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你回头》铁树人

1、第一章

　　宫颜踏上火车的卧铺车厢，找到自己买的中铺，把手提箱放在对面的行李架上。
　　在火车缓缓开动的那一刻，他看到月台上的母亲在掩面哭泣。那眉眼身姿风韵犹存，只是脸色苍白了不少，想是连日来都没有睡好。
　　他忽然含泪凝噎，趴在车窗上，冲着母亲挥了挥手。泪眼朦胧中，他看见母亲追随着滚动的车轮，向前小跑着，用力挥舞着瘦弱的手臂。
　　他含泪望着母亲逐渐模糊的身影，心头一颤，透出一丝无望的凄凉，竟像是一场诀别！
　　或许，宫颜兄妹的离开，对于母亲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此后，母亲再无世俗的牵挂，说不定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只要母亲提出离婚，想必父亲是会答应的，毕竟仅仅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一阵凄冷的寒风，顺着窗户上开的缝隙刮进来，宫颜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宫颜的父母，长年分居两地，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虽然两人的感情早已疏离，却碍于面子，一直维系着名存实亡的婚姻。
　　自从去年，宫颜家中发生了那场煤气泄露事故，这个家就再也不复从前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母亲。她既要上班，又要养护着一双儿女，哪能没有一点疏漏呢？

　　那是一个深秋的周天早上，母亲做完饭后，忘记关上煤气的阀门。结果，导致睡懒觉的宫颜和哥哥双双中毒。
　　母亲因为去单位加班，逃过一劫。这成为母亲日后，更加不能原谅自己的原因。
　　宫颜在医院被抢救过来后，看到自己睡在另外一张病床上。面容憔悴的母亲，紧紧抱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嚎啕着。
　　宫颜不明所以，神思恍惚，不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宫颜半夜醒来，看到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流露出一分欣慰。她告诉宫颜，她从此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只剩下这个儿子了。
　　宫颜看着神情崩溃的母亲，大惑不解地说道：“妈妈，我就是您的女儿啊！”
　　母亲悲痛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恐，继而更加痛心地嘶吼着：“老天那，您已经夺去了我的女儿，可不能再毁掉我的儿子啊！”
　　事后，宫颜不管怎么跟母亲强调，自己确实是她的女儿。可是母亲除了受到惊吓的神情，没有半分相信的意思。
　　宫颜逃过这场生死劫，第一次站在大衣镜前，终于明白母亲为何不相信自己的话了。
　　宫颜心情复杂地看着镜子，不由自主地对着镜中唤了声：“哥哥！”
　　可是镜子里那个高挑漂亮的大男孩儿，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天那，我居然魂穿到哥哥的身体上了。”从这一时刻起，宫颜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继而，宫颜又在当天沐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火车徐徐向前开动，陌生的村庄和旷野快速地从车窗闪过。
　　昨天是正月十五，宫颜趴在家里的阳台上，看到整座小区遍处银装素裹。下了一夜的大雪，直至清晨才徐徐停下来。
　　楼前的柳树上，依旧系着红丝带，过年的气氛还未褪去。
　　宫颜一早走出家门，看到有几个小孩子在路边放“蹿天猴”。往前走几步，又看到两个大些的孩子，手拿长香，正猫着腰去点燃地上的“二踢脚”。
　　他拢紧大衣，紧走几步，跑进了不远处的超市。他买了一套洗漱用品，又买了几个大碗面和零食，便百无聊赖地走出超市。
　　他在外面徘徊了好久，一想到第二天就要乘坐一早的火车，去父亲那座陌生的小城，心里就觉得苦涩难言。
　　如今的他，情绪变幻无常。有时候，性子软软的，还是先前女儿家的样子。但是也有一些时刻，性格会忽然变得暴躁易怒，倒像是哥哥的脾气。
　　母亲对于宫颜的变化，感到头痛难解，最终决定：让宫颜去跟外地的父亲，一起生活。她认为，男孩子多跟父亲相处，或许会更容易沟通些。

　　“妈妈，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真的是你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哥哥的身体里去了、、、、、、”他最后居然对着母亲嘶吼起来。
　　可是母亲除了崩溃的眼神，还有无声颓败的泪水，根本就不曾认真去考虑过他的话。
　　如果一个孩子发自心底的话，连他的母亲都不愿去相信，那么他从今往后恐怕连倾诉的勇气都会彻底失去。
　　正月十六一早，他在家吃过饺子，就跟母亲一起缓步走出家门。
　　去往火车站的途中，鞭炮声不绝于耳。路边是皑皑的残雪，红彤彤的炮仗皮儿铺满庭阶。
　　他痛楚地感觉到内心，像是秋日的荒草般凌乱，越发无助地陷入到更深的孤寂中。
　　在他迈上孤独的月台那一刻，心头潮起彼伏，忍不住想要落泪。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无情的抛弃了。

