灵竹怒气冲冲地说:“苍姑娘好心,却不见人家秦大公子一点儿也不领我的情,我何必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苍绯哭笑不得,还欲继续劝慰:“闻姑娘……”

      “殷逸川。”蔚执风突然开口道:“你们来我房间睡吧。”
      殷逸川一愣:“蔚……”
      “就这么定了。”蔚执风根本没给其他人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回房去了。

      留下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此时夜已深了,不必在这种事上纠结太久,殷逸川只好拉着秦方泽离开,跟上蔚执风。
      蔚执风的房间,殷逸川还是第一次来。就如同之前在寒川后山神兵驻军营帐一般,干净整洁得少了一丝人气儿。不过转念一想,这度尘君本也就是神仙,哪来的人气儿?
      而此时的客房中,还燃着熏香,袅袅香烟徐徐升腾。殷逸川素来不懂香料,只是从中能闻到淡淡的兰花芬芳。君子如兰,这气味倒是与蔚执风的气质很是相符。

      “你……喜欢兰花?”分辨着那熏香中的味道,殷逸川问道。
      “嗯。”蔚执风看向那袅袅熏香之烟,点头道。
      “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劳而改节。”背诵着书中所读圣贤之言,殷逸川道:“度尘君虽处冥界,却不改其志。你喜欢兰花,也是因为自己与兰之脾性有几分相似吧?”
      蔚执风看着殷逸川,思索片刻道:“是,也不是。”

      “哦?”殷逸川有了兴致,好奇道:“那度尘君,何以独爱兰?”
      谁知蔚执风却并不回答他,只是将个蒲团扔在了地上,自己独自坐下,指着床铺对殷逸川道:“睡吧。”
      回头看看床,再与秦方泽对视一眼,殷逸川转过头,对蔚执风问道:“那你呢?”
      “打坐。”淡淡吐出两个字,蔚执风坐定,闭上双眼。

      见蔚执风一副不想再开口的模样,殷逸川想要推辞却不知该不该开口。此处毕竟是蔚执风的房间,收留他二人同住已是慷慨,怎能再独占他的床铺?但以蔚执风一向的脾气秉性,虽平日里谦和温润,什么话都好商量的样子,可有些时候,譬如现在,却是独断专行得紧,便是自己开口也是无用。
      “睡吧。”秦方泽对殷逸川低声道:“也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今晚就先凑合一下。”

      顾念着秦方泽的身体,殷逸川也只得点头,让他先躺下,睡在里侧。殷逸川帮他把被子盖严实,自己吹熄了蜡烛,躺在外侧。
      屋内昏暗寂静,只有星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淡淡地落在蔚执风身上。

      殷逸川躺在床上,却没了半分睡意,就那么静静看着蔚执风的侧影,独坐在银色的星光之中,似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圣洁色彩。
      殷逸川恍惚回想起,自己在寒川后山第一次见到蔚执风之时,亦是夜色之中。他从结界中走出,动作不急不缓,从容而优雅,似是天上的月色汇在此处,凝聚而成一般。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就那么朝他走来。而那时的自己怎会想到,会接下来与他共度这许多时光。

      细算起来,自己与蔚执风从相识至今竟不过半月,然而这短短十记天的日子,对自己而言却似是人生的天翻地覆,离了家乡,离了亲人,甚至,离了人间。
      而与蔚执风相处的日子愈久,自己却愈是看不透他。
      蔚执风总是温和地笑着,乍一看很柔善谦和,那笑意却只是惯有的礼貌,实则性子清冷淡漠。可与他相处久了,他又时不时流露一丝真切的温暖,让他忍不住要信任依赖。
      只是这样的依赖又有何用呢?此时的殷逸川前途茫然未卜,眼前之人像是透过阴云洒下的一缕阳光,不知何时便会消失离去。
      他终究,是那三清天上的神君。

      这么想着,殷逸川心口轻微一抽痛,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再看他。
      可即便那人不在眼前,那独坐于星光之中熠熠生辉的身影,却仍旧在殷逸川心头浮现。没来由地,殷逸川想起了许多寒川之事,每一次的回想,都在孔天霖的拂尘袭向自己的时候,被蔚执风的身影打断。
      脑子里乱作一团,就这么胡乱想着,殷逸川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殷逸川醒来,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蔚执风。
      他静坐在晨光之中里,仍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似是一动也不曾动。好似在这漫漫岁月之中,将自己坐化成一尊雕塑。

      身旁的秦方泽仍未醒,发出低低的鼾声。伸手轻触秦方泽的额头,确定他已不再发热,放下心来。
      坐起身,殷逸川动作小心轻盈地翻身下床,未着靴履,赤着足蹑手蹑脚地走到蔚执风身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蔚执风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一般。却仍是脊背挺直,坐姿端正。

      殷逸川刚开始修冥,从未如此长久地打坐过。不禁心中泛起一丝好奇,打坐这么久,不累吗?腿就不会麻吗?他难不成真的睡着了?
      好奇心盛,殷逸川向前探了探身,贴近蔚执风,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眉眼清朗俊俏,自带一副清雅之姿,如冰之清,如玉之絜。这般模样若落在凡间,别说是在寒川枯桑镇那样的小地方,殷逸川笃定,纵然是人间王都,前来说亲的媒婆绝对要踏破蔚执风的门槛。

      想到这里,殷逸川不禁开始联想,若当真如此,蔚执风对着那群穿红戴绿的媒婆费尽唇舌推辞的场景,该是如何有趣。
      这么想着,他便被自己没正行的瞎想逗笑了。

      就在此时,蔚执风突然睁开双眼,目光清醒,并无半分睡意。
      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呆愣的殷逸川,蔚执风淡淡一笑,吐出三个字:
      “好看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章 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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