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正文完结）》一袋米

53、第 53 章

　　“你怎么来了？”虞巷伸出小指头，在一个塑料袋上勾了一下，发出滋啦的细微声响。
　　楚元没有立刻回答。

　　昨晚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洗完澡他披上浴袍靠在沙发上，初春时节的寒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热气和酒气齐上心头，他单手扣着浴袍边缘的绳结，再次出了一头汗——拥她入怀的满足感挥之不去，却又带来巨大的消渴感——人一旦拥有，就再也不会满足。

　　他醉，又清醒。
　　看着落地窗外一片漆黑的远方，脑海里是她微红的脸和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嘴唇。

　　远处的云层染上金边的时候，他迅速下楼买早餐。
　　直到重新看见那扇熟悉的白色大门，他突然回神。
　　他真是疯了。

　　他不该让她太得意。
　　她对待感情总是带着一种青涩的残忍和天真，容易得到的，她都不会珍惜。

　　“来就说了，找你吃饭。”
　　他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微微低头，女孩乌鸦鸦的头发擦过他的鼻尖。
　　他不会让她知道，早上七点从她门口离开，出去跑了一小时步，洗了个澡，才重新丢掉冷掉的早餐，找张小军坐了一小时，买了些菜回来。
　　*
　　虞巷剥掉板栗壳，注意到楚元的下唇上沾到一点番茄酱。
　　嗯，他的鼻尖很凉，落下来的吻却发烫。
　　……

　　她昨晚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要不要继续。
　　但她有点舍不得昨晚那个吻。
　　刚刚楚元抱了她十分钟，这不是普通男女之间会做的事，也就是说，他俩今天仍然处在一个逾矩的状态。
　　那他还会亲她吗？

　　嘴唇上空荡荡的，仿佛需要一些温暖的接触。
　　虞巷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犹豫又渴望。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王瑜歆。
　　肯定是王瑜歆。
　　她起床的时候一定是蛊虫入脑，才给王瑜歆发那样的消息。
　　得找点东西堵住王瑜歆的嘴。

　　“楚老师，我记得昨天，”说到昨天，虞巷不争气地红了脸，顿了半天，才继续说到，“你跟今朝，玩得挺好的。”
　　楚元筷子一顿，“所以？”
　　“能给我他的微信吗？”

　　“哦……”楚元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面露好奇，“我听说，昨天晚上你亲了一个帅哥，事后还挺难舍难分的，怎么，还不够？”

　　“……”这阴阳人！刚刚拿张宇辰阴阳她，现在又拿今朝阴阳她。虞巷想起先前张宇辰一句“虞老师”，她竟然跟个乖乖小媳妇一样哄楚元，突然被自己的怂样气到了。
　　她没记错的话，明明他们说的只是亲一下玩玩，她有什么必要哄他。

　　她梗了梗脖子，镇定地说，“可不是，才一个。好看归好看，可我想想还是有点亏，我还挺年轻的，又没怎么谈过恋爱，应该多试试。”
　　楚元接招，点点头，拿过手机发了几条消息，“让今朝加你了，通过一下。”

　　虞巷一低头，“Linsen”请求添加您为好友，附加消息“你好，我是今朝”。
　　微信名后面还跟一串难以形容的表情符号，好像是星星和狗。
　　好好一帅哥，取这么幼稚的微信名。

　　“今朝是长得挺好。”大概是她看手机的时间有点久，楚元给她盛了碗汤。“感兴趣的话，过一阵子我带你过去找他，你探探情况。只不过他应该谈过对象，追求者也很多，可能没我这么好说话。”
　　他一副很从容淡定的样子在就事论事。
　　她说什么他都见招拆招，言辞间毫无破绽。

　　虞巷心里却有些难以形容的快乐，好像要变成泡泡从头顶冒出去。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他脸上越是一本正经，心里越是波涛汹涌。

　　她往前趴了一点，欣赏起楚元此时的表情。
　　深邃的眉眼平静无波，却在她热切的注视中不自然地挪开眼去，撇到一旁的侧脸上透出了些许委屈和落寞。

　　吃醋了吃醋了！
　　太快乐了！
　　她弯起嘴角，不甚愧疚地可怜起这个年纪还用星星和狗组成微信名的小男孩今朝，竟然不幸成了楚总和他的地下情人play的一环。

　　“对了，那个，歆歆，也想加今朝微信来着……”虞巷乐了半天，差点忘了正事，见楚元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补充到，“就，有好事要跟姐妹一起分享。我亲了一个都不够，人歆歆一个都还没有呢。”
　　……

　　折腾完了一顿饭，楚元将岛台上的东西收拾好，擦干净，打开水龙头洗了水果又洗了把脸，站起身，少许水珠挂在他眼角眉梢，沁得眉眼清爽而黑亮。
　　很适合接吻。

　　虞巷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听到他说。
　　“我一会儿要搬家。”

　　虞巷怔住。
　　他们之前也聊过楚元辞职的事儿，但阴差阳错，没聊到得很具体，最近林建东回家过年，实验室的事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忙得飞起，也没注意去看GH给的新合同里写的日期。

　　半晌，她没事一样地，“你辞职好像挺久了，现在才搬家？”
　　“正常的离职流程是一个月，我辞得比较突然，A国的业务要跨国移交，多留了一段时间。”楚元很自然地伸手揪掉她嘴角一块面包屑，神色温和，“我搬走，虞老师是不是不太开心？”

