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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土匪离开 ...

  •   那天我光顾着跳出来救将军和马德,一路打马肆意狂奔,却把小蚂蚱抛在了那片藏身的断瓦颓垣后面。

      小蚂蚱要是够机灵,应该会趁着漠北人一路狂追我与将军,悄悄躲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待到天黑,一个人跟着流民继续往南走,走上个把月,总能走回观音寨。

      观音寨在中军营正南面,不管是先向东再向南,还是先向西再向南,至少大方向是不错的。

      我这种领袖人物,一般主要作用还是把握大方向,于细节上的确欠缺些经验。

      但小蚂蚱机不机灵这种事,我现在也不敢说。毕竟他小时候撒尿都只朝一个方向撒,说是三心二意对那个方向的花花草草不公平。

      嗯,都是我爹留下的精神遗产。

      而要是他不机灵的话……

      那画面在我脑中一晃,我“噌”地一下从床边站起来,脚尖一勾,将藏在床底的无敌霸王勾出来,抄在手中。

      将军一看我这架势,皱起眉:“燕小九,你要干什么?”

      “我要回灵古镇。”我握着那柄霸王枪,千钧气势系于一身。小蚂蚱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责任。我燕小九再脓包,也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漠北人手中!

      那一刻我想我看起来一定无比坚毅勇敢、凛然决绝。荆轲在易水畔,大抵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这是在室内,无风无落叶,少了一分凄绝苍凉的悲剧和厚重感。

      为了弥补这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我决然看了眉心微蹙的将军一眼,一挥右臂,咬牙道:“将军,你不要劝我,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将军轻咳一声,似呛了一口:“……我、我没打算劝你啊……”

      诶?

      将军我好歹救你一命,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做人!

      他不劝我我就没法凛然拒绝,不凛然拒绝这矛盾就没法出来,矛盾不出来就不能凸显我的舍生取义视死如归,不凸显我的舍生取义视死如归我这义取的多少就有点索然无味……

      有点……额……怎么说,缺乏层次感和史诗感。

      悲剧感和厚重感已经没有了,层次感和史诗感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毕竟我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来,若是就这么没了,武艺媲美五绝啥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努力一把,比肩个荆轲,写不进武侠传奇,也要写进野史。

      是以荆轲有的,我也要有。

      “真……真不劝?”我又逡巡着问了一遍。

      “不劝,”将军轻哂一声,摇头:“你小子脾气和倔驴一样,反正劝了也不会听,说不定还会尥蹶子。”

      你才倔驴,你全家都是倔驴!

      还有,驴不会尥蹶子!

      咳咳,偏题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犹有不甘,坚持不懈地问。

      没想到受了个伤,脾气也变好了。他盯了我一瞬,须臾,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开劝道:“燕小九,就你这半吊子功夫还大老远上赶着给人送人头,观音寨别的本事没有,送死的本领倒是一个顶好几个!”

      ……

      你劝就劝,好好的干嘛骂人啊!

      我刹那被他激怒,但这两年光顾着练武艺,嘴上功夫疏懒了很多,一时想不到如何回嘴,看着他那张噙着冷笑的脸,一怒之下,霸王枪一翻,枪尖疾指向他。

      因屋内太过狭窄,霸王枪又太长,我这一舞之下,没舞出气势,倒把那床帐撞的微微一晃。

      将军轻轻一笑:“不是说不尥蹶子么?”

      “你……”

      我将那霸王枪往地上重重一杵,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短暂的和平共处让我差点忘了,我和他是仇人,我才捅过他一刀,我怎么能指望他温情脉脉地陪我演完这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

      兀自恼怒间,我已然挪开步子,却听见身后突然飒飒风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我后脑勺飞过来,我下意识回身,身子微偏,伸手一捞,将一块光滑的物什捞在了手中……

      陆惊弦老子好歹救你一命,你就这么恩将仇……

      嗯?这是什么?

      有钱人连暗器都用玉做?

