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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土匪反攻 ...

  •   那天山寨中的火其实是沈大娘他们放的。我说过,我们寨子如今不比从前,因年景差,寨中老幼都红红火火搞起了副业。

      沈大娘干的是制毒,另有一位张寡妇负责放火。

      最初张寡妇分到这一任务的时候也不是为了烧杀抢掠。张寡妇懦弱胆小,连杀只鸡都满山寨嗷嗷叫唤,算是我们寨中的一股清流。寨中再人才凋零,也不至于让清流干这种浑事,主要也不是我们多有底线,而是不保险,术业有专攻,专业不对口,容易出事。

      是以以前寨中还兴旺的时候,张寡妇主要的任务就是去山下道上躺躺,装装柔弱样子,待走道的人过来扶她,兄弟们立刻冲上去亮刀子。

      此招百试不爽,上到七十岁老头,下到十来岁孩儿,皆能拿下。

      因而我对张寡妇这等特殊人才,是十分敬重的。

      不过这种事一般都得背着我爹干。我爹他们那种硬岔子,喜欢直接跳出来喊口号的那种直来直往,对我这等惊人才智非但不能欣赏,还十分鄙弃。

      没办法,老一辈人要维持他们的威仪,总要对我们这些小辈多打压打压的。

      所以张寡妇原先被分到的任务是,怎么才能保证寨中的炭能烧的久些。无奈我们今非昔比,日子着实有些艰难。

      这么春去冬来、一来二往的摸索中,竟让她额外鼓捣出了高效纵火的法门。配上沈大娘的毒药,预备在魏霸天的生辰上大放一次光彩。

      计划原本做的很完善,但我说过,野狐禅这种东西,之所以难登堂入室,是因为他们的效果实在无法保障。

      小蚂蚱的火器经常整出个哑炮,沈大娘的毒药亦不例外。

      那日若非将军及时挣开束缚,她们大概会被挨个丟倒火场里成了炙山鸡。

      将军带着诸娘子拼杀出了一条下山的路。魏霸天他们一边忙着将贺礼中的珍宝捡出来逃路,一边对付这支娘子军,还有诸弟兄们的内斗,着实有些左支右绌、忙不过来。

      这年头队伍不好带,我很有感触。

      好容易有几个粪土钱财、只争意气的好手紧追着他们下了山,将到寨门口时,却忽然脚下一软、眼前一黑,连口号都没来得及喊,就栽了过去……

      沈大娘的秘制毒药,药不药得死人、何时药死人,全凭天意。

      用她的毒药杀人,是真正的替天行道。

      寨中的火烧的很旺。我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唯一还在乎那把火的,大概只有我了吧。

      毕竟,那可是我们家祖宅。

      我从小在那间聚义厅内打滚,抱着我爹脖子、揪着他胡子听底下弟兄唾沫横飞地吹牛。

      江湖人,吹牛,是和吃饭睡觉一样必备的基本生活需求。仓廪足而知礼节,在我们这,礼节就是不戳穿别人吹的牛。

      我回身遥望半山腰上的那座被火舌吞没的宅子,心底有一丝难过。我难过没能守住我爹传给我的祖宅;我难过儿时的记忆被忽然付之一炬,我更难过……

      我塞在西厅南窗下左数第二块砖底下的一些宝贝。

      那里面有我每次下山劫道时的一些战利品。我爹在时,允许我带头下山干买卖的机会不多,是以我格外珍惜,每干一票,都挑一件宝贝存着,预备等我将来老了,将我的孙儿们叫到跟前,按着头给他们讲我昔日的荣光。

      当然我会做一些再创作。为了届时不至于才思枯竭,我还写了本日记。也一并放在那块砖底下。

      我是个土匪,从不下山对老奶奶们假以辞色,因此对我的孙辈们而言,我的日记,可能教育性稍欠缺了些。

      我遥望山寨的时候,将军就在我身边。火光照亮了半座山,亦映红了他的脸。

      他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氛围中,悠悠开了口,说了我觉得极富哲理的一句话:“不怕,火虽大,但有雨。”

      我寻思他所说的有雨大概是个意象,约莫好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样的意象。

      观音寨宅子虽然烧了,但我这位精神领袖还在,要重建,并非什么难事。

      于是我相信他口中的雨,应该就是我。我记得绿林传奇中有个响当当的人物叫“及时雨”,我想在将军眼中,我应该与他不相上下。

      我十分感念他的理解以及他对我寄予的重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胳膊,深沉道:“还是你懂我!”

