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泽木而栖

99、临时伴侣

　　窗外夜色浓郁，城市灯光叫嚣着不愿睡去，拖着人们疲惫的身躯赶向下一个欢乐场。
　　压在修少钧唇上的双唇格外滚烫，像是烧着的一团火带着浓郁的酒气，一寸一寸攻城略地，将他的理智蚕食殆尽。
　　他想过很多种和苏鉴未来的可能，可无论哪一种都逃脱不了‘离别’两个字，反复权衡之后他才不得不选择放下。
　　修少钧长这么大，几乎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人，铁铸的心钢造的城，将他自己圈禁得密不透风，所以当他真真动心的时候也很难克制这种陌生的情感冲动，强迫自己不见面、不说话，减少交流频次以获得暂时的平息。然而这种自欺欺人一直持续到几秒之前，当苏鉴吻落下来的刹那，他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心防，瞬间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这种时候，他甚至没办法思考苏鉴究竟是出于什么的心态做出这样的举动，只知道苏鉴喝醉了，和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做这种事不是他愿意的，但是他拒绝不了。

　　两人呼吸交缠，苏鉴的黑发落下来扫在修少钧额头上，一直吻到修少钧呼吸急促，无法克制自己最原始的冲动时苏鉴才放开了他，微微抬起头来。
　　修少钧催动残存的理智喘息着说道：“苏顾问，你醉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鉴垂下头来，又在修少钧吻得有些发红的双唇上啄了一下，笑道：“怎会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大冒险。”
　　“修少钧。”苏鉴俯身在耳边轻唤他的名字，说：“做我的临时伴侣吧，我很中意你。”
　　“你说什么？”修少钧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鉴眼睛湿漉漉的，嘴角微扬，他重复道：“修少钧，做我的临时伴侣吧。”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修少钧突然发力起身，转瞬之间两人位置调转，苏鉴被修少钧抓住手腕重重推倒摔在沙发上。
　　“苏鉴！”修少钧低吼道，声音明显沾染上了怒意：“你还真是个不负责的自私鬼！”
　　“没错，我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不是所谓的‘临时’。临时伴侣？说的真好听！但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让我在你做任务的时候给你一点情感寄托和生理慰藉么？”
　　修少钧喘着粗气，他惯于控制感情，也极少动怒，可方才当他听到苏鉴用充满醉意的语调说出‘临时伴侣’四字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和气愤顿时涌上心头，那种失望和恼怒完全无从克制。
　　“苏鉴，我不知道你在未来谈过多少男朋友、玩弄过多少人的感情，但在我这里，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也不勉强，我不会接受因为你寂寞空虚而施舍给我的感情！”

　　偌大的房间，只有客厅角落里一盏小夜灯亮着，暗淡的光线让修少钧看不太清苏鉴的眼睛，不过他清晰的感受到在他说完话之后，苏鉴的身体有那么几秒钟的僵硬。他想，苏鉴的酒应当是醒了。
　　过了很久，久到修少钧撑着沙发的手臂有些酸痛，他甚至以为苏鉴不打算再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或者说争吵了，苏鉴却忽然开口道：“没有。”
　　“什么没有？”修少钧下意识反问。
　　“我没有谈过男朋友。”苏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无奈说：“更不存在什么玩弄。”
　　修少钧愣了愣，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庆幸。
　　“在开口之前我就说过了，对我而言这是一场‘大冒险’，如今看来，你并不愿意陪我冒险，是我自作多情了，抱歉。”说罢苏鉴动了动手腕示意修少钧放开他。
　　修少钧微微一愣，没有彻底松开手，而是支起身子把苏鉴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也是在这个瞬间，微弱光线照亮了苏鉴的脸庞，修少钧竟然在他偏过去的侧脸上看到了一滴泪。他顿时心头巨震，什么权衡利弊宠辱得失统统抛诸脑后，一把将人拽进了怀里。
　　苏鉴虽然骨架偏小，但抱在怀里依旧是属于男人那种坚硬锋利的感觉，虽然不似女孩的身体柔软似水，修少钧却格外心动。他一手搂着苏鉴的腰，一手按住苏鉴的头把他牢牢扣在怀中，胸膛相贴，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避无可避。
　　“别哭。”修少钧低低道。
　　“我没哭……”
　　修少钧揉了揉苏鉴柔软的发丝，侧过脸轻吻他的发顶。临时伴侣么？可以的，什么都可以的，你不要哭，我都给你。所有的爱给你，人给你，都是你的……修少钧想，只要苏鉴愿意，他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离开。
　　“你心跳好快。”修少钧在他耳边低低说道。
　　苏鉴轻轻笑了一声：“被喜欢的人这样抱着，心跳怎会不快？”
　　修少钧心猛地一跳：“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喜欢我？！”
　　回应修少钧的是一阵沉默，而后他感到一双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我犯了一个错。”苏鉴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不该撩拨你让你喜欢上我，更不该自己动心。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时间这个东西，我无法对你做出任何承诺。所以我尊重你，如果不愿意，我自会离你远一点。”