　　“GH正常给我交房租呢，有钱人有什么不开心的。”虞巷扯了扯嘴角，一脸好奇，“哎呀，那我楼下是不是很快要搬来一个新帅哥？”
　　听到“帅哥”两个字，楚元停了一下，“公司那边的签证出了点问题，GH的人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到国内。”他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下，“是我刚入职场时候的领导，挺有意思的一位女士，我跟她提过你，你们可以交个朋友。”

　　……
　　好家伙，她提一句帅哥，他就跟她聊女领导。
　　虞巷玩不过他，努力支着后脖颈不让昂着的头垂下去，那一块皮肤却已经僵得发硬了，酸得发苦的感觉涌到鼻腔细小的血管中，她强忍着才没有眼泪掉下来。

　　亲了就跑。
　　还说是初吻。
　　初个你头。
　　昨晚就没有哪个动作是不熟练的。
　　渣男。

　　“搬完行李我直接坐飞机走，出个长差，回来以后会住新公司的宿舍。我新公司叫云源科技，就在宜华科技园附近，宿舍在旁边的SOHO楼里。”
　　虞巷”哦“了声。

　　都搬走了。
　　他住哪，跟她有什么关系。
　　算了，初吻罢了，就这么结束，她也没吃着亏。
　　她恹恹挥手。

　　然而，楚元向前一步，低头在她湿湿软软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突然的动作让虞巷呆在原地。

　　他下巴的水珠顺势滚到她陡然滚烫的脸颊上。
　　这个吻很突兀。
　　落下时，却缓慢，滚烫，又有些难言的温柔。
　　比起亲吻，更像是一个轻如蝉翼，温暖如梦的拥抱。
　　接住她所有的情绪，将它们化为心动。

　　“我会经常过来的。你要是有事……”他眉眼微弯，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又啄了一下，鼻尖蹭掉了她脸上的水痕，“给我发个消息，我来找你。”
　　他的声音低沉温厚，听着挺正常，琢磨起来，又没道理地透着若有若无的暧昧感。
　　好像是说。

　　他想亲她，就会过来。
　　而她想亲他。
　　也可以叫他。

　　虞巷意识到，他不打算结束眼前的关系，霸道地私自做了决定。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她小声又别扭地说，“……说不定，你一走，我就把你的指纹和门卡都删了。”
　　“那虞老师别删我，行不行？”
　　他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她。

　　以虞巷的词汇量，她其实不太形容得出此刻楚元的目光里有什么。
　　只觉得很复杂，有很多内容，也很让她着迷。
　　让她很开心，又很担心会失去。

　　她也确实正在失去。
　　在跟她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之后，他确实要搬走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专注而俊秀的脸，想着昨夜如梦似幻、露水情缘般的深吻，隐约地初尝了一点男女关系中有实无名的苦涩——她和楚元似乎模糊而确切地交汇了部分人生，但她无法确定交集的长短，无法拥有确切的未来，只能拥有当下。
　　转瞬即逝的当下。

　　额头突然感到一阵温热。
　　她微微一怔。
　　楚元用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昨晚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他俊秀乌黑的长眉毛茸茸地贴在她的皮肤上，两个人的鼻息交融在一起，瞳孔对着瞳孔。
　　似乎彼此一切的心思对对方都一览无余。
　　明明是言辞别扭的人，却喜欢坦荡真诚的距离。

　　“谈谈？”
　　“你说。”

　　“我很享受我们的亲吻，你应该也是。”
　　楚元没有明指，但虞巷知道他指的是昨晚，她含糊地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我想继续一段时间。这并非恋爱关系，只是彼此取悦，你我随时可以提出结束，你觉得可以吗？”
　　虞巷没说话。

　　诚实地说，从前他们没什么，倒也罢了，如今食髓知味，她的身体难以抗拒这样的提议。
　　但楚元又确实太大胆了，一下将两个人的关系拔到这样的高度，她过惯了平静的生活，过于赤裸的刺激让她本能地畏惧。

　　她不像从前那么身体康健、精神强壮，她有足够多的负担，新的变化可能会压垮她。
　　但她在这样的关系里也未必是不快乐的。
　　……

　　注意到她的沉默，楚元轻轻贴住她额头，“不急着做决定，你先好好想想。”

　　楚元：“我接下来很忙，会频繁地出差，还有国外行程。我手机开了国际漫游，能接所有的电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好好吃饭，想试试别人就去，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做，但注意安全，无论如何和我保持联系，好吗？”
　　虞巷本来鼻子有点酸，听到后面又笑了，“你还怪会卖惨的，我才说那么一句，你就让我去试试别人，变着法骂我无情无义。”

　　“这是给你自由，虞老师。”楚元笑。
　　虞巷被他故作的宽容气得抬手。
　　他硬生生挨了她一拳，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将她搂得更紧。

　　“楚老师，如果我最后说了我不愿意，我会失去你这个朋友吗？”
　　“不会的，虞老师，只要你说不，我们就退回原点。你有选择的自由，选让你快乐的选项就好。”

　　他拥住她，站在成竹影般散落的灯光里。
　　这是从楼上书房里漏下来的。
　　他知道她的书房里有一个很大的货架，专门用来摆放用来测试的设备，书桌上的三台电脑，是顶配中的顶配，她每次在那一呆就是七八个小时。

　　“我走了。”他最后说。

　　Love is a touch yet not a touch.

　　他有他的征途，她有她的战场。
　　爱情不会束缚她，他也不会。
　　她不会被其他的事情消耗能量。
　　她会神采奕奕，精神饱满，走在她想走的路上。

　　万类霜天竞自由。
　　虞巷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