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童年生活》白日造梦

6、饮酒（其五），诗改散文

　　头顶有大雁飞过，悠悠的叫声传了很远很远，又一荡一荡地被远处的南山撞回来。我把酒坐在庭里枯藤下的石桌边，红泥火炉煮的酒，把酒香蒸得满院都是。我想起，这季节，我在东篱种的秋华该开了。

　　“小君，帮我拿一下篮子罢，东篱墙下的菊花该开了。”屋内的妻子应了一声，掩着门的小屋从门里拉开，她走出来，臂弯挎着竹篮，她身后，是一室墨香，和遗落在后面的孩童的朗朗读书声。

　　“叩叩”。半阖的门扉忽的被敲响，门外立着的人久等不见人来，在门外调笑:“此人莫不是又去采秋华了？不知我们可有幸喝得上他一杯菊花茶。”“哪能不呢？”我拉开小院门，两位友人立于门前，手上拎着酒带着小菜，约莫又是偷闲躲懒无处可去，摸到我这儿罢。

　　火炉又点起，袅袅青烟游龙清影般飘飘然复归散天地矣，冽冽酒香熏醉了院外那五棵挺立的柳树，陶醉地晃晃悠悠落下几片枯叶来；远处藩篱外稀稀拉拉还开着的几株月季，亭亭立着，却微微倾身脸颊微红，像是不胜酒力的娇羞；连天上的飞鸟都猝不及防歪了身子，似乎是被引得忘了赶路偏了方向……酒杯在空中微微一碰，杯身嗡鸣，酒液微荡，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我几人也染上了如那北方枫叶的殷红。

　　友人醉眼朦胧，脸上是酒意也掩盖不了的愁苦，他打着拍唱着“满腹经纶无人识，空有抱负无处施”。我想起这些年来政治黑暗，国家内乱，君主不贤，纵有经世之才，救不了国，解不了忧，帮不到百姓，只能看着众生皆苦啊！不免也忧从心来，想我并非不入世，只是这世道权臣当道，贪官横行，前些日子去那官府，本以为做的是为民的父母官，不曾想区区黄口小儿，无半点学识的草包，也能向我叫板？我本心为国为民为君，绝不为那谄媚讨好之事，岂是不为五斗米折腰，是不为那贪官那污吏那黑暗的政治低头！

　　想起友人问我:“世上纷扰，凡人自扰，这隐居高人日常避世而居，隐的都是那山清水秀，人烟罕至之地，陶兄你居于这村庄之地，车马喧闹，何能静得下心怡然自得啊？”我本不知答案，这些日子却是知晓了，远不远离人群又如何呢？俗话说那富在深山有远亲，心若不静，居于何处都是闹市，人隐心未隐，心若静，居于街道巷弄也是怡然自乐，悠然自得啊。

　　“今日二位不如与我同去采菊？与我见见那花中隐士也。”友人应和。

　　推开院门，门前种的五棵柳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随风飘荡，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自由散漫，懒懒地注视我们这过往行人，枯叶踩在脚下，一脚下去便是咔吱脆响，大雁从天际划过，留下一声南迁的不舍长鸣，从田间满载的农人发出畅快的笑意，路旁的孩童趴在地上捉着蛐蛐……我才忽的想起，我那种于田间的豆子也该是收获的时间了。回想起夏天疏于管理的豆萁，偶尔去除草，清晨露水重，还打湿了我的衣服，除草还把那豆萁苗给锄了……友人也想起我做的那些趣事，调笑我的惫懒，我只笑着摇头:“非也非也，这是让它们自由自在，有友人相陪之乐啊！”

　　一路畅快大笑，行到东篱，周围是遍地的落叶枯枝，中间却遍地秋华开放，红黄相间，冷风虽簌簌，它们却开得灿烂，偏于一隅，不与春花争灿，不与夏花斗美，却开在这风起伤悲的季节，带来一份属于秋的闲适悠然。我蹲下在一地秋华之前，怜惜它弱小的枝干挺得笔直，枝叶翠绿，傲霜不减，花瓣层叠，欲说还休，我执起剪刀，暗自思索，怎样才能让这满地秋华保持它这清秀容颜，暗自苦恼间，不经意抬头，不知何时，却见那不远处的南山起了雾气，影影绰绰，像是娇羞的少女蒙上的轻纱，隐于世间，不愿有人见她的容颜，扰了她一方清净。

　　“快看那夕阳。”友人拍着我的肩，只见那西边天际，一轮红日在漫天云海中翻滚沉沦，红晕染透了半边天，也红了那南山少女的脸颊，不远处的飞鸟啾啾脆鸣，呼朋引伴，拍打着翅膀在火红的夕阳前划过一道长长美丽的弧线，带着食物急于归家；山间疯跑一天的野兔竖着耳朵到处张望，嗖地一下消失在原地，去找母亲；在田间地头的农人也捶捶酸痛的腰，放下锄头，呼喊自家调皮的小儿，日落了，该休息了……

　　我低头看满篮子的秋华，也与朋友向来时的路返回，友人兴致勃勃讨论，这秋华在神农本草经里有什么用处，依稀记得:它主风主头眩目痛，又是花中最寿者。我以为，倒是描述得分外贴切，主风安逸自得，明目要看清这世间奇景，最寿必是它品节高尚，又心中了无牵挂，无欲无求，才养身延年。友人听我夸赞，纷纷大笑。又道定要喝我亲自晒干烹制的菊花茶，喝不到便要赖着不走。我笑着应了，不知不觉，已行到家门前，妻子立于门内，挽手微笑，道饭菜已熟，两个孩子从母亲背后探出脑袋，说今日课业已完成，又多背了一篇策论。

　　友人问过妻子，笑看孩童，将与我告辞离去，我送他们至五柳树下，转身将离去之际，他们还是问我:“确定便要远离朝堂世俗，不问政事，不管君主？这隐居生活可有如此让你流连忘返，真能让你豁然明志？”听罢我心中万万句真心之言，却不知为何，欲要出口时却说不出我心中真实所愿，只能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是夜，我苦思良久，终于提笔写下:“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