      我本能摩挲了下那个物什,感觉它触手温润,还带着点身体的温度,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块玉牌。

      玉牌一面镌着浮凸的麒麟纹,另一面,是一个“陆”字。

      “不错,反应尚可。”将军没有看我,眸光不知道落在何处,说话时舔了一下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那眼神……额……似乎不太正派,有些躲躲闪闪。

      惭愧了吧?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亏你也是个一军主将。

      罢了罢了,你我之间的纠葛反正已是债多了不愁,大可坦然些。

      我正欲拂一拂衣袖,拿出一副不与他计较的宗师派头,却听见他道:“在路上若是遇到除了宋家以外的盛军,拿着这块玉牌,调个几千兵马,不成问题。”

      敢情这是炫富?

      不对他话里的意思是……

      “你为何给我这个?”我又摩挲了下那玉,问。

      我虽不学无术,但家里毕竟也曾阔过。我爹在的时候,珠宝珍器是隔三差五地往山上抬。虽不怎么懂鉴赏,可基本的好赖还是分得出来的。

      那玉牌玉色温润纯净,无一丝杂质,一看就是块好玉。

      而且玉面十分光滑莹亮,像是带了很多年。

      当着他的面,我不好意思多看,不然显得我多没见过世面或惦记他东西似的。故作深沉地掂了掂那块玉,摊开手伸到他跟前。

      他眼底似乎闪过一点我看不明白的情绪——不过不重要,他的情绪我大多数时候都摸不清,这两年依旧过得好好的。

      短暂的沉默后,他道:“你救我一命,这个算是我的报答。”

      报答?

      你的命就值一块玉?

      哦不对,是千军万马。

      那够了。

      我一听他这么说,立刻不客气地将那玉牌揣入怀中——我本就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这种时候去灵古镇找人,无异于在虎口拔牙,多带一把锹子是一把锹子。

      既是这样,我和将军眼下的账就算是两清了。

      我救他本就是受马德所托,压根没想过跟他要什么报答。这一笔,都是额外赚的了。

      收下牌子,我未再多话,转身继续往外走。走出两步,忽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燕小九你记着,你我之间大仇未了,你好好给我活着,我等着你回来报这个仇。”

      当然,满观音寨的男人和马德都在天上看着我呢。瞧着吧,我燕小九,岂是那么容易死的!

      我背着我的无敌霸王枪,一步跨出了那房门。初春时节,塞北还是相当的冷。一阵冷风吹来,我好容易忍住没打哆嗦。

      所幸那风角度很好,我的衣袂和发髻上的飘带俱被吹起来,颇有了几分荆轲的味道。

      先前在屋中的不快很快被扫去。

      我的心中又涌起几分苍凉。

      我想,此刻我的眼神一定深邃悠远、决绝忧伤,若是此时有画师在场,他将会如何的为我的英姿所倾倒而久久不能落笔,我简直无法想象。

      我在院中站了片刻,想要多体会一下这种悲情悲壮又悲凉的孤胆英雄之感。

      这院子此时就是我的舞台。阳光正好,风亦正好。

      一切都是正正好。

      这般沉醉着,身后忽然传来邱大娘的声音:“军爷、军爷!”

      “不要叫我军爷!”我抬手一阻。

      我是这世间孤独的行者,“军爷”二字太过普通,描绘不出我飒爽英姿之万一。

      “……叫我燕,少,侠!”

      对,燕少侠。我燕小九,即日起,就在江湖这个大舞台上,正式登场了。

      邱大娘仿佛被我的凛然侠气震了一震。我知道,我此时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光芒耀眼是必然的。

      “燕少、少侠……”

      我向大娘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她毕竟将成为我今日初登江湖的见证,日后还指望她将我的侠义故事传唱出去。

      当然,还有将军。

      但将军是个靠不住的。他方才那般奚落我,难保日后不会更过分。

      若是将军将来黑心烂肺,添油加醋、颠倒黑白,还有个人能为我拨乱反正。

      看看,我想得多周到!

      “邱娘子何事?”

      邱大娘上下打量我一眼:“少侠预备……就这么走?”

      我一愣,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才发现自己身上……

      仍是那身女装……

      我从江湖舞台上轰地一声摔了下来。

      邱大娘将我引到厨下,捧来我原先的衣服让我换上。我本可以回屋更衣,但方才自那屋中出来,我连头都未回,潇洒也潇洒过了,现在又去而复返,颇有些……

      伤面子。

      我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将军仿佛立在窗下。我想,他一定看够了一场好戏,准备了一肚子奚落之词等着我。

      我偏不让他得逞,我就不回去。

      这,事关尊严。

      我更好衣,邱大娘取来一些干粮和水,向远处的山头指了指:“军……少侠要去灵古镇,不知是否有什么急事……其实去灵古镇有一条近道,只要翻过跟前这座山就行了……”

      救小蚂蚱刻不容缓,我自然是急得很!

