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泽木而栖

43、偷梁换柱？

　　生物研究疗养院位于云城外西山脚下，开车过去得稍微花点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后NE超跑抵达疗养院。门卫耷拉着眼皮似乎还没睡醒，听到声音就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甚至没从门卫室里走出来核实身份，就直接开门放了进去。

　　苏鉴吐槽道：“这安保也太差劲了吧，好歹也是半封闭式的疗养院，看这样子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修少钧面无表情道：“整座云城，拥有NE超跑的只有我，你可能没有太理解限定跑车的意思。”

　　苏鉴并没有被身旁人的无情炫富打趴下，依旧滔滔不绝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满：“就算他知道这是你的车，那万一是有人盗窃车辆想混入其中呢？这疗养院是谁捐助的？就算是捐助也好歹捐个靠谱点的吧……”

　　修少钧：“……是我。”

　　说话间车子已经自动停好，苏鉴一时没听明白修少钧的话，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却见修少钧已经下车了。下一秒他这边的车门也徐徐打开，修少钧拿了双拐躬身凑过来准备扶他。

　　“你是说，这座疗养院是你捐助的？”直到这时苏鉴才猛然醒悟。

　　修少钧点点头不由分说低头把人先扶起来，然后将双拐稳稳当当架在苏鉴胳膊下面。才缓缓道：“这里原本是我妈名下的一处度假山庄，在我成年之后就转到我名下，这次遇上这个事儿就正好拿出来资助研究所了。”

　　修少钧说得轻描淡写，苏鉴就算不懂其中的经济营运，但也隐隐约约明白这座疗养院的商业价值，顿时对身旁这位富豪领导的奉献精神肃然起敬，同时对他的家底重新做了评估，半个小时前还因为穿了人家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而心存愧意，此时此刻他就完全穿得理直气壮，脑子里那一丁点想要回报的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虽说是实验室制造出来的克隆人，但他们终究是人，我不忍心看他们被关在条件差劲完全没有自由的狭窄研究所里，被实验或者被安乐死。”

　　阳光下，修少钧眯着眼睛眺望不远处的休闲草坪，有几个孩子正在踢球，有七八岁的，也有大一些十三四岁的，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长着张明华年幼时的脸。

　　“这个时代不能给他们绝对的自由和平等，不能赋予他们人权，这座疗养院是我能做到的目前他们最好的归宿了。”

　　迎着光的修少钧，眼睛里折射出宝石般璀璨的星芒，可那星光却如同流星一闪即逝，之后便被更浓郁的忧思所掩盖了。苏鉴静静的看着忍不住接了句：“平等自由的时代会来临，只是在那之前，我们要经历一段苦难的日子。”

　　“你说什么？”

　　远处孩童的欢声笑语掩盖了苏鉴几不可闻的声音，等修少钧回过头来询问的时候，苏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

　　修少钧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苏鉴却提步往疗里面走去。

　　联系了疗养院的负责人后，两人在会客厅里等了一会儿。片刻后一位年轻的女士走出来，看到修少钧就立刻过来道：“修队，您久等了。今天也是巧了，您要探视的那个女孩正好也有人在探视，我带你们过去。”

　　“有人探视她？”修少钧皱眉道：“手续合规吗？”

　　“我特意检查了他的手续证件，都齐全的。”女士将他们带到外面休闲草坪边，指着球场对面香樟树下的椅子道：“他们就在那里。”

　　其实在没有看到人的时候苏鉴就猜到了探视人是谁，毕竟能和这些克隆人有联系的，除了制造者张明华本人，就是那些提供DNA的顾客本体了，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吕萍和她哥哥吕昌，吕莉作为这里唯一一个有名有姓的克隆人，也是唯一一个和社会具有联系、拥有人情味的实验体。

　　张明华的许多克隆人从培养罐中被唤醒解放的时候，虽然外形已经成型，年龄大小各不一，但他们的各项能力包含语言、智力、感官认知等都处在一个非常低龄化的程度。除了人体最基础的诸如走路一类的能力是依据外形年龄决定，年龄大一些的克隆体可能稍微落地试试就能走路了，但一些需要学习的能力基本都是零。

　　吕莉之所以会说话，大脑里存在一些基础的社会认知，那都是吕萍花了几个月教会她的。毕竟她的大脑已经发育成熟，只要有人愿意教，学起来并不难。

　　此时吕萍似乎拿着一块触控板在教吕莉什么，时不时笑着拍一下吕莉刚刚长成毛寸的头顶，两人说说笑笑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双胞胎姐妹花。而吕昌坐在一旁，侧头看着两个女孩儿，居然露出了慈父般欣慰的笑容，完全不是曾经在【生命无限】里看到的一言不合就拔刀斗殴的地痞流氓形象。

　　或许是为了陪妹妹一起，吕昌也去剃了个寸头，此时他穿着一件中规中矩的黑色风衣，内搭浅灰色套头衫，手插在兜里翘着腿靠在椅背上眯眼享受春日温暖的阳光，耳朵里听着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唇角微微扬起，居然还有那么点帅哥的味道。

　　苏鉴感慨道：“吕昌虽然是个疑似有前科的流氓变态，但他对妹妹确实挺好的。”

　　修少钧刚想点头，却蓦地想起吕昌和苏鉴之前的某个‘约定’，顿时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就仿佛是雷达感应，在苏鉴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吕昌也看了过来。他先是一眼看到了存在感极强的修少钧，飞扬在唇角笑容瞬间僵住渐渐消失，而后又瞄到修少钧身旁拄着双拐的苏鉴，刚刚才褪去的笑容刹那间又浮现出来。前后切换之流畅反差之巨大，令旁边瞄了一眼自己哥哥的吕萍都面露疑色。

