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科洛蒂娅一世(新修)》黛如青

13、光之陨落（二）

　　一个清晨，在尤莉亚和穆拉的陪同下，科洛蒂娅一世和格林威斯特亲王悄悄来到了利贝尔东部，那里毗邻利贝尔、卡尔瓦德和克洛斯贝尔，在这里，曾经的繁荣已经在炮火的隆隆声中烟消云散，瓦砾、凝结的血迹和空气中的硝烟味，让奥利维尔和科洛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战争。

　　此时他们是奥利维尔和科洛丝，为了寻找失踪的同伴而来，一切的军情被放诸脑后，虽然你可能会说这样有点自私，但请允许他们的这点自私吧，因为他们的人生，早已不属于自己了，一点小小的、在范围之内的任性也应该被允许。

　　“尤莉亚，请把今天的军报给我。”

　　“是的，陛下。”

　　你看，他们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不是吗？

　　然而这时科洛丝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导力器的新功能在战争开始时就变得不是那么灵便了，难道是今天的信号特别好？真是难得，她按下了通话键。

　　“呲啦……刺啦……科……洛丝……我……快来……”声音虽然听不清楚，但仍然可以分辨出，对方正是艾丝蒂尔！她旁边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艾丝蒂尔？艾丝蒂尔？你们在哪里？快告诉我！”科洛丝焦急地叫起来，一旁的奥利维尔和穆拉等人，听到科洛丝叫出“艾丝蒂尔“的名字，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围了过来。

　　“喂？喂？”

　　但是再没有人声传来，通讯器里已经是一片死寂。

　　“穆拉，”奥利维尔看科洛丝拿着通讯器发呆，果断地从她手里抽出通讯器，交给穆拉，“查查刚才那个信号是从哪里来的。”

　　“卡尔瓦德西部，克莱维市。”

　　曾经繁华的都市已经成了难民的避难所，残砖碎瓦中，是瘦弱的孩童在捡拾着垃圾，是虚弱的母亲在一块破破烂烂的披肩遮盖下哺育婴儿，是麻木而痛苦的一张张面容，是烟尘纷飞中不断死去的伤者……同时，也是灯红酒绿中买醉的人们，是出卖自己身体以求得明天的面包的少年少女，是借战争之机大发横财、脑满肠肥的新兴暴发户……是堕落迷茫中的死亡、是鲜血沾染的耀目的金钱……这，就是战争。

　　“如果我们的分析没错的话，信号应该就在这附近。”

　　一座垮塌的大楼，曾经是孤儿院的所在，但是那些孩子们，已经沉睡在这一堆瓦砾之下。

　　基库忽然腾空飞起，直直冲向那堆瓦砾，它焦急地用翅膀扑打着，“啾啾”地尖利鸣叫着，好像提醒着他们什么。科洛丝突然一个激灵，声音都变了调子：“快……快挖开！快挖开！”

　　没有人能在那堆瓦砾之下坚持下来的，因为那不只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如果你能够想象的话，这就是把巨大的石板沉沉压在你的身上，而且空气中的微粒也让你无法呼吸，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可以坚持十几天，那么你是可以得救的，但前提是你在炮火的轰炸中一点伤都没有受，而这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几乎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希望我猜的是错的……”科洛丝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祈求自己判断失误，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都泛出白色，奥利维尔沉着脸，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堆残砖碎瓦。

　　石板和石块一点一点被移走，让科洛丝摇摇欲坠的事情终于发生在了她的面前。

　　橙色的长发在灰尘中慢慢显露出原本的色彩，她伏在地上，身子被两块巨石紧紧地夹在了一起，但她的身子却是伏下来的，好像护着什么东西一样。她的身边，男人的黑发已经变成了灰色，他一只手向上伸出，托着另一块巨大的石板，而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橙发女子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他的肩背牢牢地顶住那块巨石，即使他们将那块石板移开，他也一动不动。

　　在他们身边，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从身下延伸到很远，而在橙发女子的身上，却还有鲜红的血色蔓延。

　　“艾丝蒂尔！”

　　仿佛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科洛丝直直扑向那雕塑一样的两人，约修亚一动不动，而艾丝蒂尔听见了科洛丝的声音，长长的辫子微微一动。

　　她连头都仰不起来，微弱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却带着真诚的欣喜：“啊……科洛丝……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

　　她的手从身下伸出，一个细细的、属于小女孩的哭声响起，有气无力，但是，是活着的：“……这是这个院里的孩子……就交给你了……”

　　科洛丝颤抖着手，将那个小女孩接过来，那孩子毫发未伤，只是由于惊吓和饥饿，脸色苍白，她将她交给身后的尤莉亚，自己紧紧握住艾丝蒂尔的手：“你……艾丝蒂尔……不要留我一个人……坚强点！我命令你，绝对要坚持住！”

　　“……这还是科洛丝第一次……这么不温柔呢……”艾丝蒂尔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奥利维尔蹲在一旁，他正努力想把那两块巨石在不伤到艾丝蒂尔的情况下移开。“别费力了……奥利维尔……我、我……”她的嘴角泛出血沫，“我可以和我妈妈一样，这样离开，我觉得很好啊……而且……还有约修亚……”

　　她忽然勉力仰起脸，露出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微笑：“真的……我，非常开心。”

　　她的头忽然一垂，科洛丝心中蓦然一凉，好像一柄大锤在她的心上重重砸下，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都死了一般，她揽着她的头，想要放声大哭，却又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完全不能相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科洛丝呆呆地抬起头，面前是奥利维尔苍白的脸，他对着她，没有一丝泪水，但他的眼睛中，是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悲凉，科洛丝想，自己的样子，应该跟他差不多吧。

　　接着她忽然就想了起来，艾丝蒂尔死了，约修亚死了，她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死了。

　　然后她胸口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