      将军“嗯?”了一下,神色中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迷茫。

      不破不立,今日是我观音寨中兴的开始。我又买了一个本,预备将这一切记下来,往事不可追,小辈们便从今日的我开始仰慕吧。

      我正在桌前推敲着该自称“雨侠”,还是“雨神”——将军是神,我也要叫神,窗口忽然一阵大风刮来,我按住被连掀数页的本子,走到窗边,欲将那窗子关上,手一伸出去,忽有一滴冰凉的东西滴到我臂上。

      接着,那东西落下的速度越来越频繁,密密打在窗台上。

      那一刻,我的自我意识轰然坍塌,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一场大雨将观音寨的大火浇熄。魏霸天他们已经落荒而逃。我率众人回到了寨中。

      寨中虽是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烧的烧、毁的毁、抢的抢,已不剩了几样。但我们人又回来了。

      沈大娘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这么一大片青山,还害怕没柴烧吗?

      大家伙儿看着满地狼藉,丝毫没有惆怅,反而很是兴奋。当天晚上我们在寨中空地上,办了一场庆功宴。

      我们的目的便是夺寨,只要夺回了宅子,便算是我们赢了。

      反正我说我们赢了我们就是赢了,我说要办庆功宴就办庆功宴,我是观音寨的大当家!

      回到众星捧月的位置、被当成个香饽饽的感觉真好。

      在夺寨这件事上,我打心眼里很感激将军。于是当天晚上,我率领寨中老小,挨个给将军敬了数巡酒。

      敬到张寡妇时,她愣了一瞬,犹疑道:“将军看着有些面善,奴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将军?”

      将军这张脸,太容易让女人觉得面善了。

      他大概久经这种场面,轻轻一笑,有些征询地转向了我。我知道他这是不想落我面子,赶紧打了个圆场:“喝酒喝酒!张大娘喝糊涂了,将军别放在心上。来,我替张大娘陪个不是,将军我敬你一杯,将军大恩,小九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我一杯酒入喉,将军仍只是执着那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黛青天色下,他的眸光格外明亮。

      我怎么也觉得……将军有些面善了?

      “为何要陪不是?”良久,将军道,脸凑过来,离我只有半尺的距离:“别说什么无以为报,你自己说过的话,要算数……”

      嗯?我说过什么?

      老子说过那么多话怎么记得哪一句!老子还说过要把你脑袋切了当夜壶呢!

      当然这一句……还是算了……

      要打得过你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正被酒劲熏地脑子嗡嗡乱转,半老爷子忽然过来,轻声道:“将军,塞北有变。”

      “说。”

      半老爷子犹疑地觑了我一眼,我正待避开,将军却拉住我,道:“小九在我帐下两年,不必避着他,但说便是。”

      半老爷子垂目道:“萧驰……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萧驰据闻是被自己姬妾药死在了床上。而那姬妾,是宋连横的养女。

      将军当下决定连夜赶回塞北。

      他能放心离开塞北,正是因为有萧驰独挡一面。如今萧驰身死,塞北群龙无首。虽有元帅坐镇,但元帅毕竟年事已高,又是文官出生,排兵布阵、调度兵马没什么问题,但要冲锋陷阵,只怕有些困难。

      塞北于将军,正如观音寨于我,我懂。

      我当下罢了宴席,为将军牵来寨中最好的马。将军正要与我告别时,却忽然身形一晃,有些立足不稳……

      “将军,你怎么了,不如等酒醒了再走……”

      我冲过去扶住他,将军倚着我的手,悠悠吐出几个字:“酒里有……有毒……”

      我们观音寨,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人才。

      我之前说过,沈大娘秘制毒药,对谁发作、何时发作,全看天意。

      不知是不是将军杀戮太多,天意对他,仿佛并不佷友善。

      我去向沈大娘讨解药,沈大娘反拉住我,以她特有粗粝而实在的智慧,语重心长道:“小九,眼看你也十八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这么下去?怎么下去?

