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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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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零总是在半夜的时候惊醒,然后听着窗外的雨声不眠。安室曾经问过她是否怕打雷,她说不怕。其实这句话她只说了一半。不怕打雷,但是她怕下雨声。
无论是细雨打在窗户上的嘀嘀嗒嗒声还是狂风骤雨的咆哮声。那都像是一个人的哭声,哭得如此歇斯底里却无人理会。
在把雨伞还给幸村之后,零的日常生活开始渐渐归于平淡。没有刻意地接近,没有刻意地回避。她和网球部正选的关系停留在了点头微笑的程度上。零发现,只有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方式才是最适合她的。
不用过多地担心他们眼中看到的是谁,也不会担忧这种关系遭到破坏之后会难受。
佐藤在上一次的意外事故之后,也不再狠狠逼着零。似乎是从爆炸中渐渐找回了自己原有的理智。那份以前在晴子面前伪装的理智。
摄影社的活动在网球赛开赛后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上面。零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听到安室对于立海大网球部战绩的赞扬。特别是切原,安室只要一表扬起切原,就会忘记时间这个东西。
这,应该就是故事的落幕了吧。
那些刚刚来到东京后近于混乱的生活,终究被时间的骇浪所侵蚀干净。
只是,零又一次对事情的发展估量错误。平淡,并不是故事的落幕,而是暴风雨前的缓冲。
***
气温随着夏天的来临越来越高。早已换上短袖衬衫的零,还是动不动就会出汗。这种天气状况理所当然地促使了她在课堂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班主任开始怀疑,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睡。
值日完毕后,零用自来水泼了泼出汗了脸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她扯过一旁的餐巾纸擦干了脸,又擦了擦被弄湿的头发。
背起书包,她缓步向校门口走去。
星期五的校园气氛总是显得份外轻松,可是这种轻松的氛围就在放学后转而变成了落寞。寂静的操场,宁静的长廊,沉默的亭子。
远远的,零看到了一个正抱肘靠在校门口的修长身影。
他在看到零之后站直了身子,点头微笑。零在短暂的呆愣后亦点头微笑。时光仿佛瞬间倒退回了他们初次邂逅的那一次。
“零,你急着回家么?”
“不急。”
幸村弯下腰,紫眸平视零,“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诶?”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
公交车上,零和幸村二人坐到了车厢的最后一排。把头轻轻靠在窗玻璃上,零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在佐藤的警告下,她居然还和幸村学长单独出去。真不知这样的场景若是被佐藤撞见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零轻笑出了声。
“什么东西那么好笑?”
“没……”零眨了眨眼,“学长,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
“神奈川海滩。”
把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随即微风拂面。因为幸村的微笑,所以零的唇边亦携有浅浅的笑意。零将这种场景定义为奇异的安定感。
*
当他们到达海滩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半挂空中,染红了周遭的云朵,如同晕开的红色染料一般。
海滩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好不热闹的样子。
和幸村并肩坐在沙滩上,零静静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贝壳。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从他们身前走过。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那个正坐在自己身边的幸村学长和父亲一样。
“零,我想拜托你……”幸村看着远处三分之一处被大山遮掩住的落日轻声道,“下周一的时候,转告网球部其他人,我……要住院了。”
零皱眉,“住院?”
“嗯。我没有办法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件事说出口,并且如果让佐藤转告的话,她的情绪反而会比他们更激动。所以在反复思量之后,我决定麻烦你替我转告。”
“那……要住多久呢?”
“不知道,不过手术后肯定就能出院了。”
“幸村学长……”
“拜托了。”幸村垂眸看着零,眼神里装着满满的无奈。
零亦垂眸,她放下了手中的贝壳轻声道,“我知道了。”
……
他们彼此间沉默了很久,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话太多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海滩,幸村学长是否和晴子一起来过。刚才的那句拜托,他信任的人究竟是她还是那个和她有着同样面容的晴子。
又过了一会儿,幸村忽然站起了身。零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学长?”
“想不想感受一下海水?”
“……”
零跟着幸村的步伐慢慢向海水处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脚底踩着那些冰凉细软的沙子,竟有些微微发痒的感觉。
一个海浪打上沙滩,海水冲到零的小腿上,那是一种冰凉的触感。
让零有些窘迫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站不稳脚步。如果在这里摔倒,感觉一定会很坏。
仿佛是读到了零的心思,幸村停下脚步回过身。眼角微微弯起,他淡笑着把手伸向了零,“抓着吧,如果在这里摔倒了那会湿透的。”
白皙干净的手半悬在空中,零轻咬了一下嘴唇抬头看着幸村。
“怎么了?”
