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空心橙

2、第2章

　　晚餐吃得很慢，准确一点是小姑娘在吃，贺弘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

　　她即使是吃饭时候嘴也没停过，和贺弘分开的这一周里发生了什么事，班里的八卦，不用贺弘提问，自己扳着手指一五一十地如数家珍。

　　小姑娘说得忘神，贺弘听得认真，形成了一个很好的良性循环，等到小姑娘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晚餐时间，天色也开始染着微醺的颜色，她拄着筷子含在嘴里，精神头显得有些萎靡。

　　“困了？”贺弘不动声色地将她唇边的筷子挪开，把碗从她的手边推开。

　　贺晓芊听到贺弘的提问，猛地打了个激灵，努力用手指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眼皮，“囡囡还不困。”

　　贺弘看着小姑娘的样子，站起身把孩子抱着朝着小姑娘的房间走去，把孩子安置妥贴后，给压了下被脚，“乖，睡吧。”

　　“那爸爸不一起吗？”贺小芊两只小指勾着贺弘的衣角，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去收拾下，一会就回来”，贺弘拍了拍已经睁不开眼的小姑娘，到底不忍心离开，干脆坐在床边给她唱着一首跑调得已经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曲子的歌。

　　没想到在小姑娘年幼时一向好使的招数，却引来了小姑娘的不满，她努力眨巴着眼睛想让自己看上去清醒一点，”爸爸去忙吧，我等你一块睡。”

　　“你先睡吧”，贺弘慈爱的眼神落在小姑娘圈住玩偶熊的手臂上。

　　“我不！”小姑娘倔强得很，抱紧小熊不撒手，“一周只有两天可以见到爸爸，我想和爸爸一起睡。”

　　“好吧。”

　　贺弘应下之后，贺晓芊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贺弘的衣角，乖巧地抱着熊打瞌睡，又在贺弘回望自己的时候，做出一副我很精神的样子。

　　厨房的水流声渐起渐消，贺弘把碗筷放在一侧倒扣晾水，手上的水则是在随意地擦在围裙上后，习惯性地查看手机上的信息流，在看到那几条未接来电之后，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熟练地把来短信的号码拉黑，手指轻点几下，打开了备注为“妈”的号码。

　　短暂的《梦中的婚礼》后接通的电话，在贺弘的一句“妈”出口后便剩下两相沉默。

　　到底是电话那头先打破了沉默，“······囡囡她到了吧？”

　　“嗯”，贺弘指尖将一侧的充电线绕起，看着桌板熟悉的纹路，“你和······叔叔还好吗？”

　　“我们过得还不错”，那边应得小心翼翼，话题又绕回贺晓芊身上，“囡囡最近大了，我把要点和小绍······“

　　“妈”，贺弘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绕着的充电线放下，“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也不错，你不用借口送囡囡，顺带让我相看。”

　　“我没有！”声音急促了起来，对面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怕是吃惊过头动作间惊扰了什么。

　　“囡囡都察觉到了”，贺弘的语气放缓，他投目望向那片安静地、被像是命为寂寞的夜幕笼罩的过分平静的海，不自觉地升起了一种命为孤独的情绪，“有一种孤单叫做你妈觉得你孤单”，他静静地说，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就算看在囡囡的份上，我不想涉足别的什么了。”

　　“囡囡是你的心头肉，可是你也是我的儿子啊”，那边的带着悲泣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到贺弘的耳朵里，“早知道这样，我怎么样也不会接受他们的托孤。”

　　“妈！”贺弘喝止了贺母的话，看着虚掩着的贺晓芊的门，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囡囡的母亲不也是你的闺中好友吗？这么多年了，我也把囡囡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啊”，贺母这一声长叹，近乎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绝望，压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我尊重你的选择。”

　　“恩，谢谢。”贺弘应得平淡，正要起语挂断，那边却突然插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吧，正好顾家那个小子也快回来了。”

　　贺弘抿着唇，应下“好，您早点休息。”

　　他看着回到主页面的手机屏幕，手机眉头处又跳出了一条新的好友邀请，备注的只有一个人名“顾陶”，习惯性地拒绝，把手机塞进口袋。

　　等到他回到小姑娘的房间的时候，贺晓芊早已睡熟，他看着小姑娘的睡颜，记忆闪回出现的却是当时医生推出来的两床盖着白布的小姑娘的生身父母，以及哭到晕厥的小姑娘在苏醒之后抓住自己的衣角怯生生喊着“爸爸，你不要我了吗？”的那个时候。

　　他伸出手把小姑娘安妥地置放好，把熊摆放到一侧，才放心地退了出去，回首望了一眼陷在粉色公主床里的小姑娘给关上了灯。

　　他又重新回到了店面，从为收银的吧台下抽出一盒为客人准备的烟盒，里面正好只剩下一根了，他掏出火柴点燃了那根香烟，放置在烟灰缸里——他已经许久不抽烟了，那些花红酒绿的过往也早就只会出现在梦里。

　　他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想着今天微信里增加的黑名单人名，他不明白原本以为已经切割清楚的过去为什么又缠上自己？

　　他望向海，黑幕沉沉，不见归处。

　　电话的那一边，在贺母宁盼挂掉电话之后，仍然紧紧地握住手机，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半弓着身子蜷缩在那里，直到她的丈夫及时发觉帮她顺了气才算缓过来。

　　她紧紧攀着自己丈夫的手臂，“那孩子不要我了······”

　　从妻子漫天悲伤的讲述中总算捋清楚前因后果的尹德华也不禁皱眉骂道，“尹绍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不过让他送个人，还能送出样子来，亏得他们家还天天夸这个孩子机灵，我看啊也不过尔尔。”

　　他顿了顿，提了个主意，“叶家那个小儿子不是和弘儿过去有些牵扯吗？不行让他去试试看，万一成了，这孩子将来最起码有个人陪着不是。”

　　“这能行吗？”宁盼忐忐忐忑地接问道。

　　“哎······死马当成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