      不是我怎么下去跟将军有什么关系?你们放倒了他,这是打算要挟我?

      这端着屁上茅房的思路,我着实有些跟不上。

      沈大娘却露出一副“竖子不足与谋”的痛心疾首,叹道:“你一个大姑娘,难道打算一辈子不成婚,就这么着在寨子里当个孤零零的女霸王?”

      事到如今我必须要解释一下了,我其实是个姑娘,我爹打小把我当男孩养,是想让我接山寨的班。

      而沈大娘,是寨中为数不多,知道我女儿身份的。

      因为月事这等麻烦事,总得有个人教。

      第一回见血时,我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连遗书都写好了。

      为了怕我爹伤心,我还打算留书一封,告诉他我闯荡江湖去了,再悄悄死在外面。或者像传奇中故事那般,无意碰着个医术超绝的老人,救了我性命,再传我一套武功心法……咳咳,扯远了。

      当时若非沈大娘,此刻我只怕已然身陨于飘零江湖的某个寒夜。

      或者被哪家大户人家抓回去当丫鬟了。

      因而沈大娘对我而言,可以说是有再造之恩。

      但是再造之恩亦不能让我立刻领会我成亲和她药倒将军之间的联系。

      我缓缓露出一点疑问。

      沈大娘一拍大腿,道:“小九你真个糊涂!将军这么好的男人在身边,怎么也不知把握?!”

      把把把把把握?怎么把握?!

      像现在这样药倒了他?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霸、霸王硬上弓?

      这等事,也可以女的硬上弓的吗?

      一想到这,我脑中不由浮现自己博览过的某些书的画面,脸上不由一热。

      沈大娘见状,一时更来了精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趁热打铁道:“这是大娘秘制的那什么药,你给将军喂下去,今晚就生米煮成熟饭,明儿个便说他侵犯你,迫他负责,将军这种正人君子,定会就范……”

      这……原来是个连环计的么……

      将军是个正人君子,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想象了一下自己衣衫半解、在将军跟前泫然欲泣控告他侵犯的样子,实实在在打了个哆嗦,一时头皮发麻,脚脖子发麻,全身每一片皮肤都发起麻来……

      再往前一想将军服药后的可能样子,将它与书中某些形象对照了一下,连头发尖都开始发麻,每一根头发丝都仿佛在左右摇摆,颤抖地似一株株随风飘荡的海草……

      不过将军身材,实在是好的……

      啊呸,你在想什么!!

      我,大概是喝多了。

      沈大娘见我愣怔,连忙将那什么药杵到我手里,拍拍我手:“别傻愣着啊,大娘都是为了你好!”顿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该怎么做?”转身便要开箱子,似要取个什么册子出来。

      我连忙扑过去止住她:“知道,知道!”那种玩意以我少时博览全书,怎么可能少看,但偷摸摸看是一回事,放到明面上与人交流又是另一回事。

      “知道怎么做?”

      “知、知道!”

      “知道就好,”沈大娘虽有些狐疑,却敌不过我的手劲,只好作罢。一时又想起别事:“我带你去那间屋子,哦对了,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不了,”我连忙摆手。沈大娘性格坚毅执拗,并不好劝服,从小到大我领教过不知多少回,连我爹都奈何不了她。

      而且将军的解药还在她手上,我吃得了她的脾气,将军的身体却吃不了,塞北的弟兄们更吃不了。

      于是只好低头擦了擦鼻子,顺着她道:“春宵苦、苦短,还是别耽误了……”

      沈大娘立刻露出个欣慰加“我懂”的表情,领着我就要出门。

      我趁机道:“大娘,那个解、解药……”

      “要解药做什么?”

      “昏迷着不……不得劲……”

      我努力平静说出这句话。

      沈大娘脸上刹那绽开笑容,欣慰更甚,还勉力后辈似地拍了拍我肩膀:“嘿,小妮子还真挺懂!”话里话外尽是孺子可教般的欣赏。

      让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拿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小土匪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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