“没……”她伸手,抓住了那双冰冷的大手。
光着脚丫子往前跑。跟着他的脚步走,好像无论去到哪个方向都是天堂。牵着他的手,哪怕再冰冷也能感受到一丝暖暖的余温。
这是第一只抓着她的大手。第一次被人牵着走,哪怕闭着双眼,她都不会害怕自己会跌倒。
——他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话语,温柔的关心,全部都不属于你。你明白么?
……
零猛地停下脚步,她茫然地看着幸村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为止。
“零?”幸村看着她骤然间变得空洞的眼神,心脏忽然有种被人用粗绳勒紧的感觉。
“学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走到她身前,幸村微笑。事实上,只要看到零他就会不自觉地微笑。想用微笑来融化她那双淡漠的蓝眸。大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你是零,白鸟零。”
是的,她是零。
两行清泪就在幸村报出零的名字之后悄然流过了她的脸颊。小手紧紧抓着幸村的大手,她把头低得很低,泪水滴落在海面上激起小片涟漪。
幸村一时间慌了手脚,他一头雾水地看着身前的小女孩,“零,你怎么哭了?”
“我是零……我是零……”额头抵住幸村的手臂,她一边小声缀泣一边低喃重复着,“我是零……没错……”
轻轻拍了拍零的后脑勺,依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幸村只得吐出三个字,傻孩子。
我是零,我不是晴子。
我是白岛零,不是白鸟零。
这两句话梗咽在喉咙口,如同鱼刺那般扎得零生疼生疼的。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刚到东京的自己不该如此处心积虑进入晴子的世界。
如今她遭到了报应。
她要的,她爱的,明明近在眼前。可是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样遥远。
在返回学校的公交车上,零闭眼趴在车椅的后背上。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仅仅休息片刻而已。
幸村看着零的眼色很沉,亦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
烈日当空,所有网球部正选全部在立海大的校门口集中。来来往往的行人总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那些周末还在校门口聚集的国中生。
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蓝发少女向他们身边走去。女孩一手捧着一束康乃馨,一手拿着小背包。阳光洒在她淡淡的笑脸上,甚是可爱。丸井冲女孩挥了挥手,“零~”
零抬起拿着花束的手亦挥了挥,“学长。”
“EI…DO……我迟到了?”零看着早已到齐的正选们狐疑道。
“没有,没有。是我们在真田的鞭策下早到了。”
“哦……”转首看向那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并且一脸严肃的真田,零眨了眨眼眸呆愣地重复了一句,“哦……”
真田背着放网球拍的包向前方走去,他沉声道,“走吧。”
零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晚到让真田副部长不高兴了。仁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田一直都是很严肃的,部长住院之后他就更严肃了,不用放在心上。”
咽下一口口水,零第三次回应道,“哦……”
*
医院。
“打扰了——!”丸井首先推开病房门,粉红色的脑袋探进房间内,却见幸村正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着书。看到丸井之后,幸村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你们来了。”
“部长,你好不够意思啊。住院那么大的事情居然让零来转告我们。”丸井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到了幸村的身边坐下,“零,这里有花瓶,把花放在这里吧。”他伸手指了指床柜上的透明花瓶。
……
拿着花瓶到一边的卫生间放了点水,零将康乃馨插进了花瓶里。她看着手中的花发了一会儿呆。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彻底远离幸村,终究还是选择了停滞在沼泽的中央。
再次回到病房里的时候,众人正有声有色地谈论着什么。
将花瓶轻轻放置于桌面上,零退到了一边的木椅上坐下。换上病服的幸村看上去比平时更像一个柔美少年,他浅笑着看向正在打闹的丸井和切原二人,紫眸温柔如水,波澜不惊。
“对了,零。你没有告诉佐藤我们今天要来探病么?”丸井从切原的魔掌中逃离。
“呃……没……”
再看众正选,从表情来观测,似乎没有一个人记得通知佐藤这个星期六要来医院这个信息。
“佐藤昨天下午就来过了。”幸村看了一眼零带来的花卉,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了零的身上,“谢谢你啊,零。”
“不用……”
双眸相对,两人的微笑都很宁和。忽然一只蛋糕出现在幸村的视野里,丸井眨巴着眼睛道,“部长,我请你吃我特制的蛋糕,草莓口味的哦。不过如果部长不吃的话,倒是可以转让给零。”
……
“一切都按着原先的计划发展,两个星期后对不动峰一战也会和先前一样胜利。”真田严肃的声音响起,丸井很识趣地直接把蛋糕交给了零。
“跟着真田所布置地内容进行练习,不会有问题。”莲二亦沉声应和,“你不用担心,只需快点养好病,尽早归队。”
尽早归队。
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笑容在幸村的脸上短暂消失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回神,“嗯,会的。”
“如果部长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指派一个人监督我们再定期和你汇报情况啊。”丸井笑着看了一眼正瞅着草莓蛋糕发呆的零,“零是摄影社的,不如就让她负责拍照片,拍录像带来给部长看吧。”
零猛抬头,“哈?”