　　夜里，车厢内昏黄的灯光暗影摇曳，不知何时，车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宫颜在睡眼朦胧中，看见高挑俊雅的哥哥含笑走来。
　　哥哥依旧是旧时的模样，却是一身白袍，衣袖翻飞。清风中，远远传来的缥缈仙乐，久久回荡不息。
　　“哥哥，我们回家吧！”他伸长手臂，想要拉住哥哥。
　　哥哥却笑而不语，容颜明媚，眼若星辰。忽而，一缕劲风袭过，哥哥蓦然转身。
　　“哥哥！”他眼瞅着哥哥飘逝远去，心中焦灼不堪，不由大声呼喊，却陡然从梦中醒转过来。
　　他的脸上布满泪痕，眼前依旧是昏暗的灯光，窗外的雨声因逝去的残梦更显悲凉。
　　雨滴敲打车窗的声音，沉闷有力，像是敲在他苦涩的心坎上。

　　天色微亮，黑夜还未完全褪去。车窗外的山野峰峦，只能看得到大体的轮廓。
　　这趟行程，需要两天两夜才能到达。才过一夜，宫颜已经感到身心俱疲，耐性已被磨到极限。
　　他幽然叹息，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和哥哥的合影，兄妹两个的模样都是颜色生动，貌若天仙，人间少有。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哥哥，越看心中越是伤痛不已，泪水不觉滴落下来。
　　明明是一介女儿家，今后却要以男儿身处世为人。一想到这些，宫颜就头痛欲裂。还有他的身体，未来的爱人会接受他吗？
　　火车开过一片崇山峻岭，丘壑险峻，山峰绵延。苍莽的山林间，不时闪过一排排屋宇，令人向往。
　　天色大亮，窗外的景物渐渐明朗起来。宫颜起身下铺，拿起洗漱用品，朝着车厢尽头走去。

　　宫颜在火车上颠簸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个天光黯淡大雪纷飞的黎明，走出小站的检票口。
　　旅客稀少，只有零星几个人，缩着脖子快步走出车站。一转眼的功夫，陌生的面孔们一个个跳上接站的自行车，迎着彻骨的寒风骑远了。
　　他朝四周望了望，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心中积压已久的郁闷，汹涌地奔腾在胸口。
　　母亲已然心力交瘁，这才把孩子推给名义上的丈夫吧？可是父亲，是否愿意接盘，也许是不情不愿吧！要不然，怎么会不来接站？
　　他停住脚步，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月光惨淡，天边挂着几颗冷清零落的星星。鹅毛般的雪花，急骤地扑向他秀美出尘的脸孔。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父亲的地址，据说距离火车站很近。
　　凶猛的风雪，无情地扑打着纸条，字迹很快被雪花洇湿。宫颜秋水般的眼眸里，弥漫起一层浓重的水雾，凝结成珠慢慢滴落下来。
　　他飞快地扫过纸条，愤懑地将它团成一团，用力掷了出去。
　　“操！”这操蛋的生活，还能更糟糕一些吗？宫颜原本不会骂人。但是自从魂穿到哥哥身上之后，他不但动不动就爆粗口，而且还学会了抽烟。
　　他环顾了一下站前，根本就没有出租车，连蹬三轮儿的都没有。
　　他立在路边，拉起一侧的衣襟，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狠命地吸着。

　　小城的冬天特别冷，这他妈得零下20度了吧？宫颜感觉浑身的骨头渣子，都被冻得咯吱咯吱响，就连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架。
　　他很快抽完烟，拉紧衣襟的拉链，扣上外套的帽子。他回头看了看火车站，真想再回到原先的家里。
　　可是，他真能回得去吗？前路迷茫，身后退路全无，此刻快要被冻僵的宫颜，死的心都有。
　　他正感到思绪困顿的时候，忽而听见一阵有力的跑步声。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高高举着一个牌子，向自己跑过来。
　　那个木牌上，写着“欢迎宫颜驾到！”
　　手举木牌的人，是一个高大英武的大男孩，细看那人的面孔，竟然是俊俏非凡。
　　“你好，我是慕容靖！”那男孩看起来，年龄应该跟宫颜差不多大。或许是由于过分焦急跑得太快，他的气息略微急促，鼻尖上甚至还冒出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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