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泽木而栖

125、苏察

　　耳边是急促的脚步声，刺眼的灯光亮在头顶，照得宋良朝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挡光，一抬手之下却被什么箍在手腕的东西阻止了，也是在这时四肢被禁锢的感觉才顺着僵硬的神经传递回大脑，面部刺痛的感触也随之而来。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间绝望的冷库里，石中松活活冻死后他发现了于一扬的尸体，再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在失去意识前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一团白光。
　　“醒了醒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许多人便围了过来，一名带着口罩的医生拉下头顶的灯在宋良朝眼前晃了晃，似乎是在检查他的意识状态。宋良朝想说话，可动了动嘴唇却感觉自己的嘴唇好似黏连在了一起，稍微一张便疼得厉害，同时他的整个头部除了眼睛还能正常活动以外，其他部分好像都被包裹了起来。
　　正在观察的医生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连忙阻止道：“你先别动也别急着说话，这里是医院，你被虫洞粒子流灼伤了，怕你昏迷的时候不自觉乱动才给你上了禁锢。粒子流灼伤有些严重，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救治。”说罢他扭头对旁边的护士说：“快去通知成队长，就说病人醒了。”
　　听到‘虫洞’二字，宋良朝就感觉大事不妙，拼尽全力想说些什么，挣扎了半天口中才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眼：“我、我是…察，苏…苏……”
　　他很想问问苏鉴在不在，如果苏哥在，虫洞的事情他或许可以和医院解释一番，毕竟开启虫洞的事情还只是非防局中的秘密，并未外传。挣扎了半天，他又蓦然顿住，这医生都说了他是被虫洞粒子流灼伤的，所以苏哥早就解释过了？
　　“成队长来了，成队长来了，快让让……”
　　护士的声音盖过了宋良朝喉咙里的句子，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名中年男子越过人群出现在了他眼前。男子看模样三四十岁，长着一副硬挺锋利的容貌，眼睛不大，其中却闪烁着精光，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他眉心川字纹深深凿入，仿佛眉间时时压着事情，没有一刻能放松的。
　　可这个人，宋良朝却从来没见过。
　　被喊做队长的男人，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宋良朝，耳边听着主治医师的诊治情况，时不时点点头。
　　等医生说完，他看着浑身上下缠着绷带的宋良朝，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末了他又觉得这样问似乎不妥改口道：“你来自什么年代，刚才听护士说你会说中文，是华国人？”
　　什么年代？是不是华国人？
　　宋良朝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见宋良朝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反应，成队长又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最后他说：“你不必隐瞒什么，我是市非防局的刑侦大队队长，会保证你的安全。”
　　市非防局刑侦队长？怎么可能？他自己就是非防局刑侦队的人，现任队长是修少钧，一名随随便便拉出去都能当男模，看一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竟然还有人敢冒充修队长……不，不对……
　　宋良朝看着面前的男人，断了线的思绪忽然之间串联了起来。他被虫洞粒子流灼伤，如今又被问是什么时代的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自称是非防局刑侦队长……宋良朝脑海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更加着急想要开口问个清楚，可是他满腹言语还未到嘴边就全部化为了听起来格外痛苦的呻|吟声。
　　医生见状忙道：“成队长，病人现在刚苏醒，意识还不是非常清晰，身体又虚弱不宜问话，要不您在等两天？人既然已经醒了，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成队长顿了顿，自知人已经救了过来，也不差这两三天，便干脆道：“行，过两天我再来看他，还请全力治疗。”
　　医生连忙答应下来，等送走了成队长，他又折返回来给宋良朝做了个全身的扫描，护士跟在一旁记录扫描结果，看到姓名一栏空空荡荡，便开口问了一句：“主任，病人姓名知道了吗？我这边填写一下好存档。”
　　医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另一个小护士刚给宋良朝打完安眠针，手里拿着换下来的纱布打算给灼伤部位换药，听到两人说话，便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说：“他刚醒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好像姓苏……”小护士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对，姓苏名察，叫苏察。”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嘈嘈切切，吵得人愈发焦躁。
　　修少钧湿透的衬衫贴在肌肤上，伤口不断渗出的血迹在白色衣料上洇开，灯光之下尤为触目惊心。
　　自打于一扬坦白了他们的‘观察者’身份后，修少钧就没再说一句话，他斜靠在墙边低着头，雨水淋乱了他的发型，一缕一缕的湿发垂在额前，使他整个人略显颓唐。
　　直到他湿发晾干，才好似找回了一丝神志，缓缓立直身子看向苏鉴。
　　“于一扬，你能回避一下么，我和他有话说。”修少钧嗓音低沉沙哑。