　　隔了一会儿，修少钧松开苏鉴，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因为喝酒的缘故，苏鉴似乎是渴极了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修少钧默默看着他，似乎是在认真思索什么，等苏鉴放下空杯子，他又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端着水杯走过来在苏鉴身旁坐下，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时间穿越的规则令你无法留下来是吗？”
　　苏鉴看着他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修少钧心中了然，于是道：“那我换一个问法，你们时间穿越的规则是什么？可不可以说？既然你能大胆加入二百年前的非防局，参与重大案件的侦破，说明你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并不会影响未来走势，产生蝴蝶效应的概率也极低。”
　　苏鉴眨眨眼，忽然凑过来说：“在此之前我也想再问你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作为临时伴侣。”苏鉴问。
　　修少钧心道，这个人还真是从不跑偏，有始有终。于是他靠过去按住苏鉴的后脑又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苏鉴甚至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窜出的邪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鉴仿佛不从修少钧嘴里听到那两个字就不罢休似的，又继续问。
　　“为什么每次我表达显而易见的意思时，你都装傻呢？”修少钧有些无奈，低沉的嗓音温柔且充满蛊惑：“嗯，愿意，我的临时男友。”
　　苏鉴耳廓发烫，抬手猛地推开修少钧，起身抄起桌上修少钧喝剩下的水仰头喝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正气的人，有些气恼道：“修队长，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撩拨起来，格外的……”
　　“格外的什么？”修少钧笑着问。
　　该死！这个男人笑起来真的是无法无天，苏鉴闭了闭眼，收回目光放弃了挣扎：“格外的有水准，非常符合你的精英气质！”
　　修少钧挑了挑眉，似乎对这样的夸赞早就习以为常。“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了么？关于你必须要离开的原因。”

　　苏鉴在被训练成为观察者的时候，第一条明文规定便是‘决不能对被观察者产生任何超出职责范围以外的感情，一旦发现，直接召回并革去所有职责，留局查看。’
　　这条规则，在苏鉴当时看到的时候指着它嘲笑了好半天，还拍着苏察的肩膀说：“这条规则谁写的，我要笑死了，被观察者是个男的诶，训练的观察者们也全部都是男性，难不成所有人都和我取向一样？”
　　苏察板着脸没有说话，苏鉴立刻从兄长面无表情的表情中领会到了其中含义。“不会就是你写的吧？就为了防我一个人？不至于吧……”
　　被吵吵得有些烦躁的苏察当即抬手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解释道：“你知道人类和机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苏鉴没有说话，只听苏察继续道：“人类拥有七情六欲，是有温度有灵魂的，这种灵魂机器再怎么模仿都不会拥有。而感情让人类变得既强大又弱小，不恰当的感情也会在某些时刻影响你的决策和思维。”
　　“但我们观察者只能按照总控室的指示行动，需要绝对的理性，尤其对被观察者不能带有任何私人感情。”苏鉴接口道。
　　“是，所以这第一条规定，你必须牢牢记住……”
　　这些规定苏鉴记住了吗？当然记住了，一共十条，他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倒背如流，可是那些悸动和泛滥的爱意袭来之时，又岂是区区一行文字能阻挡得住的。
　　下雨天的警服外套、高楼顶层的直升机、浓浓大雾中的枪响还有地下拳场里的那句‘我来接你回家’。一桩桩一件件无声无息溜进苏鉴的心里，到修少钧说出‘爱你’的刹那就已经注定了苏鉴违规的结局。

　　苏鉴察觉到手被人紧紧握住，才猛然回过神来，只听修少钧说：“如果你怕违规，不方便说，我也可以不问。只是希望在你要离开的时候请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苏鉴回握住他的手，摇摇头：“最重要的规定我都违反了，其他的还怕什么？”他一脸轻松道：“这必须要从时间旅行的规则说起。时间旅行中，有一条定理，是由众多物理实践学家在2180年发现的，总结为八个字——‘未来易变，历史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