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泽木而栖

177、父子会面

　　修少钧霍地起身，迅速翻看着眼前陌生人的档案资料，反反复复多次之后终究是停在姓名照片的第一页，表情暗淡了下去，这确确实实是一位毫不相干的警员个人资料。
　　他默然静立，脑中闪现过无数可能性，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一趟他无功而返了。
　　“可能是被替换了。”苏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既然一早就被替换，说明这里面的东西的确有值得追查的地方，这个方向是对的。”
　　“嗯……可是，就目前而言，我想不到其他能得到档案的方法。”修少钧有些隐隐不安：“我们时间并不多。”
　　修少钧说得没错，他们时间的确有限，2050年产生的时间分歧摇摇欲坠，谁都不知道‘时间修正’什么时候会发生，以什么其妙的形式发生，亦或是已经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开始了。他们两人都是会引起‘时间修正’的紊乱因子，如此这般来回在时间节点上跳跃，只会加速‘时间修正’的到来。
　　所以从这个计划一开始，修少钧预想的时间底线就是三天。他们在2040年，最多只有三天时间去找到可以在2050年揭露赵卫疆罪行的关键性证据。
　　至于2040年，于他们而言已成定局，既定历史的修改难上加难，‘时间修正’强大的阻力两人都曾深刻体会过，如今也仍遭其折磨。保持2040年的现状，选择在2050年揭露，已经成了他们不言自明的方向。
　　2050年，是修少钧多番轮回，头一次看到‘变化’的一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索性改个彻底，探探‘时间修正’的底线，贪心的希望这个机会可以实现多年夙愿，拯救两个时代。
　　“别急。”苏鉴安慰：“这个时候越是急，越是容易自乱阵脚，修队长，这可是你教我的。”
　　修少钧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苏鉴，身旁的人眉目依旧年轻，只有黑色眼瞳宛若深冬寒夜，泛着时间洗礼后的沉稳与冷静。
　　苏鉴对修少钧的注视恍若未察，继续说：“你觉得是谁换掉了赵卫疆的个人档案？原本的档案又在哪里？”
　　修少钧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收回目光笃定道：“是先生。”
　　他说的是‘先生’，是未来的赵卫疆，而不是如今2040年的赵卫疆。
　　如今的赵卫疆自诩站在科技顶点，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犯罪手段，他自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破绽，自然还没想到去偷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个人档案。
　　“不错。”苏鉴分析道：“至于是未来哪个时间段的赵卫疆，我更倾向于2250年七一八集体洗脑操控案之后，因为七一八案，才让他发现第一次犯下的七一四案漏洞百出。或许是为了身份保密，又或许是单纯的完美主义，他想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抹去当年的证据线索。”
　　“突然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古话相当有道理，最有力的线索都是凶手帮我们找到的。”苏鉴的双眸闪着锐光，仿佛已经将一切参破。
　　“个人档案里一定记载了某个重要事件。”修少钧索性关了投影，重新坐回沙发上，双手交握支着下巴：“哪怕是过了百年，赵卫疆都拼命想要隐藏。那件事或许不仅仅是他犯下七一四群杀案的动机，更有可能藏着他成为先生创建虹组织的初衷，甚至他的最终目的。”
　　苏鉴听罢，顿了那么一两秒，突然回过头说：“我们要知道赵卫疆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或许不需要直接拿到他的档案。”
　　修少钧看向他，蓦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口供’？”
　　苏鉴说：“之前我们都太过思维定式，被破案侦查的死套路限制了。这一次其实与以往的案件侦查不太一样，我们想知道他的过去，只是为了证明某种怀疑，只要消息真实可靠，其实并不需要纸上文件。”
　　“你想问谁？”修少钧彻底明白了苏鉴的意思。
　　苏鉴沉思了片刻，然后与修少钧异口同声道：“可以问宋局。”
　　其实比起如今的宋志，苏鉴知道有个人一定比他更了解赵卫疆的过去，那就是修少钧的父亲修继云。他在公安系统近二十多年，真要算起来比宋志还要早两年参加工作，再加上职级关系，他知道的信息定然更多更全面。
　　可是他和修少钧都不约而同避开了这个选项，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修继云卷进来。如果他没记错，五天后，也就是七月二十四日，修继云就会离开这个人世。
　　片刻的沉默之后，苏鉴开口说：“怎么问？”
　　修少钧却从兜里掏出个小物件，一枚看外观就知道不简单的银灰色薄片，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苏鉴能看到那上面年轮般一圈一圈的细微凹槽。
　　“你想直接提取宋局的记忆？！”苏鉴难掩惊讶：“你居然拿到了海马缩片，这个明明还没有正式投产，是个概念模型……”
　　苏鉴的话音猛然顿在喉咙里，对了，是他忘记了，修少钧去过更遥远的未来。想通了这一点后，苏鉴竟有点位置调换的其妙感。
　　而修少钧对此似乎也不太愿意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海马缩片不再需要使用者意识清醒平稳，只要贴上去启动，使用者就会立即陷入昏迷，任由别人摆弄他的记忆数据。”
　　苏鉴讶异：“这样危险的东西难道会合法？”
　　修少钧点点头：“的确没有合法，所以这东西是虹组织产的，只有几个色标成员有资格获得，当然也包括身为BLACK的我。”
　　恰逢整点，老房子的挂钟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敲得人心慌意乱。苏鉴蓦然发现，他与修少钧重逢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天，那些修少钧沉沦在时间深处的经历过往，他都不得而知。
　　“眼下来看，用海马缩片是最简单的方式，就这一次，没有副作用。”修少钧说：“就今晚吧，我们休息一下就出发。”
　　说罢，修少钧起身准备去小睡一会儿，却被苏鉴突然抓住了手。
　　“你觉得……修总队，他为什么没能侦破这桩案子？他明明都已经去过十年后了。”
　　苏鉴的问题，修少钧又何尝没有疑惑过，可是他却逃避似的，不敢细想。是啊，他的父亲修继云为什么没能侦破七一四群杀案，他作为老紫已经去过2050年，知道时间穿越的可行性，接触过超未来的科学技术，已经拥有这些现下看来天马行空的概念。
　　如果说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中，有谁可以看破这桩案子的伪装，找出背后真凶，那只有可能是去过未来的修继云。可他为什么没能侦破，又为什么会被俘虏，甚至于在宋志的救援已经抵达时跳楼自杀？
　　就仿佛，修继云早已知道了他的结局，却依旧选择走上历史限定好的轨迹，义无反顾。
　　还是说，那个在2050年，先他们一步带走修继云的人取走了他关于未来的记忆？
　　修少钧手指间夹着海马缩片，轻轻摩挲上面的纹路，说：“他的记忆有可能……”
　　苏鉴：“我原本也这么觉得，可今天他却发现了我假扮的宋志，发现得太快，不过短短几句对话……”
　　话音未落，苏鉴忽然听到门口玄关处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动静，他立马看向修少钧，却见修少钧僵在原地，扭头望着玄关方向绷紧了身体。
　　几秒之后，屋内两人都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只不过片刻怔愣，大门就已经被打开，老宅结构简单，透过玄关隔断就已经能看见客厅里的情况，修少钧和苏鉴已无路可逃无处可避！

