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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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
雨水滴过树叶，开出一朵透明的小花，又悄无声息地流成藤蔓，在土里消融不见。
此时此刻的山林里，荡着雨季特有的泥土芬芳。
黑衣的萧零落一个旋身进了房间，宽而大的衣袖迤逦出绝美的弧线，一双盛着纤细玉足的楠木屐随着主人的步伐，敲击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室内很昏暗，窗帷是因大夫说不可见风而紧闭的重帘，虽是下午，却并不看得分明。小如依稀觉得进了人，低声询问：“是西门大哥么？”
突然，房内烛火大盛，四处灯光亮如白昼，晃得小如眼睛生疼，竟迷迷糊糊间瞧见了妖仙下凡！
世人常说倾国倾城，不够，远远不够，应该是月桂洛水间的精灵，天生的玉骨冰肌，风华神韵！
这般绝世的人，怎一身黑衣，入这荒郊客栈？
“请问——”
终是耐不住性子，可开口到一半又不知从何说起，倒将那问字拖得绵长。心下其实有些冰凉，常日里也有小姑娘看见西门大哥俊朗偷偷来瞧的，却不见这般大胆。
“我是萧零落。”
这女子不说姓甚名谁，也不谈江湖字号，单一个“是”字，好像应当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啊——”小如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神落到她斜领绣着的一串血红花草上，本病得恹恹的脸上顿时亮了，“你是萧零落，那个因为血海深仇，灭了七大派的萧零落？说书馆里常听你的故事呢！”
黑衣女子绝美的眉眼动了一下，好像对“血海深仇”四个字有些不喜，嘴下颇是伤人，“你已经回光返照，估计还有半个时辰的命。”
小如顿时怔住，面无血色的脸上，一双杏眼睁得分外圆大。
“你也不用这副摸样，吃绿樱草的时候怎不想到会死。”萧零落闲闲的望了一圈屋子，又落在小如更惊诧的脸上，“我没打算解毒。”——她看不清自是她看不清，她要死自死她的，有人说萧零落需得搭救什么芸芸众生吗？路从来都是自己选择的，错与对都是自己的事，旁人说不得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
“我...”林小如惴惴的，声气都有些虚弱，“我迷恋西门大哥，不顾孝道。如今悟了，却再……也回不了头，你莫要告诉他是我自己想要......想要死的。”
萧零落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告诉也没用。总有一天会有个女子来糟蹋糟蹋他的心，那时他才知道你的滋味。”
“别啊。”本就病态的潮红急得更红了些，“我是望他将来，将来能得遇如花美眷。逍遥自在，一生和美。”
萧零落睥睨一眼，闲道：“还将来？你怎就没看出，我同他已有了一腿半腿？”
小如一听便笑了，“说书馆里常讲，萧姑娘这样的神仙人物，段是没有..人间情爱的..”话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脸一下子变了色，“不，不，不，我没有旁的意思，我是说，是说萧姑娘...”一着急咳嗽的更凶，一声一声像要肺都要咳出来，溅了一被头的血还是停不下来。
“罢了，”萧零落一摆袖子，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覆，神色不愉道，“你的祖母就要到了，时辰不多，好自为之。”
说罢左右两指一捺，爆出一团青烟，右手同时发力，一掌推得青烟向小如罩去，衣袂翻飞，那抹黑影已跃至窗外。
西门楚站在庭院里，手中一把油纸蒙的竹骨伞，一袭青衫俊逸挺拔。非是廊下不可避雨，是只恐避了雨，屋内言语不想听也得听了去。
眼看二楼黑帘重挂隐隐透光。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是仁至义尽了吧？
本来吴侬风月十丈红尘，就讲求一个你情我愿，谈不上谁吃亏，只说相伴愉情便好，没有些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闹剧。你父亲既然不允，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应当相视一笑，就此别过。
如今你不管不顾的偏要跟来，这份情意我承了，闹也闹个底线，不同家人回去也罢，折腾得人仰马翻也好，何必倒汤倒药？欺我西门楚心软，想拖病拖一世么？我怜你一份心不予戳破。可今日又为你拉下脸来，践了半生尊严，算得仁至义尽了吧！
越想越是气苦，握着伞柄的手指修长干净，淡青的血脉随着筋骨的起伏平缓柔和，却不失韧劲和力度，“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话刚出口，萧零落从二楼翻身而下，一袭黑衣，像只展翅的麝凤蝶，“你怎么不上去？”
西门楚低头叹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你怕看见她濒死的眼神，”零落的语气笃定，“无论怎么说，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她是为了让你记得她才去死的！”
一瞬，西门楚心中某个地方泛泛着有些疼，是啊，那种殷切深情眼神看着你，不由自主的就觉得酸楚，还有些淡淡的喜悦，却又因为回应不了而懊恼。最后又滋生出些许心疼来，当真千回百转得紧。
“西门，小如就要去了。此生再难有人待你如此情意.....”萧零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真不去看看？”
西门楚浑身一震，喃喃道，“就要去了。”
耳边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丝丝缕缕的声音，是个女子，如泣如诉，蓦然便忆起了十里秦淮，画舫美人。那女子道：“初初见你，一袭青衣长衫，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墨玉般的眼眸就像寒星乍闪。
那时你横抱着琴，闲散一坐便是万般意态，千般悠闲。我立刻对江湖心向往之，盼同你相依相伴，唱尽斜阳......”
空气里一声长叹，像把所有的不甘和怅然都随这口气叹了出去，“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小如...”西门楚蓦然失神，是小如么？
山呼般的风声夹杂着雨气扫荡了一切荒芜，无数的飞鸟凄厉的叫喊着，飞向逐渐暗淡的天空。
萧零落望望天，拾步上了楼梯——旁人有情可以折腾，自己还是要该吃饭吃饭，该安歇安歇的。
即将入夜的时候，满山树影横斜，远远能听到后山有琴音，仔细听来，竟是西门楚在吟诗，凛冽的风中，一瞬间就传送了满山。
“春暖帏重，锦瑟微动，此外虚名要何用？
醉乡中，东风梦，多年芳华一朝中，
苦往半生恋金笼。
花，灿烂红。命，如风空。
晨鸣鸡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
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
今日少年明日老。
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