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的轮回》空心橙

2、真相？

　　他的意识昏沉间，只觉得自己如坠云端，周遭被云絮包裹着，清风从他的衣角袭上耳畔，带来青鸟的啾鸣，欢快、轻巧，像是想要唤醒沉入梦乡的旅人。

　　只是他的眼皮如坠千金，只是浅浅地睁开一条缝隙，便又困极般地阖上，鸟鸣渐渐变得慌乱，忽而飘远，又突然极近，最终世界又重归寂寂，如同永眠的坟茔。

　　在这样纯然的黑暗里，他终于有种落在实处的感觉，眼睛上的禁锢解除，他睁开眼睛，看着一片沉重的墨色，沉默不语，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随之响起的便是水滴落在湖面上的声音。

　　滴、答，脚下的黑暗泛起一丝光波，像是被投入石子的静静湖面一般静静地晕开一层涟漪，随后那涟漪渐渐扩大，变成一束光线，那光线渐渐变为一道光柱。

　　他看着光柱边上飘散的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伸出手去，可是那光柱在他伸手触及之前碎裂、坍塌，最终变成一阵耀目的白光，笼罩了整个不知名的空间。

　　那光线刺得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去挡，再睁开时，山河变换。

　　他愣愣地看着这黑暗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星空飘散在整个空间、充当了背景，像是一片蔚蓝海中飘落的光屑，山川倒行、镶嵌与蓝海之上，像是戒托上的钻石熠熠闪光，山尖正对着他的眼睛，青鸟环绕，云雾随行。

　　这是天上，至于脚下？他低头去看，脚下是一片澄净的湖面，之所以确认是湖，而不是别的什么，是在他低头时看到了那从山川之上倾泻而下的水瀑砸落在落脚地不远处的像是游鱼一般的水流。

　　待他细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湖面下分明封印着日月两物，散去光热的太阳和散着淡淡光华的月亮，在这样的一个奇妙的空间的湖底，竟然实现了所谓的共存，“这里到底是？”

　　“这里是你的意识深处”，他睡着的时候同他搭话的那道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身穿一件黑色大衣、带着帽子的人物，至于最重要的长相的部分却是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由水做成的——那或许并不是人类，只是一个披着人类衣物的水偶。

　　“不请自来的你又是谁？”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在这里终于可以毫无限制，他看着眼前的“人”，不假思索地直接问道。

　　“我是唐魇”，那个水偶飘到他的跟前，在看不到他的脸的现在，他只能凭声音确认，这个水偶是愉悦的。

　　“所以呢？”他听着那愉悦的声音，不自觉升起一丝烦躁，他随手揉乱了自己头发，又在中途认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想要重新抚平乱发的时候，却被唐魇抢先一步。

　　水偶手掌无意触及他的额头时，带着一点陌生的温度，他感受着那份温度，猛然想起之前他触碰的所有人，都是冰冷的手感，不带任何温度，或许从这一点来说，眼前的水偶真的和他所知的人类不大相同。

　　“滋滋滋······”电流声传来，他没有听到那个水偶说了些什么。剧烈的头疼有一次席卷他的头脑，唐魇捂住了他的耳朵，电流声暂缓，头疼也随之和缓。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他没有错过水偶的低喃，“还不是时候吗？”

　　他抬头看着也低下头的水偶，心中的的烦躁更甚，“哈，要是没有用的话，抓紧退场如何？”

　　“呵”，唐魇漏出一声轻笑，额头贴近他的，声线低了下去，“或许，我们可以钻个空子，比如······”

　　唐魇的话音未落，他就觉得唇上多了一份陌生的温度，唐魇的那张水做的脸距离他极近，可是即使之这样的接触，他所感受到的也仅仅是温度，就像唇上飘过一小片羽毛，同时脑中飞快地闪过一段记忆。

　　“你！”

　　还没等他推开唐魇，唐魇就自觉地退后了几步，从脚开始重新融入湖中，声音却是在笑的，“还差一点，等我去接你，我会带你离开。”

　　“哼”，他不知可否地轻哼了一声，狠狠地从自己的唇上擦过，看着唐魇完全消解，最后只剩下那一件黑色的大衣被湖波涌起的波浪吞没，奇妙的空间终归寂静，远处似乎传来了呼叫他的声音，因为实在太远，在这个空旷的空间中还带上了一点回音。

　　他又感觉到了眼皮的沉重，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家的卧室，喊着他的女声从客厅传来“儿子！我有事出门一趟，你好好看家啊。”

　　那声音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干脆地拖着鞋子走远，不一会就响起门关上的声音。

　　他听着客厅的动静，仰躺在那里，回想着唐魇不知道是为了占便宜，还是真的为了告诉他真相的那段记忆：

　　在唐魇给他的那段记忆中，他所处的空间是一个由“dream”为代号的游戏设计者设计出来的校园向手游，故事的脉络很简单，主打高自由度，就是玩家转入学校，开始以各种方式重新体验校园生活，而他正是这款手游中无关紧要的路人角色，俗称NPC。

　　“唐魇······”他念叨着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翻了个身，正对上床头柜上的那张家庭合照，盯着照片上笑得十分开心的母亲看了一会，翻身下床，随便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往外走。

　　可是推门出去，他走到的却不是门口拐角处的楼梯，而是学校的操场，他正举着手欢呼，旁边的舍友兴奋的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庆祝，他看向场内，两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正在一对一地打篮球。

　　他的视线一转，就能看到站在篮球场边上紧握裙摆的女同学，紧张、开心之类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只是做着既定的动作而已，只有在对上打篮球的其中一个男生的视线的时候，她那张空白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点像是“表情”的情绪，他的视线又回到场内，看着那个即使站在中场随手一投都能进篮筐的男生，以及那个木偶一般僵硬的阻挡对象，瞬间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要为“玩家”让路，不管是物理规则还是别的什么。

　　认识到这一点的他，瞬间如坠冰原：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的母亲，他的家也是假的吗？

　　他现在还没有办法违反写定的程序，他的双手仍然高举着、欢呼着，可是他的内心却冷静地、近乎无情地否定着眼前的世界，在他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他没能及时发现，他高举的、伸直的手指在他内心的情感下微微蜷曲，虽然只有一点点。

　　掩藏在众人欢呼下的那声轻笑又在交错的时间回廊上响起，唐魇倚在隔开他与唐隐世界的透明玻璃上，看着那块玻璃上的缺口从微不可见，变成蛛网一般缠绕的痕迹，悠哉地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怀表，扫了一眼重新开始走动的秒针，再看向唐隐的方向的时候，手不自觉贴了上去，“就快了，我的爱人。”

　　淡淡的一句话砸在无人的空间，又在世界的规则下支离破碎，变成滋滋的电流声淹没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