　　于一扬早就习惯了听从修少钧的吩咐，猛然听修少钧发话条件反射的就想离开，都已经迈开步子走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苏鉴。
　　苏鉴这才开口道：“你不用出去，带着这家伙去卧室里吧，顺便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万一死了就不好了，相信修队还有话问他。”说罢，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眼镜递给于一扬。
　　于一扬这才点点头，撸起左臂的袖子接过眼镜，往左臂截断处一挨，那眼镜瞬间就延展构架出一条闪着金属光泽的手臂，稳稳当当扣在于一扬缺失的左臂上，补足了缺失的那一部分。
　　修少钧看在眼里，瞬间明白了苏鉴先前面对直升机轰炸时突然冒出来的honey二号来自哪里。是他自己忽略了，非防局本来就不止有一个honey，还有于一扬的fish，明明在幻想联动的时候于一扬还借他用过，只不过爆炸之后的fish恐怕早就不是于一扬原本的fish了。
　　现在回想起来，修少钧只觉得那时自以为是的‘聪明’不过都是苏鉴的安排，出借fish多半也是苏鉴授意的。
　　于一扬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拖进卧室关上了门，苏鉴这才回过头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要解修少钧的衬衣扣子。
　　修少钧一把攥住苏鉴的手，道：“你做什么？”
　　肌肤相触，苏鉴感受到修少钧明显高于常人的体温，抬起头皱眉道：“你发烧……”
　　话音才一出口，他就猛然顿住。在非防局被袭击之前，修少钧就已经发烧了，他还去找胡彬彬要了感冒药，还没来得及吃房就被炸塌了。如今又是受伤又是接连淋雨，还能站在这里没晕死过去，都是修少钧在咬牙强撑着。
　　“你等等。”
　　苏鉴仿佛一条滑泥鳅，稍一用力就从修少钧手心里溜了出去，修少钧抬手想拉住他，才迈开一步眼前就一阵一阵的发黑。苏鉴瞥见连忙转头扶住，将他强行按进客厅里唯一的单人沙发里，见人不闹腾了，才去了厨房。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苏鉴就回来了，先递给他一杯淡黄色的浓稠饮品说：“你先把这个喝了，补充点体力，这么长时间了。”
　　虽然卖相不佳，但修少钧从来不是个和自己身体过不去的人，二话不说立马接过一口气喝了。
　　“这…真难喝……”修少钧皱着眉，简直无法描述这种黏腻恶心的口感。
　　苏鉴看着他唇角挂着的液体，突然间就很想俯身下去替他舔干净，可他最终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别开了目光，淡淡道：“能量糕化的，是难喝了点，但能以最快速度吸收补充机体能量。”
　　一边说着他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给修少钧，紧接着又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粒黑色胶囊。
　　“这是退烧药？看着不像。”修少钧漱了漱口，口中询问着手却毫不怀疑的接过了药。
　　苏鉴面无表情道：“神药，包治百病。”
　　修少钧猜到应该是苏鉴从2250年带过来的什么药，无论怎样，他相信苏鉴都不会害他，便就着水把胶囊冲下去了。
　　见修少钧吃了药，苏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来想伸手去解他的扣子，才抬起手又想起方才修少钧抗拒的模样，便指了指沾满了血污的衬衣说：“先把衣服脱了吧，处理下伤口。”
　　修少钧却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片刻后他垂下眸子，忽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他想开口问苏鉴，从一开始接近他、帮他破案、救他性命甚至于和他做恋爱游戏，是不是都是为了‘观察’他，可话到了嘴边，又难以启齿。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的人，可面对苏鉴，他却常常患得患失拖泥带水。
　　见修少钧没反应，苏鉴只矜持了不到一分钟，便懒得等了，直接上手脱掉了他的衬衣。先大致用肉眼检查了一番，然后拿了消毒棉一点一点细细帮他清理伤口，清理好一处，就用小电筒状的金属物在伤口处喷一下。
　　“纳米人体修复材料，紧急处理伤口用的，见效快。”苏鉴自觉的帮修少钧解说。
　　“谢了。”
　　苏鉴忙碌的手微微一顿，长如蝶翼的睫毛扑扇了两下，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不必。”
　　看着黑发青年蹲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脆弱又难过的模样，修少钧心里又酸又痛，明明他是想把人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了呢？他甚至动手打了他……
　　“好了，暂时先不要穿衣服也不要见水，稍微等个十分钟。”苏鉴说着站起身，抬手在修少钧的额头上试了一下：“很好，烧已经退了。”
　　修少钧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吃药才过去了半个小时不到，果真如苏鉴所说，是‘神药’不假。
　　苏鉴收拾了医疗用具，转身打算离开，修少钧蓦地站起来拦在了他面前，在苏鉴还未来得及退开的瞬间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疼吗？”修少钧低低的说：“对不起……”
　　苏鉴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被修少钧抢先一步打断，他继续说：“我道歉并不是理解原谅了你私自克隆于一扬一事，我只是单纯觉得不该动手打你。”
　　“你想单独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个么？”苏鉴抬起眼眸，黑色瞳孔宛若深夜，一望无底。他微微皱了皱眉，而后嗤笑一声，垂下微微泛红的眼眸，摇头道：“不疼，这点疼痛算什么……修队长不必道歉。”
　　“苏鉴！”修少钧最见不得苏鉴这样强装无事的模样，伪装的笑意下面明明尽是难过。
　　这一刻他想问的问题甚至无需开口发问，修少钧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