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通灵铺》见山暮

19、梦醒

　　眼前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等宋之秋回过神来，戴思思已经跌坐在草地上，这林中空无一人，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端着烟斗的青岩已经不见人影。

　　戴思思太过悲伤，以至于宋之秋心头也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哀怨。

　　如果宋之秋没有猜错，这戴思思应该就是陈笙的转世。前世二人虽然只停留在相互敬佩的层面，因为立场，没有戳破过更近一层的关系。

　　展新带着那条红绳，和浑身的怨气，或许是灭了江国，又或者是杀了穆东一行人。

　　他取下红绳的角度，不可能没有看到过陈笙的脸，也就是说，展新从一开始就知道戴思思与陈笙有关，所以才会把红绳交给她，纵容她一次又一次地来这寺庙外找他。

　　戴思思依旧在哭，哭得悲切。换了时空和身份，也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突然把这些回忆硬塞进她的脑子里，要接受起来还是够呛的。

　　转世后喜欢上了这个灭了自己故国的人，属于陈笙和戴思思的记忆在她脑子里打架。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了，戴思思没有回头看，跌坐在地上。

　　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只是发呆地盯着前方。她突然有些迷茫，自己到底是谁。

　　是几百年前自刎在保护了一辈子的城楼后的陈笙将军，还是事事不如意、急于寻死的戴思思。

　　“想起来了啊，看来有人比我动作还快。”

　　展新轻飘飘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一如当年的那声“陈将军好身手，展某佩服”，戴思思别过头去，目光游走之间落到了自己关节处随意系好的红结上。

　　展新显然也注意到了，蹲在戴思思的身前，说：“这红绳很久以前还会发光，可是这几十年来，好像就没了灵性，直到那天你来到这山林里。”

　　宋之秋明了了。

　　陈笙自刎后的确是死了，但是展新带着这红绳，去江国杀足了性，或许是沾上了人血，又或者是被展新身上的怨气所影响，久而久之，这红绳就像是寄托了陈笙三分魂火一样，有了几分灵气。

　　至于近几十年停止了发光，可能是她的另外几缕魂合并后，寻了个机会投胎转世了。

　　但缘分终究是缘分，戴思思来到这树林里，红绳也因为她亮了起来，所以才有了她寻死后会掉到展新的地方去。

　　至于那段几个老头说会有寻死的人来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胡编的。

　　突然之间，宋之秋感受到一阵极大的外力，想要把自己从戴思思身体里吸出来。

　　即将被抽出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跟随着戴思思开口了。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

　　“是在等我吗？”

　　后半句变成了宋之秋自己的声音。

　　她猛然睁开眼，可眼前哪还有什么树林和展新，只有缕缕熏香的细烟飘在上空。

　　醒来了。

　　“多少年？你才睡了两个小时。”一道冷淡的男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宋之秋撑起身体，掀开了身上的薄被，说：“我怎么醒过来了。”

　　俞修昀翻动着手中的书页，他随手在宋之秋的书架上抽了一本，此时正无聊地看着。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术法还不熟悉吧，我建议你还是好好学学。”俞修昀表面不动声色，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宋之秋。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湿润，抬手一摸，喃喃道：“我怎么哭了。”

　　俞修昀这时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宋之秋的脸，随手抽出旁边的纸，说：“哭得还挺惨，擦擦吧。”

　　等宋之秋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说：“换生咒应该不是戴思思种的，我想，可能是展新自己动的手。”

　　她这么猜测是有理由的，虽然外头的时光才过了两个小时，可是宋之秋在梦里却过了好几个月，她能最直接地感受到戴思思的喜怒哀乐。

　　是一个非常温柔和善良的人。虽然和陈笙有着不同的经历与性格，但是骨子里的坚强却没有变。

　　“我们去找一趟青岩，他应该很清楚，这些事情或许和他们几个脱不开关系。”

　　俞修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接近凌晨四点。

　　“你不困吗？”俞修昀突然问道，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你不是人类吗，半夜四点出来办公，白天也没看见你睡觉。”

　　宋之秋站起身，把俞修昀扔在身后，说：“你来的时候不查我？我不是说了吗？我死过一次，回来后很多东西都不像常人那样了。”

