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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麻雀 ...

  •   谢一尘坐在饭桌前看一桌餐饭,宁珏在她对面。
      宁珏一口一个命,实际上表情透出一股桀骜不驯来,但人又把它藏着,看不出不甘心,看不出不情愿,脸上有笑,但也显得不真诚,谢一尘把她打量,终于动了筷子,这时候宁珏都快吃饱了。

      她慢慢吃青菜吃豆芽,吃一切繁荣生长的菜蔬,好让自己的双腿在冥冥之中也像绿叶菜一样焕发勃勃生机,她慢吞吞地嚼着,没什么吃美食的心情。
      她的心还是沉甸甸的,她还在想宁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取名字叫珏的女孩,看起来不像那时漫山遍野的霞呀花呀秀啊庸俗,也不是若男胜男招娣这样的不受待见,叫珏的女孩听起来像是受尽宠爱的,和她谢一尘该是一样,所以她最初就注意了宁珏的名字,再然后,在名字上搭起对宁珏的所有印象,自顾自地记了人家十年——她觉得自己欠了宁珏的。

      但人间命运,说什么欠不欠,好像就在和老天爷做买卖,有点儿狂妄,所以她也没把这个字眼说出口,只是在宁珏已经空空的碗底又夹入软糯的蒸肉,宁珏撑脸:“今天如果吃不了,我能不能带回去给我朋友?”

      “嗯。”谢一尘点头。
      家里就这三个人,淑姨自己在厨房留了一份坐在那里吃过了,宁珏在这举动看出三六九等,但是菜很好,她又不会不吃,吃过了,看谢一尘有意示好,她就得寸进尺,谢一尘默许了,宁珏对谢一尘态度转好,很是收敛,只挑了一些菜叶子。

      谢一尘那时在一楼等她帮忙,据说到时候要装电梯,方便谢一尘上下。现在只能托宁珏抱她,她不重,轮椅也不重,宁珏分两次把人送回房间。
      有点儿无力的孱弱。

      她上楼去,宁珏帮她换一身好穿脱的睡裙,她就可以自己洗漱。一路没什么话,谢一尘瞥宁珏提给朋友的菜,一个炒青菜,一个炒豆芽,挂在楼梯口。

      看起来宁珏要走。
      谢一尘长出一口气:“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也不是挂念,就是确定时间,以免自己狼狈。

      宁珏说:“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不用操心。”

      但第二天宁珏清早五点就来了,淑姨正在包馄饨。

      谢一尘刚起,习惯性起来舒展身体去练舞,然而醒来,身体半截离开她的控制,她清醒过来,仰躺着,从《白蛇新编》的首演到自己的车祸,再经过漫长的时间,到了现在,她是个废人——她复述一遍,她已经废了。

      然后她起来,等完全清醒后开始费力地自己换衣服,出了一身汗,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门被人无礼貌地推开了,宁珏来了。

      谢一尘身体挺直,露出端庄大方的仪态,微笑着回头打招呼:“你来得这么早?”
      宁珏没说话,抱着胳膊靠在门上。

      仿佛昨日,这是在干什么?再一次看笑话?谢一尘不解,而且因为昨天的过分狼狈让她印象深刻记忆犹新,今天被如此抱着胳膊像看戏似的瞧着,全身上下都冒出不安二字。

      宁珏这才慢慢抬胳膊揉眼睛:“困。”
      谢一尘松一口气:“那你可以不来这么早。”
      宁珏笑笑,接过轮椅把她带到楼下去。

      第二天再见,不像第一天那么尴尬,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有些生分,大家都迷迷糊糊地透着股不明所以的客气。第二天就好多了,宁珏带她下去吃了饭,一句话也没多说,踢掉鞋子摆正,在沙发上,脸朝里,把腿一收就睡了,睡了一上午。
      谢一尘就在另一只沙发上看书,安安静静,淑姨在厨房剥莲子,把一楼另一头的窗户打开了,秋风吹进来,外头有人在散步——正好不是工作日,都有闲,声音细碎地透过墙壁,透过耳朵,被忽视了,当了背景。

      忽然有一只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飞昏了头,一头从窗户撞进来,纱窗被撞了一下就开了,它就扑闪着翅膀惊惧地盘旋在四周。淑姨拿了扫帚起来要追打它,宁珏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被惊扰了梦境似乎也并不生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只灰扑扑的麻雀,接过扫帚。

      她不打麻雀,她在打空气,轻盈地踩上沙发背,飞檐走壁似的,用一双白袜子踩了茶几,踩了椅子,踩了窗户,虚晃一下,又一下,麻雀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撞到了她扫帚上,被直接打了昏过去,啪嗒一下跌下来。

      宁珏那时已经蹬在了墙边,谢一尘凝视着身轻如燕的宁珏,低头翻了一页,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凑近了看那只麻雀。
      淑姨利落地用棉线扎住它的脚,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它缩着脑袋看不出死活,谢一尘有心问问,宁珏忽然说:“还活着呢,解开线扔出去吧,纱窗怎么坏了?要进蚊子了,秋蚊子还是彩色腿儿,特别毒。”

      她自言自语,淑姨却听不懂,拿了剪刀来,意思是这坏东西,剪掉它翅膀养在这里,它就不会作怪。谢一尘是唯一能听懂两人都在说什么的,可她不想发表意见,她是诗性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比喻,最后觉得无论麻雀是什么结局,都象征她自己。

      她是太在意自己,她注视自己,照镜子,从万物看见自己,万物都是她。
      膝头的书被她翻了好几页,她不关心,宁珏最终还是提着麻雀放在了外头窗台,拉上纱窗。

      淑姨看了看谢一尘,对宁珏努力表达,意思是问问谢一尘的意见,万一她伤心。但是宁珏只听见“伤心”两个字,以为是淑姨伤心,摇着头说:“这东西养不活的,气性大,不放出去一会儿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淑姨怎么会不知道?但两个人鸡同鸭讲,沟通无果。她再看谢一尘,只是静静地看书,毫不关心,这才放弃了和宁珏沟通,回去做饭,一天到晚都做饭,做不完的饭,淑姨巧手一变,什么无趣的东西放在盘子里都是珍馐美味,很少重样,她哼着宁珏没有听过也听不懂的歌曲做饭,谢一尘抬起头,宁珏用手掌揉揉双眼,低头似乎在想事情。

      谢一尘忽然问:“你读过书吗?”
      “嗯?我算是文盲……”

      这是胡扯。

      谢一尘忽然沉默了很久,缓缓吐出一个疑问:“你想学跳舞吗?你年纪也比较小。”
      有些不死心的意味,她是站不起来的残废,是舞蹈事业夭折的可悲人物,报纸上惊鸿一现是出于对她的同情,烟火燃放之后给谁记忆深刻呢?只剩一堆火/药渣,她自觉是一团渣,短暂地艳丽,随即就燃放尽了,夜幕不属于她,但她想再次燃烧。

      宁珏想了一下:“是你想去蹦哒一下,但是你没有钥匙。”
      钥匙被张秘书拿走了。

      谢一尘合上书:“我已经不能跳了。”
      “我对这东西没兴趣。你看书吧,我自己转一圈。”宁珏要出去,推开门,风从门口吹进来,好像洗掉了某事某物,谢一尘脑子里闪过的这念头被吹走了,她目送宁珏一抖上衣外套走出去,门在她视线以内掩上。

      门忽然又开了,宁珏咬着皮筋扎头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出来吹吹风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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