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舟》鹅卵石的夏天

1、第 1 章

　　王泊舟把扇子查到后脖子上，从怀里拿出一张艳红的帕子，蒙在脸上，然后猛吸一口，陶醉道：“香，真香。”
　　“没个正行。”王母伸手抢过王泊舟脸上的帕子，从马车的窗子扔了出去，毫不理会自家儿子气急败坏的样子。

　　“娘，您怎么跟一条帕子一般见识，再说了可是花满楼的媚娘送我的，别人想要媚娘都不给呢。您怎么随便给我扔了。”

　　“我不管你什么这娘那娘的，我只问你，你现在眼里眼里还有没有你娘我。”王母怒瞪着儿子：“不正经人送的帕子，那就是不正经的帕子，我瞧着心烦，你还嫌你娘我不够心烦是不是。我告诉你，等会儿见到你陈伯母，陈家妹妹，不准这样。你就是装也得给我装出一个样子来。要是这次相亲再搞砸了，我就扣你的零钱。

　　“哎，娘啊，你别啊。娘，你到底着急些什么啊，你不知道你儿子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媳妇那还不简单，哪用您这么卖力推销吗。“王泊舟叹了口气，用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你看这天气，晴朗可爱，多么适合去城西斗鸡啊，又或者去满园春听曲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那姑娘咿咿呀呀地唱着，别提多惬意了。现在居然要跟着您去相亲，可难受死我了。”

　　“就你不急，你表哥都当爹了，跟你爹同一期中进士的黄大人都已经四世同堂了。你还让我不急，娶媳妇简单？你倒是给我娶一个回来啊，省的我这样吃力不讨好。”

　　王泊舟坐直了身体：“娘啊，那个什么黄大人中进士的时候可已经四十了，他比爹整整大了一轮。他儿子，孙子都是一到年纪就成婚，京里大家都在笑话他们呢。难道您也想享受这样的待遇？”

　　王母想起黄大人儿子孙子那一模一样如同复制黏贴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就你嘴贫。不过你等会给我好好表现，记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王泊舟无可奈倚在车窗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中的扇子。

　　想起昨日在春满楼被吴恩李志还有一众花娘笑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不过，说起成婚的事，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憧憬过的未来妻子的样子，只不过憧憬是憧憬，现实又是现实。对，不要看他王泊舟成日里在沉浸在花丛中，但是实际上他纯情的很，胆小的很，他心中藏着一个如月亮一样美好温柔的女子。

　　王泊舟记得那是为了狄忠升为大理寺评事，他们几个在春满楼摆酒庆贺。本来跟大伙儿喝在兴头上的花娘突然都跑到窗边去看什么东西。王泊舟好奇地跟了过去，便看到一个如出水芙蓉、恬静温柔站在街边，她那如病西子般瘦弱柔媚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她是谁啊？”王泊舟只记得自己叹了一声：“天下女子，最妙者此女子也。”惹得周遭的花娘纷纷笑话自己居然也有犯痴的一天。

　　后来当然知道了，那惊鸿一瞥的女子就是周勇将军的女儿周蒙蒙。从那以后，他就将周蒙蒙记在了心里，不过也仅仅是记在了心里而已，他照样游手好闲放浪形骸无所事事。只不过每次他娘说起他的亲事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周蒙蒙。

　　大相国寺人声鼎沸，来上香的香客摩肩接踵，一副热闹祥和的景象。王泊舟借着拥挤的人群，趁他娘不注意，从他娘身边溜走了。不过还没等他高兴起来，他便发现自己迷路了。这里不是刚才那人声鼎沸的寺庙前院，而是香客止步的寺庙后院，周围四下无人，王泊舟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你醒醒，你醒醒，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谁啊，谁在那边。”王泊舟听到一阵惊慌的说话声，便寻声而去，不过没找到人，只看到一个影子钻到假山里去了，转眼不见了。
　　他走进一看，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动也不动。

　　糟糕，这个女子怕是遇到歹人了，不过看她衣裳还是完整，应该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不过这人好像失去了意识。王泊舟跑到假山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恶人，但是却一无所获，他焦急地回到女子身边，蹲下身，伸手摇了摇女子，想把那女子叫醒。

　　但是那女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那安安静静躺着的女子胸口一丝起伏也没有，王泊舟心下一惊，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探那女子的鼻息。
　　没有呼吸!死了！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死人啦。”王泊舟脚一软，瘫坐到地上，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

　　正巧此时一个小沙弥端着茶水经过，瞧见了王泊舟对着那女子“动手动脚”，正犹豫着是上前怒斥轻薄女子的男子，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此走开。王泊舟的尖叫声顿时吓得他锅碗瓢盆全部抛掉，连滚带爬地往前院喊人去了。

　　王泊舟觉得今天的黄历肯定写着“大凶，不宜出行。”不然此时的他应该在西城的小巷子李，找一只善斗的威武大将军，好去战场上威风一阵的。哪会像现在这样，不得不老实地站在京兆尹面前，听他的问话。如果不是看在自己有个举人身份，还有父亲的份上，估计京兆尹才不会这么客气地对待自己。

　　“王泊舟，你跟女死者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把她杀死。”
　　“回禀大人，我跟那女子根本就不认识，我是碰巧路过，看到她躺在那里，好心想去帮她。结果谁知道已经死了，可把我吓了一跳。”王泊舟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似乎真的被吓得不清的样子。

