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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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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七八月的盛夏,天气变幻无常,昨夜还满天星空,到了第二日清晨却下起了倾盆大雨,天空跟漏了一块似的将雨水拼命地往地面倾覆,哗啦哗啦的打在屋瓦和砖面上,溅起好大的水花。
盛溦溦从梦里惊醒过来,一看这雨势,知道不得了,婆婆特意叮嘱过,后园池边那一小片并蒂莲是娄宴的命根子,这会儿恐怕要被雨水打坏了。
眼见这雨势越来越大,且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盛溦溦也等不了了,更顾不得许多,随手抄起一把雨伞就往后园跑。
命根子,那就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她要是没看好,那就真把娄宴得罪了。
跑到后园一看,幸好那一片并蒂莲正处于桥侧,桥稍稍遮挡着一些雨,倒也没怎么淋坏,但是有风,将那几株并蒂莲吹的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盛溦溦转身朝杂物间跑去,婆婆说过有块雨布,专门用来给并蒂莲遮雨的。
盛溦溦翻出了雨布,好大一块,她想单手拖出去根本不可能,索性扔掉雨伞,双手拉住雨布往池边拖,人还没到池边,浑身就已经湿透了。
雨布太大,要全部撑开费时又费力,况且雨势也越来越大,盛溦溦在大雨中想要完全睁开眼都挺费力的,好不容易将雨布全部打开,再一点儿一点儿的盖在并蒂连上。
雨布刚盖好,盛溦溦就发现不妥来,并蒂莲太娇弱了,雨布本来就有重量,往上一搭,再加上落在雨布上的雨水,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并蒂莲给压断了。
盛溦溦又跑回杂物间,找了几根柱子和一捆麻绳,将柱子在池边固定好,再用麻绳将雨布四角拴在柱子上,想当于将雨布完全撑了起来,脱离并蒂莲的顶端,这样一来,既挡雨,也不怕将并蒂莲压坏。
终于安顿好并蒂莲之后,盛溦溦才惊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热汗,可此刻早已分不清汗水和雨水了,自己就跟泥塘里的泥鳅打滚似的,浑身灌了满满的泥水,裙角就跟自来水管一样,雨水顺着衣服源源不断地从身上滑下去,简直比雨势还要再大些。
盛溦溦看着自己这个狼狈不堪的模样:呜呜呜,太子府的奴婢真不是好当的。
盛溦溦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儿就要伺候娄宴用早膳了,他有洁癖,若是自己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出现在他面前,肯定会犯了他的大忌,得赶快回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才行。
事不宜迟,盛溦溦拔腿就往回跑,转过一个长廊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便和对面走过来的人撞上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时候偏偏撞上了娄宴。
“殿……殿下……”
盛溦溦捂着撞的生疼的脑门儿,明明她冲过去的时候也没减速啊,怎么娄宴跟堵墙似的纹丝不动,而她却被大力撞倒在地呢?
娄宴看了看跌倒在地的泥人,又看了看他那被抹上泥水的外衣和皂靴,脸色顿时阴郁至极。
嘶~~~
盛溦溦感觉牙缝间穿过一丝凉气儿。
“给孤一个解释。”
娄宴的声音冷的没有温度,比阴云密布的天空还要令人心生恐怖。
“奴婢……”盛溦溦本来想解释她是去给并蒂莲遮雨去了,可转念一想,怕娄宴觉得自己办事不稳妥,都不知道提前准备,连忙改口:“这雨太大了,奴婢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娄宴必定不会相信,可是从盛溦溦嘴里说出来,他倒觉得很正常,生不出一丝怀疑。
“回屋换衣。”
“奴婢知道了。”盛溦溦一边站起身,一边问:“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看并蒂莲。”
盛溦溦大惊:“殿下,雨太大了,现在不能去看,等雨势小了您再去,免得和奴婢一样,也摔一跤。”
娄宴沉下脸,她竟然以为他会摔跤!“孤不会。”
“这怎么能说的准呢,雨这么太,眼睛都睁不开,万一踩空了呢!”
娄宴深吸一口气,耗尽最后一丝耐性:“没有万一。”
“那您……您这衣服也脏了啊……”
盛溦溦说完,自己也觉得会挨骂,毕竟他衣服也是她弄脏的,不过与其被娄宴看到东倒西歪的并蒂莲相比,她宁愿因为弄脏衣服这件事而被骂。
娄宴抛来一个冷冷地眼神,转身往回走:“换好衣服出来,给孤更衣。”
盛溦溦长舒一口气,忙不迭的跟过去:“殿下先回寝屋,奴婢换衣服速度很快的,一会儿就过来给您更衣。”
盛溦溦回屋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火速去了娄宴的寝屋。
娄宴站在内屋里,似乎等不及,他已脱去了脏的不像样的外衣,只着贴身的寝衣,寝衣很薄,略有些透,隐隐约约能看到他发达的胸肌和健硕的腰际。
盛溦溦忙移开视线,顺便咽了咽口水。
妈妈呀,T台型男即视感啊,太诱人了!