“为什么要这个臭女人来监督?她懂网球?”切原松开了拽着丸井的手,他看着零一脸挑衅的样子。“运动神经和学习成绩成反比。呆在网球场里碍手碍脚的,被球砸到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原先被丸井的话所吓到的零此刻正被切原的话语狠狠地打击了,她闷了一会儿之后道,“我也认为切原同学的网球水平和英语水平成反比。”
众目睽睽之下,切原的眉头狠狠抽了一抽。
丸井疑惑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零只会和切原一个人斗嘴。”
*
日落西山,零背对着黄昏的光影一步一步向公寓走去。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进,恍然间仿佛像是两人同行。
只是走着走着,另一个人影与她的影子重叠了。
零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男生,“仁王学长。”
“顺路。”仁王看着零微笑,“走吧,天快黑了。”
“嗯……”
地面上两个黑影时而分离时而重叠,仁王和零彼此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零习惯了这种沉默,但是仁王却觉得有点不自在。除去切原之外,零似乎对每个人都有一定的保留。
而这种保留,最明显地体现在丸井的那句——为什么零只会和切原一个人斗嘴。
***
或许是和切原赌气,或许是故意气气那个海带头。零连着三天都带着照相机去网球社晃悠。她会故意漏拍几个切原打好球的瞬间,但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被真田训话,或是输球的瞬间。
这是切原和莲二对战后输的第三球。零对着切原的侧影按下了快门。可惜,切原仿佛算准了她会在那一刻按快门一样,所以他留给零的仅仅是一个背影。
“嘁——”零冲着切原的后背白了一眼。
“我说,零,你和切原两个人怎么那么幼稚。”
零歪头看着安室,眉头微皱,“有么?”
“有啊,你们两个人只要一对上,简直就比幼儿园小朋友还要幼稚。”
……
零扁了扁嘴。在安室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就再没拍过任何一张有关那个海带头的照片。幼稚的仅仅是那个海带头,零对自己的这个见解深信不疑。
*
将照片全部印刷完毕,零从头到尾把以每一张照片都仔细翻阅了一遍。有仁王和丸井抢蛋糕吃的画面,有真田打球时严肃的瞬间,有切原被罚跑圈的照片,有莲二学长低头记录大家训练成绩的时候。
团体。原来是这样的概念。
似乎和两个人比起来,团体更有意思。
把照片放进纸袋里,并叠在了一边的围巾上。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
幸村学长……应该已经吃过午饭了吧。
***
医院
“打扰了……”零伸手扣了扣病房的大门,可是里面迟迟没有回应声。她疑惑地转动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
窗户未关。微风拂过,淡蓝色的窗帘随风飘扬。
放下手中的物品,零坐到了病床旁的矮凳上。无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大门,却见幸村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幸村学长。”
“你怎么来了?”
“送照片。”她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塑料袋,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小,她有点害羞地小声继续道,“顺便送一份温暖。”
紫眸闪过一丝疑惑,“温暖?”
零起身拿出了塑料袋里的蓝色围巾递到幸村眼前,水蓝色的笑眸亮亮的,“温暖就是这个,不过得等到冬天才能用。不然就是‘酷刑’了。”
伸手接过那条淡蓝色的围巾,幸村笑出了声,“是啊,夏天戴围巾那可真是酷刑呢。呐,谢谢你啊,零。”
“不用谢。”说着,零拿过那叠厚厚的照片在此递到幸村的跟前,“然后,这一份送得是欢笑。”
第一张照片便是切原被真田骂得灰头土脸的画面。幸村接过那叠照片坐到了病床上。一张一张翻阅着,他的笑容一直滞留在脸上。
“这是仁王学长抢丸井学长蛋糕的时候,不过后来丸井学长把奶油涂在了仁王学长的脸上。”零指着照片轻声复述着。
“这个是切原和真田学长对战练习时连输三球后的愤怒表情。”
“啊,还有这个。这个是切原输球给柳学长后,不过他用屁股对着我,所以只能拍到一个背影。”
零一张一张解释着,幸村亦耐心地一句一句听着。在说到比较好笑的场景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视而笑。
房门外,佐藤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笑颜久久没有发出声音。大门是敞开的,但是零和幸村都没有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佐藤发恨地瞪了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