　　夏季昼长夜短，吃过晚饭天色才略微昏暗，房间里还没有开灯，残阳昏光将来人轮廓描摹，映在修少钧的眸子里，那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模样。
　　那人动作缓慢随意，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家里有两个陌生人，他只是提着一袋水果蔬菜径直走进了屋子，像极了许多年前修少钧放学后在家里等爸爸回家时的情形。
　　“怎么不开灯？”修继云将水果蔬菜放在餐桌上，看了眼两人方才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的速食便当残骸，摇摇头说：“吃这个可不行，烧水没有，我买了面，再下碗热汤面给你们吃。”
　　‘啪嗒’一声，顶灯被修继云打开，顿时亮光驱散黑暗，客厅里的两人在光亮里露了原形。
　　等眼睛适应光亮，修继云才终于看向白天里才见过的记者二人组，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里不再有初见时的警惕和排斥，睿智冷静的眼神显然早已将他们看透。
　　事发突然，修少钧和苏鉴都只来得及戴上虚影假面，硬着头皮假扮成了白天的记者。
　　“警官，您怎么……那个啥，我们只是想来深入调查一下，不是故意想私闯民宅……”苏鉴喉咙干涩，半晌才憋出了半句话，借口拙劣到修继云看一眼就能拆穿。
　　“你们就别装了吧。”修继云打断了苏鉴现编的谎话，直接扔出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金属物件，那金属物件叮叮当当在木质桌面上弹了两下，最终落在了桌子那头的苏鉴眼皮子底下，正是他白天贴在宋志袖口的监听器。
　　苏鉴挤出来的假笑顿时凝固在脸上，什么借口都说不出，只得选择闭嘴扭头看向修少钧。他知道，此时的修继云已经都猜到了，他作为老紫在2050年的记忆并没有被抹去。
　　修少钧低着头，心跳得厉害，可他却握紧拳头迟迟不愿开口说话，就像小孩梗着脖子闹脾气一般，仿佛不说话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全然没有了修队长沉着冷静决绝果断的模样。
　　见修少钧许久都不说话，修继云又开口道：“那个雨夜，救走观察者的人果然是你吧，少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