盛溦溦猜娄宴之所以脱了外衣后便无所动作,应该是不知道干净的外衣在何处:“不好意思啊殿啊,奴婢忘告诉您了,这两日奴婢将衣橱打扫了一下,所以将殿下的衣物挪到另一个柜子里了。”
盛溦溦说着,径直走到另一处衣柜,拿了一套月白色长衫出来:“殿下,穿这套行吗?”
娄宴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盛溦溦捧着衣服朝娄宴走了过去,还没走上前,脚下就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倒去,惊慌失措之时,求生的本能令她下意识的伸手乱抓,好巧不巧地抓住了娄宴寝衣的前襟,更巧的是那寝衣的扣子早就解开了,此刻只是松松的掩着而已。
被盛溦溦用力一扯,刹那间春光乍现。
娄宴顿时觉得胸前一凉,低头时,寝衣已经被盛溦溦扯走了。
盛溦溦:……
娄宴:……
盛溦溦:……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盛溦溦自知行为过于粗鲁,连忙道歉:“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解释,连盛溦溦都觉得太苍白无力了。
娄宴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见盛溦溦一手抓着他的寝衣,一手抓着他的长衫,还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朝他看,不由地拧起了好看的英眉:“你打算看到何时?”
盛溦溦脸红的跟熟透的柿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将衣服递了过去:“殿下,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奴婢并不想看的……”
不想看?娄宴穿衣的动作稍稍一顿,看向盛溦溦的目光略有些阴森,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你的意思,孤没有看头?”
盛溦溦知道自己又踩雷了,是个男人都不想被别人质疑身材不好吧,何况他还那么有料!
“……当然不是。”盛溦溦回的斩钉截铁,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殿下的身材是奴婢看过的人里,身材最好的一个了,奴婢就是觉得自惭形秽,怕看多了,奴婢会自闭,所以才不敢多看的。”
“哦?你看过多少男人?”
盛溦溦这下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娄宴到底是什么品种,为什么她说的话,他总听不到重点呢啊啊啊!!!
……
盛溦溦觉得这一早过的那叫一个鸡犬不宁,接下来伺候娄宴用早膳时,就显得无比乖巧,话也不敢多说,都是娄宴问什么,她才回什么,回之前,还要在肚子里反复咀嚼,生怕又踩到娄宴的雷了。
用完了早膳,娄宴也没什么吩咐,盛溦溦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吃早饭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头有些昏昏的,还打了几个喷嚏,要不是怕娄宴嫌弃,她都要擤鼻涕了。
不出意外地,盛溦溦感冒了,头痛欲裂,鼻子不通气,嗓子冒烟儿。
盛溦溦知道她这是一早淋了雨,身体受了寒所致,给自己熬了一碗浓浓的生姜水,喝完后便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等着出汗。
出了汗就好了吧?小时候她感冒,母亲都是这样照顾她的。
……
午膳时,东边侧门敲了半天儿,也没人去开门,最后是十里从外面办事回来,给刘才开的门儿。
十里将膳食送去膳堂的时候,也只有娄宴一个人在,不由地觉得奇怪。
娄宴见是十里,目光淡淡地往他身后一瞟,并不见盛溦溦的身影。
“她呢?”
十里自然知道殿下口中的她是谁,这盛姑娘人来了没几日,在殿下面前晃的次数倒是不少,弄的殿下动不动就问她哪儿去了。
“属下不知。”十里想着这几日的相处,虽知道盛溦溦惯会偷懒,但像服侍殿下这样的活儿,她向来都是比谁都积极殷勤的,怎么今日这个时候都没来?“属下早晨来府里的时候,倒是见过她一次,当时她慌慌张张地朝后园跑,属下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
娄宴想到她浑身泥水的模样,又想到早膳食她打了几个喷嚏,神色不由地暗了暗。
“你去瞧瞧。”
“是。”
不一会儿,十里就带着盛溦溦发烧的消息回来了。
娄宴闻言,眉心不易察觉的拧了一下,便起身朝外走。
“殿下,您还没用午膳呢?您用了午膳再去啊……”
十里见殿下跟没听见似的,径直往外走,只得紧跟了过去。
盛溦溦确实发烧了,还烧的厉害,额头都烫人,一张小脸红通通的。
娄宴收回手,吩咐道:“去把孤的金草丹拿来。”
“殿下,那金草丹是皇太后留给您的!”十里虽觉得盛溦溦人不错,但那金草丹毕竟是稀有物,是皇太后留给殿下以备不时之需的,整个南夜国也没几颗的。
“去。”
娄宴不容置疑的开口,十里知道再说也无用,转身去拿金草丹去了。
十里拿回了金草丹,递给娄宴的时候,还是想再劝劝:“殿下,盛姑娘可能只是风寒,不如属下去请大夫……”
话还没说完,十里便看到娄宴扫过来的阴冷目光,腾的住了口。
得了,还是当个哑巴吧。
盛溦溦被摇醒,睁眼瞧见是娄宴,有些惊讶:“殿下怎么在这里?”出声才发现嗓子都烧哑了,声音跟个公鸭似的。
“把药吃了。”
盛溦溦听娄宴语气里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只好乖巧又老实的点头:“好。”
盛溦溦吃了药,又依着娄宴的吩咐,继续在床上躺着,只是平日里都是她伺候娄宴就寝,此刻她躺着,娄宴坐着,倒觉得有些别扭了。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早何故弄的一身泥水?”