　　她不会因为平常的伤害而死，哪怕刀子刺进了身体，只会感到痛，血流一地也不会死。不会感受到困，甚至不会感到饥饿，虽然她还是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进食。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体上还有温度，还会有情绪的波动，她都会以为自己是个死了多年、在人间飘荡的野鬼了。

　　大街上很热闹。

　　当然，不是说人声拥挤的那种热闹，相反，这街上没有一点活人的迹象，半夜四点，能在街上游荡的，不是流浪汉，就是喝醉了寻不到家的行人。但是在杞洲，这类人少之又少，一路走出来，宋之秋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这街上拥挤，是因为小鬼多。

　　白日里不见踪影，一到夜晚，就都出来游荡了。

　　不远处的绿化带里，有两个小鬼不知道正在商议着什么。

　　其中一个嗓门突然大了些，用略带炫耀的语气说：“我就埋在这底下，至今还没被找到，是俺媳妇把我埋在这里的。”

　　原来半夜出来还能遇见傻鬼。

　　宋之秋摇摇头，看向身边的人：“这种飘荡的野鬼，你们不负责带走吗？”

　　她开始对俞修昀的工作好奇了起来。

　　俞修昀显然也听见了，说：“人手不够，有些不必要转世的会让他游荡一阵子再带他走，但是如果出现在名单内的，七天内必须要带回去，不然会灰飞烟灭，再也转不了世。”

　　“还真是残忍啊，相当于死了两次。”宋之秋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行走着。

　　身边的人沉默了，前方就是阴间的入口。

　　良久，才听见俞修昀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残忍，宁愿转世，一直在人间徘徊，才是最残忍的。”

　　这句话有些涩涩的，宋之秋几乎以为俞修昀在说他自己。

　　“我可以问吗？你以前，我是说你在成为死神之前，在哪里，做什么？”宋之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俞修昀的前头，她的双眼盯上了俞修昀。

　　看见俞修昀眉眼间一瞬间闪过的迷茫，她才幽幽地说：“你不会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从那里来吧？”

　　俞修昀看着眼前人好奇的目光，脑海里突然闪过那福和宋之秋长得一模一样的话，随即别开眼，说：“不知道不是挺好吗？省得记起前尘往事，多了很多麻烦。”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是不是心虚了，其实你很想知道对不对。”

　　宋之秋的声音里难得有几分雀跃，本来她被戴思思的情绪所感染，整个人都有些低沉，但是看到俞修昀躲避的眼神，又想捉弄他一下。

　　“你知道吧，这方圆几百里，还没有人比我更能通灵，你要不要让我碰一下你，帮你探探……”宋之秋抬起自己的手，准备往俞修昀的西装外套上摸去。

　　俞修昀动作比她更快，在她碰到自己之前及时握住了她的双臂，说：“我们不熟。”

　　虽然语气生疏，但是还是稍稍松了松自己有些用力的手。

　　“的确，我们不太熟。”宋之秋稍微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在前，可是没两秒，又转过身，对身后的男人说：“我刚刚为什么会从梦里醒来，难道不是你叫醒我的吗？”

　　如果不是外力，她怎么会突然从梦中被抽出来。

　　可那时候身边就只有俞修昀一个人。

　　“因为你一直在哭。”俞修昀解释道。

　　宋之秋先是小声地地啜泣了一会儿，再是默默地流泪。

　　哭得他看起来很烦躁。

　　醒来前问的那句话——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竟然听得俞修昀心中一颤，他险些以为是宋之秋在问他。

　　等两人抵达了地府，恰巧，只有青岩一人在。

　　宋之秋熟门熟路地推开门，就好像这里是自己家一样。青岩正在整理着书柜里的古籍，看到两人一起走来，倒没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就好像知道两人来找他一样。

　　“我很忙，有事快问。”青岩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头也没回。

　　“行，那我们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宋之秋随意地拉过来一张椅子，反着坐下，双手撑在椅背上，眯着眼，说：“我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能不能把罚金给我免了？”

　　本来准备把手中比自己还高的一堆古书塞进书柜，青岩闻言后，身形晃了晃，手中的书没拿稳，全部掉在了地上，哗啦啦的一片。

　　宋之秋斜睨了一眼，俞修昀也没有去帮忙意愿，倒是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

　　青岩头痛地捡起书籍，每次宋之秋一来，准没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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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