　　“大胆，不得无礼。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京兆尹拍了一下惊堂木，生气地呵斥道。这王泊舟果然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言行无端，举止轻浮。真是可惜了，王尚书这么一个刚正不阿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是，大人。我不认识女死者，我也没有杀死她。”王泊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还在狡辩，这位小师傅明明看见你行凶的过程了，你还在狡辩。你再这样油嘴滑舌，老夫对你不客气了。”京兆尹“邦”的又是一下惊堂木。

　　“大人，你不要吓我，我胆子真的很小。” 王泊舟叹了口气，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转过面对京兆尹的身子，微微弯腰问跪在大堂上的小沙弥：“小师傅，你跟大人说说，您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您真的亲眼看到我动手杀了那个女的吗？还是看到我跟那女的尸体在一起，所以就自动脑补是我杀了她。”

　　“我我我。”小沙弥已经被京兆尹的惊堂木给吓懵了，听到王泊舟的话，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小师傅，您可想好了。我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说谎话，是要下地狱，拔舌头的。话，还是要想清楚了再说。”王泊舟又提醒小沙弥道。

　　“我，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位施主动手杀人的过程，我，我端着茶水过去的时候，看到这位施主坐在地上大喊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死人啦。’”小沙弥认真回忆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说道，说完还不忘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真的有人来拔他的舌头一样。

　　王泊舟露出了满意地笑容：“大人，您听。如果是我杀的人，我为什么不立刻跑了，还要在那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死人啦’，引大家来抓我吗？我是傻吗。”

　　“邦邦邦””，又是三声惊堂木。王泊舟心疼地看着那红木桌子，心里着实有点痛。那桌子虽不是黄花梨的，但也是上好木料制作而成的，要是按京兆尹这个拍法，估计一年也得拍废掉不少张了。他替他那当户部尚书的父亲心疼钱。

　　“休得狡辩。小师傅在那之前还听到有人跟那个女死者争执，后来才看到你在那边喊叫。那个与女死者争执的人分明就是你。你错手杀了女死者，心里害怕，惊慌之下忘记逃跑，害怕的大喊大叫，也是正常的。”

　　“我都说了，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小师傅只说听到有男人跟女死者争执，根本没看到人，大人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呢？”王泊舟简直无语了，这大人好像认定了自己是凶手一样。

　　“你还装糊涂，你从一开始就在说谎。说不认识女死者。我告诉你，那女死者是周将军的女儿周蒙蒙，你还说不认识她。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曾经说过‘天下女子，最妙者此女子也。’你一直都对女死者心怀不轨，今天正好在大相国寺遇到落单的女死者，你借机想对她行不轨之事，结果她顽抗不从，所以你失手将她杀了，是也不是。”京兆尹慷慨激昂地说完，又是‘邦’的一声惊堂木。

　　王泊舟愣了一下，呆呆地说道：“你说，死的那个是周蒙蒙。”王泊舟当时只记得那女子侧头躺在地上，根本就没看清她的脸。

　　“怎么，现在无话可说了。认罪吧。”京兆尹自以为戳穿了王泊舟的谎言，看到王泊舟呆愣的样子，心中十分得意。
　　“我没有杀她啊，她真的不是我杀的。”王泊舟烦躁地反驳道，他没办法相信自己遇到的女死者居然是周蒙蒙。

　　“来人。”
　　京兆尹正想让人先将王泊舟绑了，押送到大牢里去，便看到少尹张朝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
　　“大人，仵作有重大发现。周将军还有大理寺丞都来了，在后堂等您。”
　　“什么事非得现在就去，我马上就审完了。”京兆尹心里非常不舒坦，他想立刻将王泊舟收押了，好显示出自己的神断妙判。

　　“再等就出大事了。您快随我来吧。”
　　京兆尹不情不愿地跟着少尹张朝到了后堂。
　　他看到周将军、大理寺丞以及王尚书神色严肃地坐在太师椅上，里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具用白布盖起的尸体，那就是周蒙蒙的尸身。他又看了周将军一眼，妄图从他严肃的脸上看到一点其他的东西出来。但是让他失望了，什么都没有。

　　王尚书向大理寺丞点点头，大理寺丞便对京兆尹说道：“我们跟仵作请教了，可以很清楚地明确一件事，周小姐不是王公子杀的，你将人放了吧。然后让人整理一下案件的卷宗，我带走。”

　　啥？京兆尹蒙了，这案子大理寺直接接手了？这案子不是要经过自己审判后，整理归档，然后移交再至大理寺审核吗？怎么现在案子还在审理阶段，大理寺就派人来接手了？周将军没有意见吗？京兆尹看了周将军一眼。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委任大理寺审理的旨意不日就会送到。”一直沉默的周将军终于说了一句话。
　　好吧，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移交还不成吗？省的到时候查不出凶手还要被人怪罪。京兆尹倒是很想的开。

　　“下官明白，不过这移交程序还是要按规定走。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就等下官收到皇上的旨意后立刻将人连同案卷一起移交至大理寺。至于放人的事，还是大理寺到时候来裁定吧，下官现在还是只能将嫌疑人先收监，尚书大人，你说呢？”

　　“京兆尹思虑周全，就这样吧。”王尚书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