“奴婢摔……”
“孤不留说谎之人。”
盛溦溦闻言,烧的昏沉沉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奴婢是去给并蒂莲盖雨布去了。”
见娄宴沉默不语,盛溦溦还以为他生气了,咬了咬唇,轻轻地解释道:“婆婆出府前,叮嘱过奴婢,那并蒂莲是殿下心爱之物,叫奴婢一定守好了,奴婢也不知道今天会下那么大的雨,奴婢早晨发现下雨的时候,一点儿都没耽误就去后园了,可还是迟了,并蒂莲被风雨吹的东倒西歪……”
娄宴黑眸越来越沉,越收越紧,早膳后他去了一趟后园,看到遮在并蒂莲上的雨布,也看到雨布四周都用柱子撑起来了,不至于压到并蒂莲,着实用心。
原来她将自己弄的那般狼狈不堪,只是为了照顾他的并蒂莲。
娄宴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异样来,只是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道:“并蒂莲再好,远不及人重要。”
盛溦溦闻言,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奴婢知道了,奴婢下次一定先保护好自己。”
盛溦溦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惨,可娄宴那句话一说出来,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盛家出事以后,好久没人这么跟她说话了,所有人跟她说的都是贱命一条!
“若明早仍不舒服,便将这颗药服下。”娄宴将药放在床头的香檀木柜上,见她眼眶眨红,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英眉拧了拧,略略缓和了语气,声音还是磁性的要命,就是那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竟含着一些不太习惯的别扭:“孤走了,你且好生歇息。”
“嗯,多谢殿下。”盛溦溦声音闷闷的,目送娄宴离开后,乖乖的闭上眼睛。
……
手上的折子被娄宴翻了好几遍,终是放回到桌上,抬步出了书房,外面的雨势已经转小,但从书房到鎏音阁的一段路,他的外衣肩膀处还是淋湿了。
盛溦溦吃了药后一直昏睡着,连娄宴进屋,她都没有一丁点儿察觉。
因浑身燥热难耐,盛溦溦睡的不太安稳,不时的蹬被子,娄宴进来的时候,被子都被她蹬到脚头上了。
娄宴将被子重新替她盖好,尔后起身立于榻前,看着床榻上眉眼紧闭的盛溦溦,见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丝,目光在床榻、床柜上扫了一下,没发现锦帕,便掏出袖中的锦帕,替她试去额角的汗丝。
金草药又称万事丹,遇热攻热、遇寒攻寒、遇毒玫毒,可谓万事大吉、转危为安,她受了寒,金草丹可将她体内的寒气缓缓逼出,所以才会出汗,饶是娄宴对此甚是了解,但见她眉头紧锁、睡不踏实,黑眸还是不由地沉了沉,露出些心疼来。
擦汗擦到一半,盛溦溦冷不丁地抓住他的手。
“你竟敢对孤……”
“殿下,别撵我走……别撵我走……我只有靠你了……”盛溦溦烧的糊里糊涂的,说的梦话也断断续续的,但娄宴倒是听的清楚,冷硬的眉眼稍稍松了下来。
娄宴轻轻挣了一下,发现盛溦溦抓的挺紧,便只好作罢,任由她抓着他的手。
娄宴从雨中走来,手臂凉凉的,盛溦溦大约觉得凉意很舒服,便从抓改为了抱,抱着娄宴的胳膊在怀里舒服地蹭了蹭。
刹那间,一股奇异的、柔软的、战栗的触感从手心、手臂传至身体的每一寸,挺拔的身躯也跟着一怔,手心处不断传来柔软弹性的触感,令向来如寒冰似的娄宴,耳根不由的一热。
娄宴用尽所有的理智,才勉强克制住体内最原始的蠢蠢欲动,直到床榻上的盛溦溦睡的越来越安稳,呼吸轻柔均匀,轻柔香甜的气息痒痒的拂在他的手背上,娄宴伸出另一只手在她额上探了探,确定她无碍了,方才抽回自己的手。
放下了曼纱床帘,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