      向邱大娘打听清楚路线,我背着我的无敌霸王枪,上了路。

      原谅我用了“上路”这个词,并非我的用语习惯受到了将军那些糟粕的荼毒,而是我这一回,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山路总是难走些。邱大娘指的这座山,又格外难走,怪石耸立、峭壁嶙峋,入夜还能听到野狼的呼号。

      但我自幼在山中长大,这两年又让我体格强装了不少。而且走山路人烟稀少,至少我不会半路就送在漠北兵手里。

      每回觉得山路艰险的时候,我就把将军给我的那块玉牌拿出来摸摸。一看到玉牌,我就想起将军那日的劝我之词:

      “燕小九,就你这半吊子功夫还大老远上赶着给人送人头,观音寨别的本事没有,送死的本领倒是一个顶好几个!”

      呸!老子燕小九,一定全须全尾地活着回去让你把话给老子吞回去!

      摸着摸着,在某一刻的月光下,我竟恍惚觉得那玉牌有些眼熟,仿佛多年以前的某个时刻我曾把玩过。

      然而那感觉只冒了个头,就被更厚重的疲惫感一巴掌拍了下去——我捏捏摸摸这么多天了,有熟悉感也很正常;更何况,我爹当年抢来的玉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差不多质地和形状的,我说不定拿来磨过脚皮。

      我没日没夜地走,走到后来发现布鞋已然破了个洞。原打算就这么将就着继续走下去,谁知打开包袱,竟发现那包中还放着一双崭新的靴子。

      那邱大娘居然思虑这般周全,我先前倒是小瞧她了。

      狼狈爬了三日山后,我终于从那茫茫丛林中钻出来,上了官道。官道和我先前走的果然不是一条,道上流民不多,倒是设了不少关卡。

      且那查岗之人看服色,仿佛与塞北三军俱有些不同。

      “劳驾,灵古镇怎么走?”我递上路引,向人打听。

      那士兵上下打量我一眼,轻蔑一笑:“去灵古镇啊,喏,往那面走,走上个十来天,也就到了……”他的手往我身后一指,指向了我来的方向。

      嘿,别以为你一身盔甲我就不敢打你,我疯起来连我们将军都咬!

      但爬了三日山,我此刻连炖地稀烂的鸡腿都咬不动了,更没兴趣咬这么个也不知多少天没洗澡的喽啰。

      我的力气,要留着对付漠北人。

      这种时候权势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我从怀中掏出将军给我的那块玉牌,低调地亮了一亮。

      那士兵一见玉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陆、陆将军……”

      那一刻,我明白世人为何喜欢狐假虎威了。

      我,这样一个红尘中的过客、世间孤独的行者,亦不能免俗。

      陆惊弦的身份很好用,让我一时有些不舍得说破。任由那士兵跪着,我学着将军往日那轻狂样子,又问了一遍:“现在再告诉我一遍,灵古镇怎么走?”

      那士兵大概是被我的威势震到了,因为离的近,我看到他瞳孔颤抖了一下,望着我,良久,才抬起一只手,哆哆嗦嗦地……

      指向了我身后的方向。

      那里红霞托着晚日,缓缓落到一片青山之中。

      那山,端的是十分眼熟。

      我眼前不由一暗。

      那士兵忙扶住我:“将、将军……”

      我稳住心神,维持住自己,啊不,“陆惊弦”为将者的体面,尽量平静地问:“这一带,是什么地界?”

      “往东再走五里就是睢阳城了……”

      “睢阳城?那不是幽州府所在?”

      “是、是啊……”

      我千绕万饶,竟然又走了反的方向?

      不对,这次不怪我,是那妇人为我指的捷径……

      可那妇人为何好好地将我指来幽州府?

      细思间,我忽然想起那日我的旧衣原本是在将军房中,那妇人匆匆为我捧来旧衣,也就是说,她在为我指路之前受过……将军的授意。

      陆惊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土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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