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通灵铺》见山暮

4、铜镜里的是谁

　　佟月怀直盯着眼前的二人，咽了咽唾沫，说：“邻居发现了我，可任凭我怎么说，他们都觉得我疯了。”

　　她的眼眶下有很深的黑眼圈，生前必是被折磨了很久。本就瘦弱的身体此刻被一件破旧的白色长裙包裹着，面色带着恐惧。

　　那夜在楼道里的尖叫声惊醒了邻居，可任凭她怎么说旁人都不信这玄乎之事。

　　从那以后，她上班时听见雨声会缩在角落发抖，看见同事的伞也会歇斯底里地惨叫，甚至有一次在电梯里大疯一通把装修工人的伞踩烂了。

　　由于太过神经质，最终老板婉转地请求她带薪回去休息一阵子。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疑神疑鬼，昼夜不分，靠外卖生活。

　　有时会听见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有时会有伞柄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但是那伞早已被佟月怀撕得稀巴烂扔进了垃圾桶里。

　　“九月十三号，我记得，我记得——”佟月怀急切地说，双手抱住头颅，似乎是很痛苦地回想着，“那天我去医院，买了药，因为睡不着，所以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

　　“那天我吃完药就睡了，我发誓我没有开煤气……我都那个样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自己煮饭吃！”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手不停晃动着。

　　宋之秋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皱了一下，巴掌大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你刚刚说你醒来后在墓地？”

　　佟月怀点头：“是的，我那天醒来后就在南山公墓里，我头靠着的墓碑，竟……竟是我那日走错了那个灵堂里的女人，我不会忘的，一模一样……”她的表情带着惊悚，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至极的场面一样，“那墓碑上的遗照，竟然，还对着我笑了……”

　　“我打不到车，过往的车辆好像看不到我一样，我连夜走了回来……家里有一股很重的煤气味，身上也有，洗不干净，打电话找人维修，怎么也打不通。”

　　俞修昀靠在一旁听了许久，觉得这女鬼聒噪得很。

　　“佟小姐，你现在已经死了，唯一的结局就是跟我走。”他见过太多鬼魂，找了千万种理由想留在这世间，不愿意堕入轮回。

　　“不，我没有……”

　　“不行，她不能走。”一直若有所思的宋之秋开口道。

　　俞修昀不看她，淡淡地道：“什么时候通灵铺的老板还能阻碍死神办事了？”

　　宋之秋不服气地扬扬下巴，用更冷淡的声音开口：“你们死神的规则我知道，允许没有攻击力的鬼魂在人间逗留七天。”

　　仿佛对宋之秋钻空子的话语很不满，俞修昀道：“你能得到什么？宋老板开始做慈善了？”

　　她拂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你不知道我是这杞洲市的十大慈善家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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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秋没说错，她的确是杞洲市的十大慈善家之一。

　　此刻的宋之秋正站在杞洲市另一位慈善家的别墅前，手里还提着一根超大的棒球棍。

　　这棒球棍是前几天她从鬼街里淘来的宝贝，没什么用处，但用来暴走一些小鬼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这栋别墅是赵家的房产之一，赵午珩死后，根据他曾经立下的遗嘱，名下的财产都留给了他的父母。因为太过偏远，他父母年岁已高，无心处理，所以这栋别墅还闲置在这片富人区。

　　赵午珩和他的鬼新娘倩倩就住在这里。

　　她没有敲门，直接从门板中穿行而过，右手挥动着棒球棍，左右打量着这奢华的别墅内部。

　　“赵午珩，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把我的店搬到你这里来，你这瞧起来……”她左手拧起玄关处的花瓶，轻轻一放，扔到地上哐当一声，“还蛮不错的。”

　　是真的不错，三层楼的小别墅，装修风格简约大气，选用的都是上好的装潢材料。

　　这声音引来了正在二楼琴室里调情的二人。

　　赵午珩从上往下看了一眼，把倩倩推回了房间，当着宋之秋的面把她哄了好几遍，才转头解开衬衣最上头的那颗纽扣，说：“你怎么亲自来了。”

　　宋之秋一听这话就眯起了眼，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幅度：“怎么，我来还打扰到赵董了？”

　　赵午珩最怕看到宋之秋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他认识宋之秋是在两年前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

　　那场拍卖的是一幅画。那画其实看不出是出自哪位名师之手，没有任何落款，只能鉴别出是来自八百多年前，一直保存在一位老艺术家中。据说这艺术家一直在等待一位有缘人出现，却到死都没有等到。他去世后，家人在悲痛之余将这幅画捐出来拍卖。