　　他直接忽视了修少钧，朝苏鉴招了招手起身走过去道：“苏顾问，好久不见，听说你受伤想去看你来着，可那些警察死活不告诉我是哪家医院。”

　　说着吕昌就想过去扶苏鉴，却被修少钧横着一挡，冷冷道：“我们来找吕莉。”

　　吕昌并没有因为修少钧生硬的防御态度而生气，一边瞄着苏鉴一边和气道：“萍萍在教她认字，两个姑娘这会儿正开心呢，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吧，你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苏顾问，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之前我们说好的约会还算数吧……”

　　修少钧内心翻了个白眼，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一瞬间他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大脑CPU运转出结果，苏鉴就无比自然的开口道：“当然算数，等我腿稍微好些了……”

　　还没说完，吕昌立刻就激动起来，他目光灼灼道：“现在天气还稍微有点冷，四月怎么样？四月份你的腿应该也差不多可以活动了，你电话多少？哦对，能加一下你的V-Chat吗？”

　　这一连串的发问震得修少钧耳膜都疼，他抬手按了按额角一跳一跳的神经，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对于苏鉴和吕昌出去约会这件事情的不爽。就仿佛胸口堵着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急得人抓心挠肺可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口气顺了。

　　“好……”说着苏鉴居然就掏出手机准备交换联系方式，修少钧也来不及找更合适的理由便下意识握住了苏鉴拿着手机的手。

　　头顶的阳光晒得人眼皮发烫，微风拂过香樟树青绿的嫩叶发出春日蓬勃生长的声响，就如同那些在不远处奔跑追逐的少年，尽情享受生活的快乐。而这一刻也有什么东西在修少钧心田破土发芽了，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陌生而兴奋，那些前日里一直蒙着面纱的情绪，终于被春风撩起面纱，让他在这一瞬窥见了冰山一角。

　　“修队？”苏鉴眼看着拉住自己的上司神情千变万化，却半天不说话，便开口询问。

　　“噢，我突然想起来待会儿还有事情，你有什么事找吕莉赶紧先问。”修少钧道。

　　吕昌似乎嗅出些什么，开口道：“没事儿，修队长有事情可以先走，待会儿我送苏顾问回去。”

　　修少钧道：“是局里的事情，需要苏顾问一起。”

　　吕昌咂咂嘴，还是拉住苏鉴交换了联系方式，只不过在添加V-Chat的时候被修少钧强行拉走了。

　　吕萍认得苏鉴，在危急关头救了她们姐妹俩的人吕萍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她看苏鉴朝他们走来，立刻拉着吕莉站起来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都恢复得怎么样了。”苏鉴看向吕萍：“枪伤可不能含糊……”说着指了指自己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吕萍点点头：“苏顾问吧，一直不知道恩人的名字，还是问了我哥才知道，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恐怕我们也活不到今天。”

　　被姑娘这样直白的感谢，脸皮如挡风玻璃般的苏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后脑笑道：“保护你们是警察的职责，你们安全我就很开心了。”

　　说话间吕莉也走过来，她明显心智要偏小一点，一把拉住苏鉴的胳膊往椅子那边走，也不顾苏鉴拄着双拐，苏鉴来不及反应只好扔掉拐杖单腿跟着跳过去。吕莉拉着他在椅子前站定，只见椅子上的白板上扭扭歪歪写着三个字‘谢谢你’，应该是刚才他们和吕昌说话时，吕萍教她现写的。

　　“大哥哥，谢谢你！”吕莉在他身旁笑着说。

　　苏鉴也笑道：“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不知什么时候苏鉴又戴上了他那副不离身的茶色眼镜，他扭过头上下打量着吕莉，片刻之后又看向吕萍。吕莉天真不知事，可吕萍却从苏鉴打量的目光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苏顾问，你在看什么？”吕萍略微压低了声音问。

　　见意图被发现，苏鉴也不掩饰，开门见山道：“先前事情处理得太仓促，再加上你们都受伤入院，我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们二人既然被格林当成给其他客户展示的样本，应该做了某种防止逃跑的措施……”

　　吕萍点头道：“他们在莉莉体内植入了微型定位器，不过后来被我们强行取出来了。”说罢她拉过吕莉的手臂，只见手臂上有一条已经愈合的红色伤疤。

　　苏鉴点点头：“原来手臂上的伤是这么来的……你的手臂是为了迷惑格林故意在同一个位置划伤的吗？”

　　吕萍道：“是啊……那个时候我以为格林要杀莉莉，为了迷惑他，慌乱之下就划破了我自己的手臂。”说罢她指了指吕莉的头发道：“莉莉的头发也是……”

　　“是啊，你们看起来真的一模一样……”苏鉴凝视着她们二人眼底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但他语气依旧十分温和：“我就想确定一下你们身上的定位器有没有排除掉，既然已经没有了，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朝吕萍吕莉二人点了点头，回头抓住修少钧胳膊将他当做临时拐杖保持平衡道：“走吧，你不是有急事么。”

　　“嗯……”修少钧察觉到了苏鉴眼底的异样，但他没有立刻挑明只是点点头，把双拐给苏鉴安置好，转身打算离开了。

　　吕昌凑过来道：“这就要走啦，我送你们。”

　　修少钧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好送的。”

　　吕昌却恍若未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直到走出休闲草坪才伸手轻轻拽住苏鉴衣服后摆道：“苏顾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修少钧没好气道。

　　苏鉴却回头看向吕昌，神情复杂，良久他别开头将目光重新投向身后的休闲草坪，轻叹一声缓缓道：“吕昌，你真的认为那是你妹妹吗？”

　　吕昌浑身一震，当即愣住。他们站在建筑物的阴影下，没有了暖阳的照耀，微风吹过来，他居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等回过神的时候，修少钧和苏鉴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