　　宋之秋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个消息，踩着还不怎么熟悉的高跟鞋，穿着及脚踝的银色礼裙就出现在了拍卖场里。彼时的赵午珩还未满三十岁，一眼扫过去，静立在人群中的宋之秋惊艳了他一瞬。不过他转身又与身旁的莺莺燕燕交谈起来。

　　真正让他记住宋之秋，是拍卖进行到时，宋之秋像是终于摸清了拍卖规则一样，在角落里缓缓地举牌。

　　赵午珩坐在她的右后方，看着宋之秋瘦弱的背影，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寂寥。

　　赵午珩咧着嘴笑了，接二连三地胡喊出比宋之秋多两倍的竞价。

　　那次宋之秋没待到最后的展示环节就离开了。

　　从此她便与赵午珩结下了梁子。

　　“活着的时候宋老板行踪不定，死后才明白宋老板每天在干些什么。”赵午珩随意地坐在皮质沙发上，虽然已经死了，但他还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妥帖。

　　像赵午珩这种生前做过大量慈善捐赠的鬼魂，是可以在人间徘徊的。因为他捐的那些财物经过层层流传，会有一部分流向阴间。所以这类人死后，就像是开了特权的超级VIP，大部分要求都会被满足。

　　宋之秋也没打算打赵午珩，她随手将棒球棍往地上一丢，轻轻一跃坐上了身旁的台球桌，说：“我平日里就专门找你这样的鬼催债。”

　　赵午珩死后宋之秋就没见过他本人，关于他的这单生意都是交给怡宁和阿苏全权处理。

　　宋之秋其实早就从赵午珩头顶微弱的粉心看到了他的死期，但她什么也没说。后来她逃避见来自己店里转悠的赵午珩，只是对赵午珩开绿灯满足他的各项要求，可能是因为赵午珩算是她在人间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尽管生老病死一切看命，但宋之秋还不能很好地接受这个事实。

　　“你想要什么？我保险柜里的钱或者这栋房子？”赵午珩摇了摇头，“还是那副画？”

　　“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我那次会去拍那副画，是受人所托。”宋之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赵午珩不信：“是吗？我看你当初很生气的样子。”

　　宋之秋本来就是替阴间的老头去拍那玩意儿的。那几个老头忽悠她，说如果她能把那画成功拿回来，那就能透露几个关于她身世的秘密给她。宋之秋做了几天攻略，熟悉了几遍流程，还定制了能融入环境的一身装扮才只身去了拍卖会。没曾想到被频频叫高价的赵午珩气得直接撂挑子不拍了。

　　“不过那画上到底是什么？我还是挺好奇的，你会愿意花那么多钱给带回去。”宋之秋晃动着自己的双腿。

　　赵午珩不在意地开口道：“没什么，也就传说中那样，一个古代的男人罢了。”

　　宋之秋来了兴趣：“给我看看，保证不抢走。”

　　才怪。

　　保存了几百年还完好无损的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行，如果给了你，你肯定不管我了，我可不想跟着门口那几个死神走。”赵午珩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见那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一直徘徊在外面的花坛旁，心中一阵不适。

　　宋之秋敛了敛神色，语气淡了几分：“总要走的，不能留太久，会影响投胎转世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声音变小了几分，“不过我可以给你通通关系，让你投个好胎，下辈子还当有钱人。”

　　她一直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速回。”初杨发短信的语气和他本人一样言简意赅。

　　宋之秋从台球桌上滑下，站定了之后说：“在离开之前把尾款付了，不然我追到阴曹地府也要用棒球棍打你一顿。”

　　宋之秋穿过门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乐意至极”。

　　乐意个大头鬼，追债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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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初杨一人守在店里。阿苏和怡宁去例行汇报工作了，俞修昀刚搬进来没几天，行踪一直不定。

　　前夜佟月怀被宋之秋和俞修昀带了回来，二人谁也不搭理谁，宋之秋随口-交待让初杨安置好佟月怀。

　　佟月怀安静，基本上一整天都坐在角落里不吭声。偶尔询问一两句初杨的情况，在得知对方竟是活人时露出了惊讶地神色。

　　她无聊紧了，便在这偌大的大厅里闲逛。

　　大厅里有一面铜镜，是宋之秋几个月前从地府搬来的，她觉得很衬这店里的气质。

　　佟月怀路过铜镜时，女孩子天生的爱美特质使得她下意识地照了一下。

　　初杨本在擦拭在时钟，被身后传来的尖叫声吓得手一抖。

　　回过头去，看见佟月怀跌倒在地上，手指着墙上那面小小的铜镜，惊恐地看着初杨，嘴里说道：“镜子……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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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